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纔,是不是有什麼像一隻火鳥一樣的東西,呼得一下就鑽到我胸口裡面去了?”
半響之後回過神來,張煌表情怪異地詢問著馬元義,一邊連連摸著自己的胸口,似乎想尋找那個鑽到自己身體裡去的東西。
馬元義似乎也沒有從逃過一劫的僥倖過反應過來,目瞪口呆地望著張煌,旋即轉頭望向唐周,彷彿是想從唐周的反應判斷那是否出乎唐周的本意。
在馬元義的眼神密切注視下,唐周的神色似乎也有些不自然。
“燚烏?燚烏?”連連攤了兩次手,可是唐周方才身上那層微弱的火焰卻再也沒有出現,他震驚地望著自己的右手,旋即用同樣震驚的眼神望著張煌。
馬元義的臉上逐漸泛起了幾分笑容,儘管他猜不到眼前的這一幕究竟是怎麼回事,但是有一點他可以肯定,在唐周失去了‘那東西’的情況下,他終於能夠將這個叛徒在此清理門戶。
“啓承運:雷神、雨師,各方司命……”馬元義的嘴裡開始唸唸有詞,熟悉的咒訣再次從他口中吐露,而伴之而來的,雒陽的夜空再次出現了變化,雷聲轟鳴,電閃陣陣,彷彿又要回到之前那電閃雷鳴、暴雨傾盆的那一幕。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雒陽東北角彷彿有一道亮光直祭上蒼,緊接著,馬元義驅‘六丁六甲’之術製造出來的烏雲,竟再次被驅散。
“怎麼會?!”仙法再次被破除,馬元義臉上佈滿了震驚。
“……”唐周似有察覺地望了一眼雒陽的東北方,望著馬元義冷冷說道,“六丁六甲之術可是我方仙道的看家本事啊……在雒陽施六丁六甲之術?真有你的!馬師兄此舉不亞於班門弄斧了吧?”
馬元義聞言面色微變,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位雖然從未見過面的強勁對手來。同樣精熟於六丁六甲,絕對要比他馬元義更加精純,在這雒陽不做第二人設想。那便是雒陽東北角,方仙觀、青蒼樓的主人,大漢護國仙師,第五宮元。
那可是連他們太平道道宗大賢良師張角亦不敢輕易招惹的,擁有半仙之軀的第五宮元啊!
馬元義的眼中流露出幾分驚慌與凝重,他忽然意識到,雒陽可不是他可以放肆的地方,哪怕他也掌握了呼風喚雨的仙術。
“真是無聊!”唐周撇了撇嘴,一甩右手,沉聲喝道。“雷吼!”
伴隨著這一聲沉喝,唐周的身上竟然炸裂開一層電光,旋即,那啪啪發出爆響的電光隱隱在籠罩他全身的同時,組成一隻彷彿獅、好似虎的形態。
“你……”馬元義瞧見這一幕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彷彿有些難以置信。在片刻的沉寂過後,他忽然一瞥張煌,壓低聲音說道,“小煌。你走!”
“我?”還在檢查自己身體狀況的張煌聞言一驚,愕然說道,“那……那你怎麼辦?”
“……”馬元義沒有說話,只是恨恨地盯著唐周。半響後沉聲喝道,“你們所有人聽著,護著此子逃離雒陽,將叛徒唐周乃方仙道弟子的事告知大賢良師。不得有違!”
附近幾名太平道弟子面面相覷,在略一沉思後點了點頭。其中有一人一把抓住了張煌的手臂,低聲說道。“走!”
望了一眼唐周,又望了一眼馬元義,張煌咬了咬牙,轉身便要離開。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側的小巷中踏出一名體魄魁梧的將領來,阻攔了張煌等人的必經之路,沉聲喝道,“你等一個……也走不了!”
[誒?]
藉著朦朧的月色,張煌終於瞧清楚了對方的容貌,驚得無以復加。
“孫……孫將軍?”
