一夜相安無事,兩人在牀上也沒有互相說過一句話。舒遲腦子昏沉沉地爬起來去上班,也不記得昨天晚上自己在牀上睜著眼睛聽了多久景溪平穩的呼吸聲才睡過去。他出去以後,景溪立馬氣惱地睜開了眼睛,眼底依稀是一片黑青。雖然舒遲沒有翻身也沒有講話,但對方小心翼翼的呼吸聲依舊攪得他也睡不著。
不過,雖然舒遲和景溪同牀睡了一晚,卻還沒有自以爲是到從此以後對方會願意和他平分唯一的一張牀。小說真正快要收尾的那天晚上,舒遲一如既往滾上沙發睡覺。然後半夜兩點爬起來碼字。一向夜裡效率高的他終於在晨光微曦時分補完了金庸大大這部偉大的作品!
強撐著眼皮站起來,舒遲爬回沙發上,一陷入沙發柔軟的面料,眼前就黑了下去。整個人睡得天昏地暗時,一個翻身,就從沙發上滾了下來。事後發覺真相的舒遲表示,睡了二十幾年的覺還是第一次睡得這麼失態。
眼下,天光大亮時景溪從房間裡出來上廁所。走到客廳裡時,發現自己似乎遇到了障礙物,他疑惑低頭,無語地瞪著地上睡得不省人事的舒遲。
他踢了踢舒遲:“快起來?!?
舒遲翻了個身,背對著他睡得香甜。自己好心的提醒對方卻完全不領情,景溪冷哼一聲,直接從他身上跨了過去。從廁所出來後,舒遲還躺在地上。景溪蹲下去拍他的臉,舒遲又是一個翻身,將他的手掌壓在臉下面。
景溪氣壞了,擡起舒遲的腦袋想把手抽出來。舒遲卻順勢就著他的手蹭了蹭,景溪一下子就僵住了。半響後,他回過神來,見對方睡得很熟,睫毛乖乖地覆下來沒有任何顫動的趨勢。景溪遲疑了一下,將放在舒遲臉邊的手下移,另一隻手穿過他的雙腿,輕輕鬆鬆地將他整個人橫抱了起來。整個過程中,他一直緊張地盯著舒遲的眼睛。
將舒遲放在沙發上,他轉身正準備離開,就聽見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景溪回頭一看,舒遲又滾回了地上。
景溪:“……”
他只好又走回去,用同樣的姿勢第二次將舒遲抱起來,然後把他放回沙發上。舒遲的雙腿一直往沙發邊緣滑,景溪幫他擡了好幾次,對方卻完全不領情。如果舒遲這個時候睜開眼睛,就會發現景溪抿著脣眉毛高高皺起,眼睛裡卻沒有任何不耐煩的跡象。
幾次下來景溪也沒了再幫他扶腿的意向,直接將舒遲攬在懷裡,想要抱著他去臥室裡。話說舒遲,即便他睡得再怎麼沉,也經不住景溪地屢次折騰醒了過來。然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胸???幾個星期前,景溪背上的繃帶就拆了下來,以前他不穿衣服時,有厚厚的繃帶裹著。而現在他不穿衣服,卻是一身漂亮的肌肉暴露無遺。
本能地嗅了嗅,有淡淡的男性荷爾蒙味道噴薄而出。舒遲擡頭,茫茫然地對上景溪漂亮黝黑的眼睛:“……”
舒遲轉醒的動作立馬就驚動了景溪一直緊繃的神經,他在對上舒遲目光的那一刻,條件反射地鬆了手,瞬間懸空的舒遲直接摔坐在地上,屁股上的鈍痛刺醒了他的神經中樞。
舒遲:“……”臥槽什麼情況?
“你不知道你佔了整個沙發我都沒地方坐了嗎?”景溪面無表情地說完,轉身走到沙發上坐下。
舒遲:“……兩邊不都是沙發嗎?你幹嘛一定要坐長沙發?”
景溪語塞,整個人都僵住,好一會兒才幹巴巴地吼道:“你還不快去上班!”
