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迎枝的父母年紀大了,說話沒有明確的目的性,也可能一直在和土地打交道,說話總是絮絮叨叨,沒完沒了,但我還是和柳老漢喝著酒,和老太太嘮著嗑,盡量從他們嘴里找出最可能找到柳迎枝的信息。
我一直在掛念著柳迎枝,我希望能馬上見到她,希望能馬上見到她的身體,希望能再現那溫柔繾綣的一刻。
我轉著圈想知道柳迎枝在做了夢是什么樣子,可是連她的父母都不知道,所以只能問一下從那天起,柳迎枝有什么奇怪的動作沒有。
柳迎枝的老媽說柳迎枝最大的變化就是不再幫家里做任何事情,而且還干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和柳迎枝家一墻之隔的院子是以前的一家鄰居,因為做了官,所以舉家遷走,故而留了一所空院子。這家人姓薛,有一女,家道還算不錯,也看不上這老家的破院子,走的時候就把這院子托給了柳家。柳家如果愿意要,就去住,如果不愿意要,隔個時間去打掃打掃,別讓塵土把院子給蓋了。
所以柳迎枝家有那院子的鑰匙。鄰居家走了以后,柳老漢還經常去打掃打掃,拔一拔院子里的草,可是時間長了,自家的事都忙活不過來,也就很少去了。一直以來都是柳老漢去那個院子,柳迎枝從來都不去,但是后來忽然天天都跑過去,從她身上的塵土能看出來,她在給那邊大掃除。這把柳家老兩口給驚壞了,她這是想干什么,難道要和他們分家?老兩口可是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這閨女身上,如果她走了,他們可怎么辦,但幾天過去了,柳迎枝只是去那邊打掃,并未有要走的意思,這樣兩口子才放下心來。
不僅如此,柳迎枝還常常去院子后面的井邊呆坐。
聽柳老漢說起井的事,我想起我對這前后院兩口井的事有些不可思議,為此我還和胖子討論過。
柳老漢說土地是他們的命,水就是他們的第二條命,沒有水的土地上什么都長不出來。所以他們先在后院打了一口井,那里面的水可以用來吃飯洗衣服,也可以挑出來澆地,可以說是一水兩用,但后來不知怎么回事,那里面的水越來越少,到最后竟然沒水了。柳老漢把這井加深了幾回,按照打井的經驗,只要是在一條水脈上多打幾米深就會在出水的,可是就這井奇怪,打了多少米都沒有用。看著別人家井里有用不完的水,柳老漢只好放棄了這口井,在前院重新打了一口。
那井已經四五年沒用了,因為掉進過去去一直豬,為了避免人畜再掉進去,柳老漢就把那井給砌了起來,如果沒有不正常的事,這井是永遠都不會打開了。但是有一天他去后院收菜的時候,發現那口井被人給打開了。而且還像模像樣地用石塊砌成了一個平臺。不用想也知道這一定是他那寶貝女兒干的。柳老漢問女兒這是為了什么,為什么要把這井弄開,女兒只是忙活,也不回答他。
那口井打開之后第二天,柳老漢的一直雞就掉了進去。這讓柳老漢大為光火,非要把那井給在封起來,可是終究拗不過女兒。不僅這件事讓他鬧心。還有更讓他鬧心的。柳迎枝在夢見白胡子老頭從井里出來,就說那口井是神井,那里面的水不能再吃了。
我問柳老漢哪口井?柳老漢嘆一口氣道:“就是后來挖的那口井。”
“哦,白胡子老頭是從前院的井里出來的,這家伙也太害人了。那你們家現在吃水怎么吃?”
柳老漢道:“還能怎么吃,去外面挑唄。等今年麥子落個好收成,我明年就再打一口?!?
柳姑娘也真夠折騰她老爹老娘的,家里有井不能打水,還得去外面打。我問柳老漢:“那這也不算太奇怪,你們相信狐仙,人家就不能信白胡子老頭?!?
我這是激那柳老漢,就是想讓他再多說一點對我有用的信息,但說道一半,情知不能這么說。一個人的信仰是容不得別人懷疑的,否則他們會拎刀子上。于是馬上轉話道:“柳姑娘這也不算太離譜,要是我,她想干什么我就讓她干什么。柳姑娘和一般的女孩不一樣,她是一個有志向的人。古語言:‘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柳老漢道:“這還不算?前幾天她居然天天王后院跑,昨天還問她媽那種事怎么做!”