張煌萬萬沒有想到,攔住他們去路的,竟然會是吳地的大豪傑,江東的猛虎,孫堅、孫文臺。
“好久不見了,張煌都伯……”
孫堅冷淡地打了一個招呼,言辭嚴厲地責難道,“當初輸耳說你乃世間之‘惡’,孫某本來不信,卻沒想到,你竟然會是太平道的人……”
“我……”張煌張了張嘴,無從解釋。他根本無法解釋,畢竟這會兒他確實是跟太平道的人呆在一起。
孫堅冷冷地望著張煌,沉聲說道,“那時孫某許諾於輸耳,若是有朝一日你當真走上崎途,那麼,便由我孫堅來殺你,彌補先前的過失。”
“孫將軍……”
“你若是想悔改,此時投降,孫某還可以饒你一命,爲你周旋打點一二,不至於壞你性命;可若是你冥頑不靈,可莫要怪孫某不念舊情!……不要逼我殺你!”
“……”感受著孫堅周身那強烈的殺氣,張煌不由得全身微微有些顫抖。
那是武豪的殺氣!
彷彿鋪天蓋地般而來,叫張煌隱隱有些喘不過氣來。
就在這時,一名太平道弟子瞧見,抓住張煌的手臂便拉扯著他望後逃,但是一轉身,他這才發現,從背後陸陸續續趕來了許多衛兵,堵死了他們的退路。
領頭一人張煌也認識,正是孫堅的左膀右臂,傳授過張煌等黑羽鴉槍術的赤幘軍副將,程普。
“小……煌?”
瞧見自己要緝捕的一羣人當中竟然有自己當初看好的小子,程普不禁愣了愣,正要說話,孫堅的喝聲已響徹四周。
“全部拿下!”
“是!”聽聞孫堅的喝令,那一干御林軍士卒頓時一涌而來,那幾名太平道弟子瞧見情況不妙,連忙拉著張煌從一邊的小巷倉皇逃離。瞬息之間,只留下馬元義獨自一人與唐周對峙著。
“是孫堅孫將軍麼?在下便是向光祿勳劉寬劉大人舉報太平道的人……”唐周面色自若地跟孫堅打著招呼。
[……]
孫堅似乎也知曉了唐周的事,因此並沒有喝令衛士拿下唐周,只是冷冷地掃了一眼他,旋即雙眉緊皺,冷哼一聲,追趕著張煌與另外幾名太平道弟子去了。
“被厭惡了麼?”望著孫堅離去的背影,唐周嘴角掛起幾分淡淡的笑容,自嘲道。“真沒想到,這世間還有如此正直的武人……”
說罷,唐週轉頭望向馬元義,全身電光閃爍,輕笑著望向馬元義。
要說馬元義最大憑仗,恐怕就是那一手六丁六甲的仙術了,在仙術被禁的情況下,他根本就不是唐周的對手,以至於僅僅幾個照面,他就被唐周身上那不可思議的雷電烤得渾身焦黑。
“留下斷後。替那小子拖延時間?別笑死人了!”眼瞅著倒在地上的馬元義,唐周哈哈大笑著。
“你會不得好死的,唐周!!”馬元義破口大罵著。
“是嘛?”唐周輕哼了一聲,全身電光爆閃,瞬間將馬元義的身體吞噬其中,待電光消散之後,便再沒有太平道六名神上使之一的馬元義,只有一具被烤地焦黑的屍體。
終究,在唐周強大的力量面前。馬元義連替張煌拖延些許逃跑的時間,都無法辦到。
兩者所擁有的力量,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上。
但出人意料的是,唐周在殺掉馬元義後。並沒有去追趕張煌以及那幾名太平道弟子,而是化作一道清風消失在了原地,當他再次顯露真身的時候,他已經在雒陽東北角。方仙觀、青蒼樓的頂層閣樓。
在閣樓上,與張煌有過一面之緣的大漢朝護國仙師第五宮元,正閉著眼睛靜靜地坐在蒲團上。直到唐周顯露真身,他這才緩緩睜開了眼睛。
“你究竟做了什麼?”唐周皺眉注視著第五宮元,看似沒頭沒腦地質問道。
然而,第五宮元彷彿能理解唐周那句看似沒頭沒腦的質問,在微微吐了口氣後,平靜說道,“沒多大事,不過是此子身上有張角所設的一個禁制,貧道將其解除了……”
唐周聞言眼眸縮了縮,冷冷說道,“沒多大事?你可曉得,唐某剛剛失去了一頭妖魂!”
第五宮元淡淡地瞥了一眼唐周,語氣依舊平靜地說道:“燚烏,本來就並非你命中之物,失了有何可惜?”
