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飛虎甲的時候,梁未在心里就想到了。小潑皮在玩手段呢,在校場上的撒潑不過為留下深刻印象。
在梁未面前這樣做的人,實在太多了。梁未把施潑皮歸類到其中,他無暇陪這類人拉鋸般的來回好些回合,干脆,免去由曲瑜接待,再猜測施潑皮的用心而三審五查的,索性讓施潑皮直接到面前來說,豈不是殿下也省事,讓大出銀錢的施潑皮也“驚喜”一回。
曲瑜答應后出去,梁未手邊原本做什么,現在丟下來,腦海里整理出施潑皮籍貫興城的事跡。
那里官員的口碑是好是壞,雖然離梁未遠而又遠,而且商人的口中實在不真不假,但聽上一聽,由殿下自己甄別真偽,多了解一下興城,卻不算為施潑皮浪費了鐘點。
不然殿下白白給施潑皮一個臉面,就施潑皮一個人高興去了,出門兒可以吹噓“殿下單獨見他”,殿下可落到什么好了呢?
慢慢地想著,就聽到房門外面有人回話:“回殿下,草民施三已帶到。”
梁未漫不經心:“進來吧。”
……
這算是殷若頭回正式的見殿下,早幾天在校場上那次肯定不是。對于這遲早會出來的拜見,殷若早就深思熟慮的想過。
見房門打開,她不慌不忙的垂首進去。低垂的眼神捕捉到帶路的曲瑜停下腳步,就會意這是她不能再逾越的距離。
殷若跪下來,恭恭敬敬地往上拜道:“草民施三見過殿下。”青鸞、賀敬龍和箱子,沒有得到梁未的吩咐,留在房外沒有進來。
梁未很不喜歡商人,但是他不會無緣無故的讓拜見的人難堪,包括商人在內。
施三又是前來送東西的,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梁未也犯不著沖著幾十兩傷藥錢,從而小瞧一個還沒有真正接觸的少年。
也正因為施三是送東西來的,梁未只讓殷若一個人進來。不會見財就喜,趕緊的一古腦兒都進來。
他聽到施三嗓音中的恭敬,暗想著小潑皮不算完全莽撞,帶上三分客氣地道:“起來,一旁坐下。”
殷若道過謝,起身來,由曲瑜帶領著在三步外的一排椅子上,選一個離梁未最遠的坐下來。
這一回曲瑜也打心里有了滿意,施潑皮還算知道禮節,沒有跟校場上耍無賴那回似的,往殿下面前猛扎眼。
梁未也有詫異,眸光放到少年身上。
見他還是那么的黑,哪怕這房里的光線明亮,卻更把少年照成一塊黑炭頭般。
不過他的黑炭模樣并不是梁未頭一眼所看到的全部,同時看到的還有少年比黑炭要亮的大眼睛,神采煥然,有如寶珠。再還有少年不卑不亢的氣勢,遠超過他的年紀,看上去沉穩而且內斂。
梁未大吃一驚,想也沒想的把黑炭潑皮又看上一看。這一看,和剛才得到的一樣,這儼然是個年青有為的主兒。如果是紈绔或者稚氣,就不可能有這種氣若淵亭的架勢。
就像梁未第一次檢閱北市士兵的那回,搭眼一看,就知道要糾正的在哪里。殿下帶來的人馬不多,但馬行如龍人驕如虎。而北市的士兵不管站隊有多整齊,散漫的樣子也遮蓋不住。
這是精氣神兒,是一個人在沒有刻意隱瞞的時候,最能表示出個人姿態的地方。
而且只要一眼,就能讓別人記在心中。
和上一回的無賴相比,強大的反差讓梁未對面前的人,又一回有了烙印。
上一回記住施潑皮,是他會耍賴。
這一回記住施……應該不再叫潑皮才對,是小施三氣質舒服,無處都帶著得體。
梁未不自覺的微微一笑,兩次見面,小施三都讓他刮目相看——在被殿下救回依然耍賴,出乎殿下意料之外,也算刮目相看的一種。
梁未覺得自己不用以盤問來探知他的來意,這一看就準備停當的模樣,就由他自己說吧。
“施三,你要見本王有事嗎?”
殷若欠著身子重新站起:“聽說殿下在北市練兵,國門增強,百姓亦強的這個道理,草民雖愚頓,卻不敢不知。離開家往北市來的時候,就曾把飛虎甲交由雷家鏢局帶到北市,原本就打算敬獻給殿下,沒有想到剛到北市就遇到刺客,又蒙殿下賞賜傷藥,”
安頓好施三以后,侍立在一旁的曲瑜聽到這里,不能控制的抽了抽嘴角。
那是殿下賞賜給你的嗎?
黑心吃藥的小鬼,分明是你太黑心了。
曲瑜的想法沒有說出來,殷若想當然的不知道,繼續道:“草民的傷剛有好轉,可巧盔甲就到了。草民再也不能多等一天,這就帶著盔甲前來,請殿下收下草民及全家的敬呈,感謝殿下嚴守國門,捍衛我大梁國的威嚴……。”
隨著話出來的,還有輕輕的哽咽之聲。雖然似微風般高,但是曲瑜和梁未都聽見。
兩個人本能的認為施潑皮又打算耍一回無賴,裝著跟很在乎國門似的。但是很快,兩個人的心底對這哽咽聲一起出來戰栗。
曲瑜先聳然動容,施三說的是真心話。
梁未面色也柔和的多,殿下見到過愛國的商人,但在北市這算第一個遇到,再一想也沒什么可奇怪的,施三他不是北市的人。
殿下對北市的商人們印象依然不佳,就對不是北市的小施三重新衡量。于是,梁未對施三的無賴印象一筆抹去。哪怕他剛才還有施三耍手段認識自己的心思,也包含在憐憫之心里不見蹤影。
這應該是殷若想要的最好結果,她已洗清在殿下眼中的“無賴行徑”,但哽咽聲出來以后,殷若低垂著的腦袋愈發沉重,眸中積蓄起晶瑩淚花。
她的心中大聲吶喊著,大梁國的國門,可不僅僅只有北市,還有丹城吶!
那數年一來的衛國、洛國,在十四歲的記憶里不止一回。殷若記的最清楚的那年,衛國的兵馬耀武揚威的直接進城,全城的炊煙如森林般升起,殺豬宰雞再拿出最好的酒水給他們。
當年不懂事體,殷若開開心心問祖父:“還沒有下雪呢,這就過年嗎?”
她還記得殷刀眸中的傷痛,嗓音低沉而不甘地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