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欠你們的錢,全部在這張卡上。”蕭凜將銀行卡推向坐在對面的蕭父蕭母,“我們兩清了。”
蕭父神色倨傲,銳利的目光定在蕭凜身上。蕭母沒有說話。
“如果沒什麼問題的話,我先告辭了。”他頷首,然後離開。
他終究不是一個聽話的病人。自上次見過葉雋後他又無休無止的工作了一個月。這回,怕是真的無法挽救了。
忽然,蕭凜眼前一片漆黑,他就怔在那裡,不敢相信地摘下眼鏡,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心底升出一股讓人戰(zhàn)慄的冷意,又彷彿有什麼東西被硬生生的挖走了,鮮血淋漓。
他的手四處摸索,想要找尋一個可以給予他溫暖和安全感的東西,卻只摸到堅硬的椅子。
“凜,你怎麼了?”偷偷陪同著蕭凜一起過來的蘇澈再也無法安分地坐在角落裡了,他匆忙的跑過來,“眼睛......看不見了嗎?”
蕭凜能清楚得感覺到心裡慢慢滋生出的澀意正從嘴角溢出。他自嘲的笑笑。
原來他的脆弱已經(jīng)可以這樣讓人輕易的看出來了嗎?
“澈,”蕭凜的手握住蘇澈,卻發(fā)現(xiàn)他的手竟如他一樣冰,“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幹淨(jìng)的黑色。”
“走,去醫(yī)院!我們?nèi)フ胰~雋,他一定有辦法。”蘇澈拉著蕭凜就往外走。
蒼穹碧如海,雲(yún)朵白如雪。陽光明媚的讓人忍不住想要微笑。一切的一切都使人想到了盎然的生命。
然而,所有的顏色和事物都無法出現(xiàn)在凜的眼前了。這回,不只是油畫不能再畫了,是不能勾勒出任何美麗。
蘇澈望著身邊面容儒雅的男孩,心深深地痛了。
這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人啊,他最最疼愛的弟弟。他怎麼能就這樣看著他......陷入黑暗......
醫(yī)院。
“葉雋!”蘇澈猛地推開葉雋辦公室的門,“凜看不見了!”
正在閉目養(yǎng)神的葉雋聽見蘇澈的話馬上站了起來:“立刻帶他過來!”
許久之後,沐憐等人趕到。
“凜怎麼會看不見?”沐憐看見眼神空洞的蕭凜後,一陣暈眩。
蘇澈的聲音驟然升高,止不住的顫抖著:“我這幾個月沒怎麼見他,我不知道他過的是什麼生活。但是葉雋剛剛分明說的是因爲(wèi)負(fù)荷過大,眼睛又還沒有調(diào)理好。我到想問問你,你究竟是怎麼照顧他的!你知不知道他爲(wèi)你付出了多少?!”
沐憐的脣色“唰”的變得慘白,眼淚稀里嘩啦的流了出來,聲音微弱:“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澈,我真的不知道凜爲(wèi)什麼會這樣......”
“好了憐兒。”清冷依舊的聲音,蕭凜幽黑的眸閃爍著粲然的光芒,“到我身邊來。”
沐憐走過去,撲到蕭凜懷中,泣不成聲。
“澈,你別怪她。”蕭凜淡淡的道,“沒有人做錯了什麼,如果要說錯的話,那只有我。”
“讓他休息吧。他很累了。”葉雋開口,“沐憐你陪著他。蘇澈我們?nèi)フ務(wù)劇!?
蘇澈跟著葉雋出了辦公室。
“我明瞭點說,只要有人捐獻眼角膜,蕭凜就可以恢復(fù)視力。就這麼簡單。”
語罷,葉雋不急不徐的離開了。
長長的走廊上,只有形單影隻的蘇澈。透過玻璃闖進來的陽光爲(wèi)他鑲上金邊,柔和完美的側(cè)臉帶著從不屬於他的雕像氣息。
但願,禍福同行。
房裡,蕭凜輕柔的撫著她的發(fā)說:“憐兒,如果有一天我不會好了怎麼辦?”
