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後,正值春季。
蕭凜跟著葉雋在墓園裡行走。
這個墓園很大,道路縱橫交錯,稍不留神便會錯過你要找的那條路。
“這裡躺著那個把眼角膜捐獻給你的女孩。”葉雋停下腳步,將一直抱在手中的花放在了墓前。
蕭凜身形一頓,步子彷彿千斤重,怎麼也邁不出。
“紫夕......”
忽然,風起了,被蕭凜溫柔抱著的紫羅蘭輕輕搖晃,像是綻開了笑顏,微微點頭應著。
照片上的女孩很美,笑容燦爛的仿若晨間的第一縷陽光,又似盛開的紫羅蘭。
秦紫夕,這個原本應享受花季的女孩,卻像一場被暴風驟雨打落的花,不見蹤影。或許她留下了芳香,可終究她希望那個嗅到花香的人,還是永遠錯過了。
緩緩蹲下,讓那束你最愛的紫羅蘭來陪伴你。
蕭凜深邃的看著照片上的人,心如刀割。
紫夕,你知道紫羅蘭的花語嗎?呵,你那麼喜歡它,你一定知道。但是,我必須說,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如果我沒有遇見過憐兒,如果我只遇見了你........
一切的一切,都會不同。
蕭凜擡起手,輕輕的撫摸著自己的眼睛,微笑。
看見了嗎?你與我同在。
眼睛止不住的酸澀,蕭凜忽然很想流下淚來。
葉雋本來只是站在一旁看著蕭凜,現在看著蕭凜要落淚皺了皺眉:“凜,你剛做完手術,角膜畢竟不是你自己的,你不能哭。這樣對你眼睛是很大的傷害。”
蕭凜卻置若罔聞,依舊自顧自的悲傷:“紫夕.......”
“蕭凜.......”葉雋的聲音施加了嚴厲的色彩。
“紫夕.......”
葉雋氣不過,一把將蕭凜從地上揪起來,拳頭狠狠地砸在他臉上:“你這副鬼樣子你還有臉見誰?!你別在秦紫夕這兒窩囊!有種你到沐憐面前去!我知道,你就是覺得心存歉意纔會這樣!如果秦紫夕現在站在你面前,你他媽的還會珍惜嗎?!”
“我怎麼樣,與你何干?”蕭凜淡淡看了葉雋一眼,眉目清冷,隱隱透著絲狂傲。
“與我何干?!”葉雋鬆了手,笑著退了兩步,隨即穩住,“是,這的確和我沒有什麼關係。你毀了你自己的眼睛悲傷的只是秦紫夕罷了!你若是再瞎了,恐怕下一次,你的眼角膜便會是你最愛的憐兒的了!”
蕭凜聽後,閉上眼,想要忍住淚水。
“想哭的時候看看天,心情大概不會太壞了。”葉雋看似漠不關心的甩來幾句話。
蕭凜一愣,聽話的做了。
“葉雋,我都二十六了。我明明可以很早就和憐兒在一起,爲什麼到現在我們還是這樣?”蕭凜忽然笑了,有些自嘲的味道,“我感覺,我們都有些力不從心。”
“力不從心嗎?”葉雋淡然道,“果然是力不從心。”
蕭凜顯然已經好了不少:“怎麼了?你出了什麼事嗎?”
“還好吧。我沒什麼。”葉雋搖了搖頭,眼神卻異常飄忽。
“可.......”蕭凜心生疑惑,剛想問。
葉雋猛然擡頭,刻意打斷蕭凜:“想知道,秦紫夕的事嗎?”
蕭凜毫不猶豫的點頭。
“是在你做手術前幾天。我在醫院大廳裡碰見了她,我和她打了聲招呼便要離開。可她卻拉住我,問了我有關角膜捐獻的很多問題。我驚訝,但還是告訴了她,我以爲她找到了可以給你捐獻角膜的人。”葉雋說,“當時我怎麼也想不到,那個可以給你捐獻角膜的人,就是她自己。”
“我聽她爸爸說,他們家有先天遺傳性心臟病,全是女孩,無一倖免。秦紫夕的媽媽就是在二十五年前生她的時候去世的。其實秦紫夕一直在想辦法要和你分手,因爲她真的很喜歡你,她不想有一天忽然她就離開了,這樣你會孤單。她想要幫你找到一個可以一直陪你的人。”
“她之所以這麼久沒來找你不是因爲她生你的氣,是因爲她的病忽然變得嚴重起來,連上下樓梯的很困難。她明白她大限已到。秦紫夕從醫院回家的那天晚上,她就走了。她立了一份遺囑,如果她有一天離開了,她想要盡她所能的去救更多人。當然,眼角膜指明瞭給你。”葉雋望著沉默的彷彿一尊雕像的蕭凜,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開了口,“據說,她家人發現她的時候,她的手上握著手機。手機裡,是你和她的合照。”
蕭凜濃密且長的睫毛微顫。
他還記得那次合照。他與她賭電影的結局。他輸了。她說,她什麼都不要,只求一張可以紀念的合照,笑著就好。
他也還記得,他笑了,很醜很僵硬。而她,呵,高興得手舞足蹈,差點從臺階上摔下來。
爲什麼她從未告訴過他她有心臟病?這樣他就不會帶她去玩過山車,不會帶她去漂流,不會拉著她晨跑,更不會在她坐在副駕駛的時候忽然一下急剎車。那時她的臉,蒼白的沒有血色。
如果他稍稍留意一下。他就會發現她所有裝維C的瓶子里根本就不是維C;他就會發現她不喜動;他就會發現在他護住她一起倒在地上時,她的手,暗暗地捂住心臟。
“我叫秦紫夕。紫色的夕陽。”
這是他遇見她時她說的話。
那是他心中紫色的夕陽。
無論如何,都永不落下的夕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