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川決戰,從早上一直殺到正午,燕軍大敗而潰,當場戰死五萬餘人。王猛乘勝追擊,縱兵殺過漳水,直追出百里,又俘斬十餘萬人。燕軍餘衆盡皆潰散,慕容評僅以身免,單騎逃回了鄴城,其心腹干將散騎侍郎李鳳則死於亂軍之中。
至於屯駐沙亭的宜都王慕容桓,聞聽三十萬大軍作了灰飛煙滅,嚇得一刻不敢逗留,帶著三萬軍馬連夜逃去了內黃。自此鄴城門戶大開,秦軍眼前再無絲毫阻擋。王猛率領大軍長驅直入,僅僅三日之後,十月二十六,秦軍團團圍住了燕國都城——鄴城。
秦軍進軍途中軍紀嚴明,對燕國百姓秋毫無犯。受夠了燕國官僚貴族橫徵暴斂的百姓們一開始躲閃不及,卻驚喜地發現秦軍可遠比燕軍好應付多了,漸漸地便不再抗拒。鮮卑族人還有些心懷怨憤,漢族百姓則直接奔走相告:燕國就快完蛋了,秦軍纔是真正的王師。
此時苻堅率領五萬大軍剛剛過了洛陽,正欲渡河北上。聽聞潞川大捷,王猛已然圍住了鄴城,苻天王大喜過望。這廝也是個好大喜功之輩,當即留下陽平公苻融鎮守洛陽,對東警戒,同時傳令王猛圍而不攻,陣前休整,自己則催促大軍北上。王猛曉得苻堅的心意,這是摘桃子來了,不過這桃子本來就是他苻堅的,等他來摘倒也無傷大雅,當即遵令而行,只派鄧羌率一部人馬北上攻打信都(今河北冀縣),以牽制幽州及遼地燕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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鄴城裡頭已是混亂一片。
潞川之敗太過突然,秦軍又來得太快,於是上至皇親國戚、達官貴人,下至平頭百姓、走夫販卒,一古腦兒都給困在了城裡。有人惶惶不可終日,有人想入非非——有門道的四處託人,以求城破之後還能保住性命富貴;沒路子的關上大門,索性躺倒家中,幻想著真個改天換地之際,自個說不得還能混出點名堂來;城中的潑皮無賴這時候最是起勁,日日聚在一起商議不休,摩拳擦掌只待大幹一票。街面上亂象已現,私鬥盛行,砸搶之事隨處可見。
鄴城已無太多軍馬,左衛將軍孟高的衛戍軍負責守城,殿中將軍艾朗的禁軍則護衛皇宮,皆維持城中秩序。好在這兩個都是死忠燕國朝廷之人,一時還能壓制得住城中形勢。
慕容衝與段隨的驍騎軍先是從城外搬進了城內,繼而直接住進了銅雀園。這裡緊挨著鄴城皇宮,又有廄門直通城外,加上驍騎軍全軍皆爲騎兵,如此安排其實不難猜出皇帝慕容暐早有打算,當真事有不濟,便倚仗驍騎軍保護,往北逃竄。須知驍騎軍的都督乃是中山王慕容衝,軍主段隨亦是秦軍大將鄧羌的死敵,之前驍騎軍又連克秦軍,其忠誠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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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垂暮色之下,散騎侍郎扶余蔚府上大門緊閉,府內卻是燈火通明,數十人聚在一處,密謀不已。仔細看去,盡是高句麗,扶余,丁零人的質子及隨從,一個個面紅耳赤,興高采烈。這也難怪,這幫子人在鄴城給欺壓得狠了,眼見燕國大廈將傾,怎能不趁火打劫一番?既出了胸中惡氣,又可向秦國示好,一舉兩得。
扶余蔚儼然帶頭大哥的模樣,一者此人文武雙全,在質子中素有威望,二者按這廝所言,他早已效忠秦國,之前那秦使石越更是他斬雞頭燒黃紙的好兄弟,身份可比在場諸位高了不少。此次他身懷緊要任務,故而邀請衆人一齊立功發財。
“廢話不多說了,此次若是立下大功,我扶余蔚絕不教各位兄弟吃虧。秦王那裡,一切有我!”
“我等如何敢不信扶余大哥?到底是何任務,大哥儘管說來!”
扶余蔚吐出一口濃痰,惡狠狠道:“任務有二。其一,偷開城門放秦軍入城!”
