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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了一句“范先生”,卻不知道下句該說些什么,說謝謝?說對不起?說不用?說離開?他站起了身子,我低頭酒盅已經見了底,飯菜幾乎都是我吃的。依舊是平靜的語調干凈的聲線:“她臨終留了封信給我,‘彼非愛我,戀我色也,我亦非愛彼,貪彼財也,悔不該當初嫁作買賣郎,一生誤。’”我聽完驚訝抬頭,他臉上很是受打擊,凄凄然苦笑了許久,“你早歇下吧,我走了。”說完疲憊出了門。
什么樣的男人也無法忍受同床而眠的妻子告訴他,只是為了貪財才跟他在一起,這個女人不簡單,一句話讓范清平至死也難忘了。若是女子狠下心來,十頭牛的破壞力也不及她一句話。我站起來倚在門上看著他長長的后背越來越遠,心突然被觸動。
“明軒……”我大聲喊他,他重滯了下步子轉身納悶地看著我,我真心沖他笑了,“那話是賭氣說的,我是女人我明白的。真的!”
可能是我太真誠了他抿嘴笑得高興,“曉得了。”后又轉身直至下樓離開了我視線。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
回介休是因為范明軒父親的大壽。去了百米范家街進了他家的院子才曉得這家人究竟是多么財大氣粗,對那些數字代表的財富也有了實在感。樓上樓下共擺了一百二十桌酒席,一桌五人,桌上都是八碗八碟外加三臺,共一百二十四件食品。前臺有專門的戲園子,樓上樓下的客人都看著方便,這樣一請客,許多山西有名望的大老板,掌柜,帶著伙計連學徒都趕了來,場面熱鬧喧天。家中的女眷們都在樓上,有垂幔與男賓相隔。笑晏帶我混在女眷席里,我忍不住小聲問她:“以往每次壽辰都搞得這樣熱鬧?”
她嘻嘻笑了,“打我記事時起算來不過五次,今年尤其熱鬧。”看我不解,她悄悄告訴我,“青姨,我聽爹說當朝有位大官要過來,所以才這樣。”
我點了點頭,看向中間的席位,確實是眾星捧月般的顯眼,在眾多席宴中這么一襯,格外精致鋪張。
“請大東家哩……”聲音高亢渾厚,尾音直入云霄。一位堂倌站在院中因為這不凡的叫聲,人也變得受矚目,整個院子瞬間就靜了下來,像煮沸的水突然被斷了電,連呼吸也變得若有似無。一位老者樂呵呵地走了進來,身材挺拔,精神矍鑠,氣度過人,范清平跟在他父親后面,笑容可掬,完全商業化標準。剛一進來就開始四處同人寒暄,“侯東家有禮了……”
“常大掌柜好……”
女眷們也開始騷動起來,恨不能把范家的老底兒都給揭出來,哪家的富商太太們都想把未嫁的女兒給范清平作續妻,笑晏滿臉不屑,“哼,不過是貪上我們家的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