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 白爺還只是小白。在更早以前,他只是個沒有名字的白狐貍。
那天他正在追一只灰色的兔子。已經是冬日,很難找到食物了, 他追著這兔子跑了許久, 眼看就要撲到的時候, 猛的一個龐大的身影像是一座山似的擋在了他的眼前, 而后, 是一陣巨大的咆哮聲。
他嚇呆了,后退了好幾步才看清眼前這座“山”的全貌。其實,那是一只威武的白虎, 白色的皮毛,褐色的斑紋, 還有一雙幽藍的眼睛。那白虎呲著寒光泠泠的尖牙, 對著他似乎在笑。
這白虎很漂亮, 不過他沒有膽子欣賞,只想逃跑。不過, 白虎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圖,輕輕地伸出一只前爪,一把將他給按在了地上。他心如死灰,等著死亡的來臨。
“白色的狐貍,真漂亮。”一個清冽的男聲從白虎背后傳來, 而后一個穿著素白長衫的男人走了過來。
他不知道如何形容一個人的好看, 總之當時的他只覺得, 這個人渾身都事耀眼的光芒。他看的呆住了。
那個人拍了拍白虎的頭, 笑道:"小虎, 你別嚇他了。"
白虎慢慢松開了爪子,伸出刺刺的舌頭舔了下他的腦袋。他愣在原地, 忘了逃跑。
那個人伸出手,將他抱了起來,而后突然,毫無預兆地狂笑起來,表情夸張扭曲,完全是一副癲狂的模樣。他被這強烈的反差給震驚了,慌亂地朝白虎看去。
白虎臉上滿是習慣和了然,還有一絲無奈。
“好了,小虎,你以后有師弟了。”那人拿捉住他的尾巴搖了搖,對他道:“你的根骨極佳,以后必成大器。從今天起就跟著為師好好修煉吧!”
白虎興奮地對著他低吼。他根本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茫然地看著眼前這個人。
那個人不斷地摸著他的尾巴,十分愉快地道:“你的皮毛很好看,我很喜歡。給你取個名字好了。還是姓白,就叫……白毛毛?怎么樣?”
白虎搖了下尾巴表示同意,而他則憤怒不已,從來沒聽說過雄性取個名字還要疊字的,他瘋狂地掙扎起來,想逃離這個瘋子。
那個人有些遺憾地皺眉,道:“小虎,看來你師弟不喜歡這個名字,換一個,白絨絨……恩……太娘了,一點都不器宇軒昂。好了,為師有主意了,就叫白團團!”
白虎更興奮搖揚起尾巴,在他的臉上掃了下,他翻著白眼,差點昏死過去。
眼前這一人一虎擅自做了決定,從此他有了名字,叫白團團,還有了師父和師兄。
下一刻師父便抱著白團團飛了起來。他看了眼腳下的白云,眼前一黑,這次真的昏了過去。
然后,叫做白團團的狐貍,被帶到了師父的家。
當夜白團團便決定逃走,剛跑出小屋,身后便響起清脆的少年聲:“想到哪里去?”
這個聲音很陌生,白團團僵硬地回頭,看到的是那只神氣的老虎。
“師弟,你很不乖哦。”白虎一步步向白團團走來,一爪子按住了他的尾巴。而他則沉浸在白虎會說話這件事的震驚中,愣愣的忘記了逃。
白虎有些得意地露出尖牙笑道:“沒什么吃驚的。別看師父瘋瘋癲癲的,師父很厲害。跟著師父好好修煉,以后你也會學會說話,還會學到很厲害的道法,會修成人形,甚至還會成仙。只要你乖乖的。”
可是我不想修煉,我也不想成仙。我只想呆在干草鋪成的小窩里,吃掉一只兔子。在春天的時候,找到一個和我一樣雪白的雌性狐貍……白團團的眼睛里滿是不服氣。
“想都別想,你沒法回你的小窩去了。”白虎笑的有些惡劣,道:“我實在是受不了師父了,必須得拉個人陪著我受罪。很明顯,你就是那個倒霉蛋。”
白團團拿爪子去推白虎,不過都是徒勞,白虎紋絲不動,一口咬著他脖子上的皮肉,將他給叼起來了。白團團很怕他的尖牙,他一口就能將自己給撕成碎片吞下肚。
不過白虎的動作異常溫柔,一點不疼,還有些癢癢的。
“以后,你就跟著我睡。”白虎將白團團給丟在了床上,而后自己跳了上來,又用爪子按住他的尾巴,道:“我會守著你的。師弟。”
白團團慌張了一會,很快就睡了過去。白虎的胸口太柔軟和溫暖,比干草舒服的多。