“此事好辦!扶余大哥本是北門城衛,待到輪值之日,我等趕來一齊動手,想必輕而易舉!”有人搶道。
“不錯,正該如此!卻不知第二件又是何事?”餘人紛紛附和。
扶余蔚嘿嘿笑了起來:“此事有些棘手,可若是辦成了,功勞比之放秦軍入城更大!”
衆人倒吸一口涼氣,居然還有比偷開城門更大的功勞?
扶余蔚臉上現出**之色:“秦王屬意清河公主慕容燕久矣!此番我等若能將其生擒,進獻秦王,封侯拜將不在話下!”
衆人恍然大悟,想起慕容燕的絕世美貌,一個個淫笑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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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三十,駐紮在銅雀園裡的驍騎軍軍主段隨突然接到旨意,讓他與慕容衝一齊進宮。兩人跟著小黃門一路走到了太極殿,正要往東堂而去,只聽那小黃門輕咳了一聲道:“兩位隨我來,今日卻是要去西堂!”
段隨與慕容衝大爲驚訝,須知太極殿主殿乃是召開大朝會的地方,東堂則是皇帝日常辦公所在,至於西堂,那是皇帝起居之所,平日裡旁人根本不得入內。今日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居然要去西堂?
兩人也不多想,對望一眼跟了進去。一俟進得殿內,才發現今日西堂裡頭大是不同,高高低低站滿了人,男女老少都有。定睛看去,皇帝慕容暐、太后可足渾氏、長安君、豫章公可足渾翼都在,甚而右光祿大夫段儀也赫然立在其間。皇帝慕容暐身邊站著一個女子,鳳冠霞帔,端莊貴氣,慕容衝悄悄附耳上來:“此乃皇后可足渾敏,亦即可足渾晴的胞姊。”段隨點了點頭,心道難怪眉目間與可足渾晴有那麼幾分相似之處。
太后可足渾氏招手先將慕容衝喊到身邊,然後對著段隨道:“段隨,你且上前一步。”難得一臉的慈眉善目,倒叫段隨心裡大喊吃不消。
段隨躬身上前,向太后與皇帝行了禮,接著便聽見腳步聲自堂後傳來,擡頭望去,兩個婀娜多姿的妙齡少女聘婷而出,可不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清河公主慕容燕與嬌俏可人的小晴兒?段隨先是看花了雙眼,喜上心頭,繼而腦子裡咯噔一下,頓時醒悟過來,太后這是要給自己指婚了!千躲萬躲,沒想到太后卻在鄴城被圍,燕國旦夕危亡之際唱起了這麼一出。
“段隨,今日召你入宮,卻是有一樁天大的喜事。想必你也早知,晴兒乃是我可足渾家的掌上明珠,聰慧美貌。念在你素來忠誠事國,今日便由哀家作主,將她許配與你,你意如何?”可足渾氏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既不提前番段隨叛逃之事,眼前的危局亦是隻字未提,更皆用詞隨和客氣,最後甚至問起了段隨的意見,當真叫人難以置信。
想來真是可悲,此事若是早幾個月提起,無疑乃是對臣子的無上寵幸,可足渾氏這等驕橫之人何至如此屈尊?可惜時移勢易,眼下太后與皇帝心知肚明,鄴城多半是守不住了,到時候還得指望驍騎軍用命纔有希望逃生,而段隨正是驍騎軍真正的當家人。正好小晴兒用情至深,一副非段隨不嫁的模樣,何不順水推舟,藉此籠絡段隨?
段隨腦子裡翻江倒海,慕容燕與可足渾晴的倩影不停在眼前轉換,直叫他呼吸急促,口乾舌燥,張大了嘴卻說不出一句話來。氣氛稍顯難堪,太后與皇帝臉色微變,終究沒有當場發作,這時候誰也不願輕易觸怒一個手握重兵的軍頭。
便在這時,段儀重重咳了一聲,將段隨從自己的幻夢中拉了回來。段隨擡頭看時,老段滿臉怒容,他這是以爲段隨有了悔婚之心,大爲生氣。雖說太后此時指婚未免有些尷尬,其心思可謂路人皆知,然則老段素來以忠義持家,又怎能容忍家門裡頭出來個見風使舵,薄情負心的子弟?
一雙如水秋波脈脈飄來,幾分哀怨,幾分不捨,更有十分無悔。段隨循著目光而去,可足渾晴貝齒緊咬下脣,精緻的臉孔上神態微妙,眸子裡星星點點,寫滿了期盼之色。
美女出塵,情深意厚,段隨這粗胚再也消受不起,忘情大叫:“我願意!”話一出口,便是段隨自己也未曾發現,可足渾晴身邊的慕容燕雙眸一黯,輕輕放開了扶著晴兒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