“……”唐周雙眼瞇了瞇,冷冷地盯著第五宮元,良久沉聲問道,“第五宮元,究竟你有多少事瞞著我?”
第五宮元微微一笑,說道,“該叫你知曉的,貧道不曾瞞你;不該叫你知曉的,貧道亦不可能告訴你。”
話音剛落,就見青蒼樓頂層閣樓內電閃雷鳴,粗如手臂的暴虐的閃電到處亂竄,彷彿要將整個頂層撕碎。而不可思議的是,儘管如此,那些閃電卻無法傷及到第五宮元一分一毫。
“我,可不是你手中的棋子!”唐周吐了口惡氣,收回了暴虐的雷電。
然而,第五宮元的表情始終無一,他淡淡說道,“守好自己的本分,唐周。”
“哼!”唐周冷哼一聲,化作一道清風消失了。
瞅了一眼唐周方才站過的位置,第五宮元微微搖了搖頭,在淡淡一笑後淡淡說道:“命中註定,豈是你不願就可以不當的?哪怕是貧道,恐怕也只是一介棋子,又何況是你?”
說著,第五宮元長長吐了口氣,表情凝重地喃喃說道,“歷經三萬六千回,那張煌小子還是在馬元義的授意下前往接觸張角……接下來,會有什麼不同麼?”
第五宮元若有所思。
而與此同時,第五宮元所關注的這場劫爭中至關重要的劫子張煌,依然在那幾名太平道弟子的保護下死命逃向雒陽城門方向。在他們身後,孫堅與程普帶領著一隊衛士緊追不捨。
不得不說,恐怕張煌從未遭遇過如此的兇險,竟被孫堅這樣一位豪傑追殺。
陸陸續續地,那幾名太平道弟子聽從馬元義臨死前的囑託,爲了保護張煌,逐一地留下斷後,被孫堅等人一一殺死,以至於當孫堅與程普領著那一隊衛士將張煌追上將其團團包圍之時,張煌的身邊已沒有保護他的太平道弟子。
“孫將軍爲何要咄咄逼人?”說這句話時,張煌的語氣充滿了憤恨,畢竟那幾名太平道弟子是爲了保護他而被孫堅殺死的。就算孫堅曾在廣陵時是他的友軍,張煌此時對孫堅亦產生了恨意。
“咄咄逼人?”孫堅重哼了一聲。冷冷說道,“你這條命,是孫某當初在廣陵時從地劍輸耳手中救下來的,如今就算孫某取走,你又有何話說?”
“你!”張煌頓時氣結。
旁邊程普見孫堅與張煌用冷眼互瞪著對方,臉上不由地有些爲難,打著圓場對張煌說道,“小煌,太平道密謀作亂,乃我大漢惡疾啊。你怎麼能與這些人爲伍呢?……莫要反抗了,束手就擒吧。文臺與我,定會爲你向朝廷說情的……”
本來,若太平道真是程普口中的反賊,張煌自然不會爲了這些人與孫堅這樣的豪傑作對,但是在經歷過雒陽的一切後,在陸續結識了馬元義、佘稚、葛侗等堪稱義士的太平道弟子後,張煌這才意識到,太平道或許並非像史書上說得那麼不堪。至少這些義士確實是真正爲了天下著想。比起朝中某些與官宦勾搭不清,不顧天下安危、不顧百姓死活的官員要好得多。
“程大叔,你真的覺得,那些人是反賊麼?是惡徒麼?”張煌反問程普道。“你曾經告訴過我們,雒陽是你這一輩子最不想再踏足的地方,你能告訴我其中的原因麼?”
“……”程普張了張嘴,無言以對。或許事實上。恐怕他也早已對朝廷死心,只不過是礙於孫堅的決定,不好反駁罷了。
見程普說不出話來。張煌略有些得意地笑了笑,旋即面容一正,正色說道,“元義大哥託付我以緊要之事,恕我不能在此束手就擒!”
“好膽!”孫堅聞言虎目微微一瞇,手握那柄古銅色的戰刀走向張煌,沉聲說道,“既如此,孫某就算將你拿下,又能費多少工夫?”
“那可不見得!”張煌輕笑了一聲,一把撒出早已捏在手中的道符,頓時,那數十張道符詭異地懸空漂浮在張煌四周,彷彿憑空地貼在上面,爍爍放光。
“你……”縱然是孫堅,瞧見這一幕亦是面色微變,旋即這才恍然說道,“原來如此……孫某早該想到的,原來你還藏著一手!”