試圖逃跑了幾次失敗以后,白團團認命了。這里有溫暖舒適的環境,還不用辛苦的捕獵,師父會給食物,不過,都是漿果和羊奶之類的素食。白團團并不在意,狐貍也會吃素,只要能果腹,他并不介意不吃肉。
不過他很好奇,白虎作為一只猛獸,是如何忍耐天天吃果子的。
慢慢的白團團已經適應了與師父和白虎在一起的日子。當然,除了每次師傅叫他“團團”,他便會極其憤怒,上跳下竄呲牙咧嘴。后來師父妥協了,叫他小白。
對于白虎,他很滿意。因為白虎對他很好,吃東西總是讓他先吃,還會為他梳理毛發,也會讓他躺在他溫暖的胸口入眠。最重要的是,白虎從來都是叫他“師弟”,沒有叫他“團團”。
不過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每夜陷入了深沉的美夢中時,白虎總會揉著他圓滾滾的身子,一遍又一遍地叫:“團團,團團,團團。”
不過他還是滿意的,他暫時有了新的名字,叫小白。
日子很愉快。白虎總說師傅很厲害,可他從來沒有教過兩人道法,只是偶爾會給他們念經講經。小白卻覺得,所有的道法都是白虎自個琢磨出來的,然后再教給他。師父熱衷于釀酒喝酒,喝醉了以后便去攔截野獸捕獵,然后再教育一番。小白對此十分不理解。
后來白虎開始教小白說話了,教的第一個詞是“師兄”,而小白不愿意叫他師兄,而是首先學會了“白虎”。
再后來,兩人開始學著化人形了。
在一天早上,白虎試了很多次,突然就成功了。當時小白只覺得眼前一道亮光,而后便看見一個□□的少年站在他的眼前。
那少年大概十七八歲,有著麥色的肌膚,修長勻稱的四肢,力量勃發的肌肉,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充滿了野性和自然的美。再將目光移到他的臉上,小白忍不住笑了。
“我成了!師弟!”白虎興奮地抱起小白,像以往一樣舔他的臉。
小白大笑道:“你成什么啊!你自己看看銅鏡!”
白虎疑惑地看了眼銅鏡里的自己。這是一張俊朗硬挺的臉,帶著些許的狂野。不過卻又一頭雪白的頭發,而左右臉頰上,各有三道褐色的細紋,額上也有褐色的“王”字。
白虎氣惱地咬了下小白的耳朵,要求他來試一次。
小白閉著眼念了許久的經,而后便試著念咒,而后他只感到身體里一整溫熱,睜開眼時,看到的世界已經不一樣了,他感到自己身上涼颼颼的,他已經,沒有皮毛了。
他又是緊張又是激動地抓過頭發看了一眼,漆黑如墨。小白差點激動地昏過去:“我才成了!你看我的頭發!不過我怎么比你矮這么多!才到你的肚臍!”
白虎愣愣地看著他沒法動彈了。一個只有七八歲的小孩,膚白勝雪,目若星辰,一眼便可看出將來若是長成,必定天姿絕色。
小白疑惑地往銅鏡里一看,赫然發現一個臉肉肉的小孩頭頂上兩只毛茸茸的耳朵,他著急地再次念咒,只覺得身后一沉,耳朵沒有消失,毛茸茸的尾巴也跑了出來。
他揮著圓滾滾的雙手急切地道:“師兄,我怎么辦……”
話還沒說話,白虎捂著自己的下邊,一溜煙地跑了。
小白望著他逃跑的背影,莫名其妙。
小白根本沒有察覺到,從這一日起,白虎看他的目光變了。
兩人這個有些奇異的模樣持續了很久,終于才能完全化成正常的人形。
從那時候起,師父便常常帶著他們兩人下山化緣了。
小白到真正認識到師父的厲害,大約都是在一百多年以后了。其實他早該知道,師父不過是個凡人,卻不老不死,該是如何的神通廣大……可師父實在是不靠譜,他無法嚴肅地對待。
直到遇到了一個將軍。
那時候師父聽說邊城有一種酸果子釀酒好喝,他便不遠萬里,帶著小白和白虎去采那果子。那時候剛好在打仗,師父說他站在幾里外就看見了在戰場上廝殺的將軍,鮮紅的血濺在他男人味十足的臉上,師父當時口水就流了下來。
而后小白親眼見證了將軍被萬箭穿心,師父還將他給醫好了,還為他逆天改命,讓他此后的命格極佳,最后師父甚至偷了月老的姻緣線拴在兩人身上。
師父說,我受夠了你們兩個小娃兒了,不和你們玩了。活了這么多年,我也想試試變老的滋味。
師父還說,以后我和他生生世世的緣分都定下來了,跑都跑不掉。
師父最后說,你們倆好好的啊,師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