柳老漢欲言又止,話倒了口邊,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哪種事?”我抓住機會問。
柳老漢的臉變得通紅,和掉進了染缸里一樣的紅,我又看那老太時,臉上也是一般的紅。這老兩口是怎么了,怎么變成這樣?也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來了第二春呀。
柳老漢好像是覺得自己說錯了話,就不再提那事,但又不知說什么好,一時愣在那里。還是那老太反應好一些,馬上就把話題轉開,說柳迎枝在那幾天里天天往后院跑,而且還往旁邊的院子里跑。跑就跑吧,還帶些飯食過去。糧食是老百姓的命,看到她帶糧食過去,把柳老漢那個急的,可是柳迎枝死活不讓他們管,還說等過了這陣,要帶他們老兩口去京城逛逛。
這話我也聽出來了,柳迎枝每天往后院跑,就是給我和胖子還有魯思一送吃的去了。我們那幾天的起居也全靠她照顧。柳迎枝不讓她的父母過去是對的,否則碰上我們三個該做如何解釋?
柳迎枝還給她的父母一個美好的允諾。就我所知,他們去京城可比不得我們去北京,在這個交通極為不發達的世界里,幾百公里的路都夠他們走好幾天。這個允諾比她的夢想真實不了多少,可是她的父母聽了還是很高興。
是父母好騙,還是她們愿意被騙?
我想起了我的父親,這家伙也不知在做什么,擁有時不知道珍惜,失去了又拼命想找回來,卻不知這樣只會讓他失去更多。我也想起了我的母親,這個孤獨的女人,她一直為她的男人所驕傲,可是又被她的男人傷害,至死都不知悔改。不管怎么樣,他們都是我的生母生父,如果能再見到他們呢,我也愿意給他們一個美好的允諾,幾個都行。
“柳迎枝到底去了哪里嘛,你們兩個怎么連這都說不清,你們告訴我她在哪里,我去把她找回來,我們兩個好一起伺候您二老。”
和這二老聊天,雖然感慨不少,勾起了不少傷心事和美好的事,但是我的耐心也沒有了,真的急于想知道那個我的女孩柳迎枝到底在哪里。
那柳老漢道:“不是我不告訴你,是這丫頭太倔了,凡是她認定的事,十頭牛都追不回來,所以你去找她沒用,我們也沒用?!?
“你告訴我她去了哪里就可以了?!?
老太也許是擔心自己的姑娘,可是自己又年紀大了不能去找,就告我道:“先前跟你說的我們家那個鄰居你還記得嗎?男的叫薛鄖,女的叫裴氏,生個女兒叫薛濤,這一家子土生土長在這里,住了幾年,但是那個薛勛是個讀書人,是個一心要取功名的人也還好,不久之后就中了進士,舉家進京去了。人家那過的可是神仙般的生活。不愁吃也不愁穿,人家是國家養著的人。薛勛回來過一回,給過我們一些錢財,你知道嗎?這么大一塊銀子?!?
老太用手比劃著,級盡夸張地比劃著,不知是表達著對那施恩者的感激,還是對自己有這樣大方鄰居的賣弄。
“后來呢!”
“沒什么后來,后來人家走了,就很少回來了。我們就再也沒見過?!?
“這和柳迎枝沒關系呀,說這干嘛?!?
“怎么沒關系了?!崩项^道:“也是我們不小心,薛家人回來之后,我們就帶著柳迎枝去拜訪。薛家不是也有一個小姑娘嗎?她們兩個年紀差不多,這么一見就互相喜歡上了。薛家千金非要柳迎枝留在她們家一起玩。我們想那薛家也是讀書世家,是見過世面的,讓柳迎枝去她們家住住也不錯,學學人家的規矩,看看人家的談吐,以后興許能找個好人家。”
“這不挺好的嘛!”
“好什么呀,她別的沒學會,就看中了人家那舒適的生活,回到家之后就念念不忘,老說自己有一天也要那樣的生活。是我們害了她,不該讓她去的。”
“她多大人了,自己做什么自己不知道?還用你們操心?你們不用管了,去哪里是她自己的事?!?
“我們知道管不著,可是我們操心呀,你說那么大一個姑娘,萬一出點事,我和她娘往后可怎么活。她第一次去人家家里就變成那樣,要是現在有去,指不定會變成什么樣……”
“那是說柳迎枝去了薛家?”
柳母點點頭,有搖搖頭道:“這也是我們猜的,她問我們知不知道薛家最近的狀況,住在哪里。所以我們覺得她很有可能是去了那里。”
“那你告她了嗎?住在哪里?”
“不知道啊,很多年沒見了,我們根本不知道這家人現在在哪里,也不知道這家人怎么生活?!?
柳迎枝到底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