舒遲想了想,不動聲色地從背後靠近景溪,看到他露在空氣裡的耳朵已經紅透時,嘴巴彎了彎,沒再和他爭辯。舒遲出門後,景溪一個人反思自己最近越來越不對勁的狀態,反思到後來,臉卻是越來越紅。
晚上回來後,舒遲就如他先前說過的,在整理好《笑傲江湖》全部的文稿後,首先就給景溪看了。不過,在給對方看之前,舒遲要求景溪把電子儀還給他,並且把房子大門的系統密碼告訴他。一個多月前,景溪刪掉了他的指紋後,他不是沒有想過再悄悄地把自己指紋錄進去,再改掉密碼。而等他打開系統時,才鬱悶地發現景溪早就把密碼給換掉了。
景溪早就拿著舒遲的電子儀沒任何用處了,那時候他問舒遲要電子儀,一方面爲了防止舒遲報警,另一方面是想用舒遲的電子儀和自己安插在公司裡的人聯繫。至於他自己帶著的電子儀,雖然是僞造的身份卡,卻因爲身份卡有暴露的可能,他並沒有使用?,F在,他一直用這個電子儀和那邊聯繫,那幾個老傢伙明哲保身都來不及,哪裡還有顧得上他這邊。
景溪掏出電子儀給他,對於指紋的事卻不同意。舒遲擺出一張惋惜的臉:“那結局就不能給你看了啊……”
景溪氣憤地瞪著他:“你不要得寸進尺,不就是仗著我——”聲音戛然而止,景溪閉上嘴,任舒遲怎麼問他也不再開口。
舒遲遺憾地對景溪笑了笑,捏著稿子轉身就走。景溪氣急敗壞地衝上去捏住他的後衣領,舒遲條件反射性地縮了縮脖子,回頭眼巴巴看著他。景溪手上動作鬆下來,舒遲剛要鬆口氣,景溪又提起他的衣領。舒遲鬱猝了。
正當他以爲對方因爲惱羞成怒想要動手搶時,景溪卻拖著他走到門口,飛快地輸入密碼,舒遲恍惚地眨眨眼睛,滿腦子都是景溪骨節分明的手留下的殘影。他正要開口問對方,就被景溪抓著手朝系統屏上按去,很快,舒遲的指紋就成形並被保存。
景溪帶著得意的笑容用施恩般的語氣道:“既然你這麼懇求我,我就勉強答應把開門權限還給你好了?!?
舒遲:“……”隨他怎樣,舒遲腦子浮現出從前微博上廣傳的一句話,你開心就好。
舒遲找了個時間跟商場經理說了一下辭職的事,經理表示很惋惜,他隱約已經看到A區每個月必有九個人辭職的詛咒很快就要去而復返了。工作的最後一天,舒遲帶著厚厚的小說去了莫默家。
莫默先是被他神一般的速度給驚了一下,然後又被舒遲交給他的文稿厚度給嚇到了。他有些匪夷所思地接過打印稿,含蓄地提醒他是不是腦補過頭了。舒遲也不解釋,只笑著說讓他先看看。莫默先前的驚訝還抱著一絲玩笑的心態,在粗略地看了某一章文字以後,他是真正地對舒遲有些佩服了。
大部分多出來的內容,旁人可能一時半會看不出什麼,就研究這部小說已經好幾個月的莫默來說,他很快就發現舒遲添補上的劇情除了十分出彩以外,還和原作者的劇情十分契合,彷彿這部小說一開始就是生成這樣,就連舒遲信手拈來的書名也是恰好鑲嵌在了書裡。如果舒遲知道莫默的心思,一定會攤攤手說,這部小說本來就是這樣的。
可惜,莫默並沒有打算說出自己的心裡話。他在心裡老實承認,如果一開始還對舒遲的功底抱有一絲僥倖的話,那麼現在他可以真的肯定,舒遲的能力確實比他還要強,他還不如一個剛剛畢業的高中生。莫默在眉眼間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幾分失落,不過也很快就被笑容掩蓋過去了。
舒遲心細地捕捉到莫默有些懨懨的情緒,有些惴惴不安地揣測,難道是他的文筆太差了?他雖然不如金庸大大本尊,但他大學期間也是投過校報的人啊……或者是原劇情不行?這更不可能了……不過,舒遲想起這個世界的人將錯別字硬生生歪成通假字的腦洞和能力,也開始有些擔心了,或許還真不行……
舒遲情不自禁地咬了咬下嘴脣,好不容易纔醞釀出合適的情緒接受這暴風雨般殘酷,就被莫默妖嬈的笑容無情地衝散了。莫默覺得,他已經等不及去看罈子裡那些自詡爲大師的人見到這部小說時的難堪表情了,一想到罈子裡即將被舒遲掀起的血雨腥風,莫默情不自禁地摸著脣又一次笑起來。
正面承接了莫默笑容的舒遲,微不可見地打了個冷顫,然後皺著眉看向窗外天朗氣清雲捲雲舒的秋色。
十分鐘以後,賬戶上已經多出一筆聯邦幣的舒遲慢悠悠地穿過小區,他擡頭看一眼矗立在他四周的高樓,似乎也被裹上了一層薄薄的金色光芒。不過,很快他就又覺得心好累了。因爲,他被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給叫住了。
說是熟悉,是因爲他的記憶深海里一直保存著這人的聲音。說是陌生,是因爲關於這道聲音的記憶在兩個月前並不屬於他。舒遲聽著背後的人字正腔圓地叫出自己的名字,明明是輕柔婉約的聲音,卻偏偏和“少年”這個詞搭在一起。舒遲被酥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咬了咬牙,他轉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