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剛著陸,我就被擁進了一個充滿茉莉花香的柔軟的懷抱,“太好了,太好了,小姐回來了,小姐回來了,我就知道小姐不會有事。”她的聲音滿是激動和喜悅。
我微微地喘息,低頭看著緊緊擁著我的身影,她身著鵝黃底色羅裙,體態婀娜多姿,聲音甜美嬌媚,不是阿香會是誰?
“阿香……”我輕輕地擁著她,輕撫著她的背安慰著,卻不知該說什麼。
“屬下參見教主,參見二少爺,參見凌姑娘。”玄武,朱雀,青龍,白虎上前一步,跪倒在我們的面前,沒想到連他們也來了。
風微微擺了擺手,淡淡道:“起來說話吧,這裡都是自己人勿需這麼多的禮節。”
待他們四人站到一旁,沈青峰緩緩地向我們走了過來,滿臉慈祥的笑容,他的身後跟著阿日,他將我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番,才道:“歡迎你回來,雪丫頭。”
“……乾爹。”我心中微微一熱,“謝謝你。”
我知道一句“謝謝你”,根本表達不了自己對他的感激之意,儒慕之情,這些年來,他真的是將我當作自己的親生女兒來疼的,其實他很不喜歡江湖上的打打殺殺,甚至在認識我以前,他從未殺過人,可是,因爲我……和他們,他擺了一個又一個的陣法,一波又一波的人死在陣法之中,他表面上雖不說,但是我知道他心裡其實很難過。
第一時間將在谷底所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的跟他講了一遍,我終於見他臉上露出了久違的喜色,“真像做了一場夢啊。”
是啊,還真像是一場夢,本來以爲必死無疑,卻絕處逢生,本來只是抱著試試看的態度,卻竟然讓我們遇得到這樣的好事兒,練成了絕世的劍法,只怕現在世上難逢敵手,若是軒轅念影還在世,恐怕也接不了我們十招。
衆人一陣歡騰,我也跟著輕笑起來,明明折騰了一個上午,我的精神卻出奇的好,擡眼四處望了望,剛纔只顧著跟他們講話,居然沒有發現,在那遙遙相望的石壁斷崖之間,緊靠在石壁邊緣,居然橫臥著一條一尺來寬的獨木橋,直通向對岸絕壑的巖石之上。
“乾爹,這是怎麼回事?”我詫異地望著沈青峰問道。
“朝廷派人搭建的。”沈青峰瞧了我一眼,見我一副“你快告訴我”的樣子,笑了笑,接著道,“天棧道被毀以後,那些人都被困在了山上,一呆就是一個來月。”
他頓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望著遠方,嘆道:“玄女峰乃是絕峰,東、西兩面是懸崖峭壁,南面正門是下山的路通往天棧道,而那後山叢林茂盛,沼氣叢生,都是毒蛇猛獸,而唯一一條向下蜿蜒的小徑,其實通往的地方仍舊是那天棧道。”
這個我當然知道,否則我們也不會說天棧道是唯一可以上山、下山的路。
“他們見已無路可下山,於是只能向朝廷求援,將那天下第一的造橋名家林一通請出山來,同時又派了五千名深知造橋之法的人,伐木,造橋,足足花了一個半月的時間,纔將這獨木橋橫放于山崖之間。”
“那還真便宜他們了,我本來還想困他們一年半載的呢。”我撇撇嘴。
沈青峰眼中閃過一絲好笑的神色,嘆息一聲,“傻孩子,幸虧只是困了他們三個月,要再多一點時間,說不定他們就能到崖下去找你們了。”
嗯?什麼意思?我用詢問的目光看著他。
沈青峰朝我笑笑,接著道:“白玉笙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編了兩大捆草繩,想要到谷底一探究竟。可是因爲這白霧濃厚的緣故,世人都不知這絕壑深達數百丈,別說血肉之軀,就是一塊堅石,摔下深谷,也要跌成石粉,可是那小子下去了幾次之後,不僅不放棄,似乎是鐵了心了,一定要下到谷底,不停地讓人加長草繩……唉,要不是這獨木橋修好了,藏寶圖的另外半張又找到了,只怕長久以往,總有一天會讓他到達那谷底,找到你們。”
他話音剛落,我脫口問道:“藏寶圖終於
找到了?”
