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個上午,劉羽腳不停步地挑水。
可是那兩只搖來晃去的木桶,非但帶得他步伐不穩,而且每次好容易挑到缸邊的時候,那桶里的水也就都只剩下一半了。
直到晌午,一只碩大的水缸才剛剛過半,而旁邊等著他的還有五個同樣空蕩蕩的水缸。
忍著肩上扁擔磨出的火辣辣的傷痛,劉羽咬牙再次準備挑起水桶,卻忽然伸過一只微涼的素手輕輕地接過扁擔:“用反了,這樣挑擔怎么會不割破肩膀?!睖氐穆曇衾锿赋鲆唤z無奈。
微怔中,素淡的人兒已推開他,笑著接過擔子:“看好了,挑擔子要這樣?!?
說著楊柳風已將扁擔圓的一面放到自己肩頭,接著纖腰用力,竟已挑起那兩個只剩半桶的水,一根扁擔上下輕輕地顛著,看似頗為輕松地向水房走去。
劉羽不可置信地跟在身后,那兩個一直亂搖亂晃的木桶在她的肩上竟然出奇的平穩,直到進了水房走到缸邊,也不曾灑出來一滴。
她費力又熟練地分別將兩個木桶里的水倒進缸中,才擦了擦額角的汗笑笑說:“很久不干活了,若是兩只桶都裝滿,我怕是要挑不動了?!?
劉羽只是愣怔地看著她纖弱的身子,半晌說不出話來。
掩唇一笑,楊柳風憐惜地伸過帕子為他擦了擦臉上的汗:“挑擔子也是有竅門的,你看,擔子的兩頭要讓它上下擺動,扁擔彈起的時候你可以帶著擔子向前走,扁擔落下的時候你再用肩膀接著彈起它,這樣,挑著擔子走路的時候那真正落在你肩膀的分量也就只有一半左右?!?
她看著他一臉愕然的表情,笑笑接著道:“有句鄉里的俗話叫做‘看人挑擔不吃力,自己挑擔步步歇’,世間萬物都有各自的學問,這些是在書本上學堂里學不到的卻也是最有用的東西。佛說:‘一
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并非虛妄的禪機,這挑擔擔水之中便是四兩撥千斤的玄奧?!?
“可是,你……”劉羽躊躇著不知該如何啟齒。
了然于他的疑惑,楊柳風幽淡地道:“這些活我十歲之前就都做過了?!焙鋈粩科鹦θ菽抗鉅q爍地注視著他道:“你不要以為你現在有多么苦,看看這整個郁懷鄉,比你苦上十倍的人多得是。只不過一個人無論吃了多少苦,如果自己不懂得思考領悟,那么就注定會吃更多的苦,所以,若你覺得事事受阻處處不順,那么首先要做的不是埋頭蠻干,而是要靜下來仔細尋找方法?!毖粤T轉身離去。
劉羽悵然看著裊裊遠去的背影,忽然感覺到那永遠漾若春風的笑靨下,一定埋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辛酸和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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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淺淡,撒在帳中熟睡的人兒臉上。
雖是春深,但夜里仍是寒涼如水,她卻忘記放下錦帳。
一個高大的身影靜靜地負手站在繡床畔的幽暗中。
夢里,素淡的佳人眉頭深鎖——只有在夢中你才肯放下那春風般甜美的面具而流露出內心的苦痛么?
忽然,寧靜的容顏上現出一抹從未有過的悲戚之色,微微動了動身軀,一顆晶瑩如朝露的淚滴映著淺淺的月色慢慢滑落。
那種令人心碎的凄絕一瞬間觸痛了他已麻木了許久的心靈。
緩緩伸出手去,微屈起食指,指節自下而上從那柔膩的臉頰上滑過,將那滴閃爍著的珠淚擷起。
感受到臉上微微粗糙的觸碰,楊柳風驟然自夢中驚醒,惺忪的眸凝神了片刻,才略有些意外地輕喚:“王爺?”便欲起身。
劉珩坐到床邊,伸手輕按香肩阻止了她的動作。
她順從地躺回原地,無聲地靜靜凝望著端坐于床前的人,在月色的陰影里,看不見他臉上的神情。
劉珩默默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輕柔地執起柔荑,蘸取瓶中的藥膏,仔細地在每一條傷口上小心涂抹。
“王爺……”感念于那樣的悉心,楊柳風不覺輕喚一聲。
“這樣的手還可以彈琴么?”他幽沉的嗓音中難抑痛惜。
“王爺如此相待,令風兒受寵若驚。”她依舊平和的語音中亦有了一縷感動。
涂抹完手上的創口,揭開錦被,左膝上一個深鍥的傷痕令劉珩不自覺地擰緊雙眉。
楊柳風掩飾地溫然一笑:“這是風兒自己不小心……”
沒有任何回應,他只是專注地用心將藥膏輕涂在傷口上。
她輕咬著唇,垂下如羽的睫,安靜地看著他每一個細致輕柔的動作。
這就是那個倜儻不羈的浪子王爺么?
這就是那個威嚴霸氣的寧王劉珩么?
這就是那個富可敵國的皇親貴戚么?
夜涼如水,心暖如春。
“睡吧?!彼w貼地為她掖好被角。
放下錦帳,挺拔的剪影凝立了片刻,才消失在帳外。
楊柳風緩緩合眸,三年來的深濃涓滴靜靜流淌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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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風寄語:
前輩的經驗是巨人的肩膀,不依賴不代表不去學習接受,不盲從也不代表要全盤否定。
一針一線一花一木,有心的人朝夕有所得悟,無心的人百年不過混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