沐憐驚慌的擡頭,纖長的指托住他精緻的臉龐:“不會的。我答應(yīng)你,你好了,我就嫁給你。”
蕭凜輕笑:“沒見過這麼著急想嫁的。那如果我沒好,你是不是就不嫁了。”
“不嫁了,但會一直陪著你。”她搖頭,瞳中彷彿盈了滿滿的堅定。
無論你變得怎樣,我都會陪伴著你。就如同雲(yún)朵陪伴著天空,蝴蝶陪伴著花叢,星星陪伴著月亮。
你總是會爲(wèi)了我的一句話而做一切你不願做或者無法做的事情。這樣的愛,我無以回報,只能用盡全力的去愛你。
我曾經(jīng)一直想要盡我所能的單純下去,即使我已經(jīng)不在單純,因爲(wèi)有你在我身邊。但是現(xiàn)在,我學(xué)會了堅強。由我,來守護你了。
凜,請等待我。我會讓你看見我爲(wèi)你綻放的那一天。
“蕭叔叔,你怎麼了啊?”跟著繆思羽來到醫(yī)院的伊伊衝了進來,身後跟著宇文,“媽媽說你看不見了。”
說著說著,伊伊就哭了起來。
宇文抱住伊伊,輕聲哄她:“伊伊乖,不哭了。蕭叔叔會沒事的,我們先出去好不好?”
於是房裡又是一片寂靜。
“憐兒,我們回去吧。”蕭凜深沉的眸像不見底的潭水,“葉雋還有事,別給他添麻煩了。”
然後,他們回到了公寓。
“喂,媽媽嗎?”一到家沐憐就忙著打電話,“凜出了點事,他可能之後一段時間都不會去上班了。”
“威廉,凜請假了,設(shè)計部就麻煩你了。”
“蕭老師出了點事,但你還是可以來上課,這段時間我教你。嗯,對。他會在這裡。”
蕭凜安靜的聽完後,聲音裡聚集著濃濃的哀愁:“憐兒,爲(wèi)什麼不說實話呢?我明明可能永遠(yuǎn)都看不見了啊。”
“不會的,我會讓你重新看見我。”沐憐強壓著哭腔,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顯得正常。
忽然,沐憐的手機響了。
“沐憐,我聽說了。”那頭的女聲像一湖秋水,輕柔卻冰冷異常。
沐憐一愣,然後下意識的顰眉。
這樣的聲音,是太過清冷了嗎?爲(wèi)什麼像是在她耳畔響起一般?她甚至可以想象的出那位美麗夫人眼中深切的厭惡,如同一把鋒利無比的刀子,刺痛了她的心。只因爲(wèi)那雙眸,和凜一模一樣的眸!
“凜,他再也看不見了對嗎?”嘆息中夾雜著些許心疼,“過兩天,我們可以見一面嗎?在我家。”
“過兩天嗎?”沐憐瞥向蕭凜,卻發(fā)現(xiàn)他正目光灼灼的望著自己聲音傳來的方向,一時間,喉頭有些酸澀。
她一直想的都是“那是凜不喜歡的人”,卻從未想過“那是賜予凜生命的人”。她不是應(yīng)該感謝她的嗎?有了她,纔有了凜。
“好的。”她答應(yīng),然後輕輕掛斷電話,彷彿所有的力氣都隨著這通電話消失了。
蕭凜依舊望著她,眼睛裡充斥著從未有過的靜謐。
“凜,我過兩天要出去一趟。”半晌,她纔開口,底氣卻稍顯不足。
如果讓他知道了她去哪兒,他鐵定不會讓她去的。
“好,我知道了。”
蕭凜收回目光,坐在沙發(fā)上,整個人被籠罩在黑暗之中。
彷彿他天生,就屬於黑暗。
而那種黑暗是除了她的笑容,任何陽光都照耀不到的。
蕭凜有些揣揣不安。
他不知道憐兒要做什麼,但他的直覺告訴他,兩天之後,他會失去她。
失去那道唯一可以點亮他心中陰霾的純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