沈青峰略帶驚訝的望了我一眼,道:“你們不知道?”
我們應該知道嗎?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覺得有些好笑,不由笑道:“拜託,乾爹,我們一直在谷底,你又沒有跟我們提起過,我們上哪知道去?”
沈青峰皺眉沉思了片刻,目光落在風的身上,帶著若有似無的懷疑,“亦風你也不知道?”
這是怎麼回事?他爲什麼用這種目光看著風。風似乎並不在意,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臉上的表情喜怒難辨,“沈叔是在懷疑我嗎?”他的語氣就像在跟大家聊天一樣的平靜。
沈青峰搖搖頭,淡淡道:“我沒有懷疑你,我只是覺得很奇怪,爲什麼那半張藏寶圖會藏在玄火令裡?”
玄火令是玄衣聖教的聖物,或者說是玄門門主身份的象徵,它通體火紅,形如火焰,據說是來自天外的玄石,因世間難尋,所以想仿造它,很難!
我不由蹙了蹙眉,覺得沈青峰很奇怪,他剛纔那表情雖然只是一瞬間,但是我知道他絕不是裝的,那麼,他爲什麼要用那種眼光看風呢?
“因爲那玄火令是真的?”風的聲音低低響起,說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讓衆人莫名其妙。
我蹙眉又嘆氣,“風,你到底在說什麼啊?怎麼弄得我越來越糊塗了。”
“呵……”風像是一時忍不住笑意,眼中卻是越加幽深,目光掠過衆人,才道,“我手上所擁有的那玄火令是……假的?”
“什麼?”我圓睜雙目,口成“o”字型,“假的?”
“玄火令在玄門被滅門的時候,便丟失了,我只是拿了塊石頭仿造了一個,塗抹上紅色,以假亂真,讓教衆相信,玄衣聖教總有一天會讓玄門重現於江湖。”
“所以你把它當聖物供奉起來,而不是當作掌門令牌,”我接過他的話,思路漸漸明朗起來,“你讓他們遠遠的觀望,一是怕教衆發現它是假的,二是,給他們一個信念。”說白了,就是蠱惑人心。
“沒錯,”風微微一笑,“所以白玉笙若拿出真的玄火令出來,我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唉……”沈青峰忽然長長嘆息了一聲,“剛纔我就在懷疑那半張藏寶圖是不是本來就是玄門所有,畢竟白玉笙手中的玄火令不像是假的,可是現在看來,那寶藏多半還是假的。”
他瞇了瞇眼,思考了一會兒,接著又道:“看來真有陰謀,而且還是一個天大的陰謀,應該說從滅玄門的那天起就是他們計劃的開始。”
沈青峰說話的時候表情非常的凝重,我忽然覺得有些好笑,輕嘆了口氣,挑眉道:“乾爹,是陰謀又如何?反正我們是不會再管了。”
“你們……”沈青峰略帶驚訝地望了我們幾人一眼,神色複雜,“真的不管了?”
我點點頭,莞爾一笑,“是。”
“你不是一直想抓住那幕後主使之人嗎?現在馬上要接近真相了,你卻要放棄,難道你真的不想爲玄門無辜慘死的衆人報仇了嗎?”他不再看我,卻將視線投向風。
“殺了那人又如何?”風幽幽一嘆,閉上眼,“死了的人終究還是死了,活著的人卻仍舊要活下去,我相信爹孃泉下有知,也不希望我們兄弟倆永遠活在仇恨之中。”
說到這,他睜開了眼,視線緩緩地轉向我,眼眸中的墨黑一點一點加深起來,他伸出手來,緊緊握住我的,十指交錯,緊扣,才道:“我知道什麼對自己纔是最重要的。”
沈青峰不再看我們,頭半低著,似在沉思、似在醞釀,我們五人相互望了望,正想著要不要再說點什麼,沈青峰卻忽然緩緩擡起頭,望著我們,然後,抿嘴一笑,感嘆道:“你們終於放下了仇恨,乾爹感到很欣慰。”
“乾爹你……”我的嘴剛張開,卻被他的一個手勢制止,於是帶著一肚子的疑問,等著他說下文。
“孩子們……”他說,“人生百年如一夢,乾爹自然也不希望你們苦苦地深陷於仇恨的泥沼中,不能自拔,但是……”他頓了頓,“現在整個武林,乃至整個覲陽王朝危機四伏,人心不穩,弄不好就會天下大亂,妻離子散。你們有英雄情懷,俠義心腸,神州大地,陰晦武林,正需要你們這樣的人物,仗三尺青鋒,掃除人間邪惡,爲武林和朝野支起一片蔚藍的天空,不好嗎?”