“猜對了!”張煌輕笑一聲,右手一掐訣,頓時那數十張火符化作數十枚巨大的火球。
不知爲何,張煌原以爲在雒陽城內,他的火咒會因爲不周石的存在而殺傷力大減,哪怕他如今的實力比起當初在泰山郡時已強了許多,恐怕也只能堪堪施展出幾個好比拳頭般的火球。可沒有想到的是,此時他所施展出來的火咒,威力遠比他先前在沒有不周石壓制的情況下還要兇猛,以至於數十枚火符一祭,張煌的周圍竟恍如火海一般。
[好……好強……]
哪怕是施咒的張煌自己,亦被自己所施展的火咒威力所驚呆了。更不可思議的是,他發現眼下他竟然可以驅使火焰了。
這可是一件不得了的事。
要知道,張煌先前在祭出火符後,只要那些火符變作火球,他便不能再對其控制,待那些火球擊中目標,這就算完事。可是眼下,他卻竟然能夠命令火焰,彷彿那些明明死物的火焰,能夠聽得懂他的命令一樣。
“這可……不得了了!”張煌擡手一指孫堅,隨之而來的,他四周的火海中竄出一條條彷彿活物一般的火蛇,張著獠牙巨口撞向孫堅。這一幕,儼然酷似當初地劍輸耳用地龍攻擊孫堅的方式。
“什麼?”孫堅面色微變,面容一正揮刀斬出一道斬擊,當即將那幾條如柱子般粗的火蛇斬斷。然而,火焰可不比泥土那樣是實體,哪怕是身負[無不可斬斷]的白虎武魂的孫堅,也不能真正斬斷本來就沒有實體的火焰。這不,被孫堅一記斬擊斬斷的火蛇,再次匯聚,朝著他撞了過去。
“轟——”
眼瞅著孫堅被無盡的火焰所吞噬,張煌在興奮之餘,亦不免有些替孫堅感到擔憂。畢竟再怎麼說,他與孫堅也有著一段交情。
可讓他難以置信的是,片刻之後,孫堅毫髮無傷地從火焰中踏步走了出來,身上微光閃爍。
[剛體?]
張煌愣住了,因爲在他的理解裡,剛體只能抵禦物理上的攻擊,比如刀劍什麼的等實體兵器的傷害,卻不能抵禦道術的傷害,但是孫堅,卻讓張煌不得不顛覆這個理解。
[怎麼回事?剛體其實可以抵禦道術?]
眼瞅著孫堅咬牙切齒地衝向自己,張煌轉身就逃,畢竟若連火焰都無法阻擋孫堅的話,那他也沒什麼其他的手段了。
“給我站住!”孫堅在後面一邊大喊一邊追趕著。
“絕不!”張煌在前面一面奔跑一面拒絕著。
雒陽城的外城街道上,上演著這有些好笑的這一幕。
不得不說,若單單隻有孫堅一人的話,在沒有馬力可以藉助的情況下,只要張煌一心要逃,恐怕他也追趕不上,但是陸陸續續從四面八道趕來堵截張煌的御林軍,卻不可否認是一個阻礙。
在這些人的堵截下,張煌還是漸漸被孫堅給追上了。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忽然張煌腳下的土地一陣涌動,猛然從地底突升了起來,將張煌整個人頂上了高聳如雲的雒陽外城城牆。
[什麼?]
耳邊充斥著張煌驚恐的慘叫,孫堅猛然停下腳步,仰頭望著突然升起於面前的那一堵巨大的土牆,藉著微弱的月色,他依稀可以看清究竟是何人壞了他的好事。
“隴西的惡蛟……董卓、董仲穎?”
“嘿嘿嘿,久仰大名了,江東的猛虎,孫堅孫文臺!”
在張煌驚愕的目光下,他所記憶中的大叔,那位被孫堅稱爲董卓的大叔,正與他一起站在極高的土牆頂上,哈哈大笑地望著底下的孫堅。
而在董卓身旁,那位叫做阿儒的儒士,正半蹲著身子,將右手手掌放在土牆上。
“小子,大叔不是告訴過你麼?首先你得在這亂世……活下來!”
瞥了一眼張煌難以置信的表情,董卓哈哈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