“呵呵……”啓忍不住好笑起來,那笑聲中隱隱有絲嘲諷的意味,“沈叔,你太看得起我們了,我們只是凡夫俗子,只想過平平靜靜的生活。”
沈青峰搖搖頭,黯然一嘆,道:“你們以爲你們離開了,隱居起來了,就真的可以平靜了嗎?你們這幾月在這谷底,與外界隔絕,是非恩怨、情仇愛惡,似都遠離你們了,是嗎?唉!其實呢!人間的一切,仍和你們入谷前一般模樣,情仇愛恨,無一不同,只不過你們眼不見,心不煩,便覺得是無關了?”
見我們沉吟不語,他冷笑一聲,接著道:“那麼,若是真的無關了,你們又何苦急匆匆地上來呢?反正人都會死的,楚塵山莊的人早死晚死,最後總還是會死,那麼,你們就讓他們自生自滅好了。”
見沈青峰負氣轉身要走,我連忙攔在他身前,笑道:“乾爹息怒,楚塵山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沈青峰擡眼看著我,“不是不管了嗎?”
我微微揚起脣角,“他們是我的親人,我不可能不管。”
沈青峰呵呵笑了一陣,“管?怎麼管?你們救得了他們一次,卻救不了他們一生。”
聽沈青峰怎麼說,我覺得事態似乎很嚴重,急忙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沈青峰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緩緩的一字一句的說道:“通敵叛國。”
“什麼?”我大吃一驚,恨聲道:“怎麼可能?一定是有人嫁禍。”
沈青峰臉上的笑容依舊,“四年前,北新國睿親王百里東昇攻打我朝,軍需的糧餉可都是楚塵山莊的莊主楚天宇暗暗提供的。”
“不可能。”
“有通敵書信爲證。”
“我說了不可能就不可能,要誣陷一個人,什麼方法沒有?”沈青峰的每一句話像是已將楚塵山莊定罪似的,我心中不免有幾分惱火,語氣也不由僵硬起來。
“雪丫頭……”從未見我如此生氣,沈青峰微微一怔。
我終於發覺自己有些失態,連忙賠起笑臉,“對不起,乾爹,我……”
沈青峰搖頭嘆道:“雪丫頭,也許真的是乾爹錯了,你們經歷了這麼多的風風雨雨,好不容易纔逃離那是非恩怨,愛恨情仇,乾爹不應該再讓你們去冒險,唉,是乾爹錯了。”
他緩緩轉過身子,慢步行去。我怔怔地望著他的背影,只覺他陡然間老了甚多,步履蹣跚,有如負不動他的身軀,不禁油然生出一陣心酸,急步追了上去,扶住他的左臂。
沈青峰慢慢地回過頭來,微微一笑,道:“雪丫頭,記住關心則亂,若是過於關心自己在意的人,就會失去冷靜思考的能力。”
不錯,越是這種時候,就越要保持頭腦清醒。
“去吧,”沈青峰輕輕地拍了拍我的手背,輕聲道,“想救你爹和你哥他們,就趕快回去吧。幸虧你爹有金腰帶,皇上給了他們三個月的時間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他們現在被關押在什麼地方?”
“只是被軟禁在了楚塵山莊,暫時還沒有生命危險。”
我長長吐了口氣,見沈青峰已邁著大步往前走,連忙又拉住他,問道:“乾爹要去哪?”
“回羽城凌府。”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