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兒!”蕭凜將沐憐放在沙灘上,輕輕拍著她粘滿水珠的臉,“醒醒,看看我,我是蕭凜。”
蕭凜?
沐憐聽見了這個名字,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隨后猛烈的咳嗽吐出了一口水。
“憐兒,沒事吧?”慢慢將她扶起,蕭凜理了理她額上凌亂的發絲。
沐憐想要睜開眼睛,卻覺得全身都沒有力氣,只是開口用沙啞的聲音喃喃的喚著:“凜......”
蕭凜抱住沐憐,臉上浮現出心有余悸的表情:“我在......”
如果他沒有來的這么及時,如果他反映再慢一些,憐兒會不會......
他不敢再想下去,這種事不會發生的,他的憐兒現在就在他的身邊。
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像是撲扇著翅膀無法飛翔的蝴蝶。像被水洗過的黑白分明的眼眸閃著晶瑩璀璨的光芒,蒼白的嘴唇微張,像是要說些什么。
“醒了?”蕭凜綻開了疲憊又欣喜的笑容。
沐憐一陣恍惚。
面前這個男孩,曾給予過她一年的冷淡,四年的美好,和永遠的痛苦。她不會原諒他,也不會原諒自己,因為,她竟還依然無恥的貪戀著他的溫柔。
微微翹起嘴角,眼神帶著些許不舍:“凜......”
蕭凜的手抖動了一下,不可置信的望著沐憐。
她,竟然叫他“凜”,她想起來了嗎?好像她的眼神也變了不是嗎?
“你......”想起了嗎?
沐憐抬起手臂,用手指揉了揉太陽穴,聲音幾乎聽不見:“小文呢?”
“他好好的,什么事都沒有。”蕭凜切斷了一切思緒,橫抱起沐憐,“我們帶他回孤兒院吧。”
“嗯,他沒事就好。”沐憐安心的閉上眼睛,將頭靠在蕭凜懷里。
這份溫柔,她無法拒絕。她多希望自己一直就這樣失憶下去。因為那樣,她就可以順理成章的陪著他。可是現在,請允許她最后一次在他的懷里。
“小文。”蕭凜轉身,神色緩和了不少,“我們走吧。”
小文怯怯的走到蕭凜身旁,大大的眼睛的盈滿了淚水。雖然他只是一個三四歲的孩子,但他明白沐憐這樣都是因為他。
“跟在我后面,別丟了。”蕭凜一肚子的火氣到了這兒只留下了一句話。
小文用著蝸牛速度慢慢向前移動著,最后看著遠處沐憐和蕭凜的身影,低語著:“沐姐姐,對不起......”
孤兒院里,正和小朋友們打得一片火熱的蘇澈看見渾身濕透的蕭凜抱著沐憐走了進來,連忙跑了過去。
“這什么情況?”蘇澈看著蕭凜,眼底藏著明顯的怒火。
蕭凜不吃蘇澈這一套,自顧自的將沐憐放在地上:“憐兒,可以站住嗎?”
沐憐拉住那只害怕她摔倒所以環在她腰間的手,苦澀的笑了笑:“可以。”
感到手上傳來的柔軟觸感,蕭凜又是一陣失神。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再加上這么些年來的默契和對沐憐的了解,他已經完全可以下定論:她想起來了。
只是,他不愿相信自己。
他只想愚蠢這一次。
“憐兒,你們怎么了?”蘇澈見在蕭凜身上問不出什么東西來,只好從沐憐這兒下手。
沐憐抬起原本低垂著的眸子,望著蘇澈,露出笑容:“沒什么,我只是不小心掉進了海里,凜救了我。”
“哦,這樣。”蘇澈的表情稍稍緩和了一些,“那小文呢?”
“樹叔叔......”小文咬字不清的從蕭凜背后走出來,不敢抬頭看蘇澈。
蘇澈俯下身子將小文抱起,“哭了?”
“才沒有!我是小男子漢!才不會哭呢?”小文一下子“活”了過來。
“沒有哭?!”蕭凜睨了嘴硬的小文,“那是誰看見憐兒不見了哭的昏天黑地的?”
小文像水蜜桃一樣的小臉頓時更紅了:“那個不是小文!是宇文!”
“宇文?”清麗的笑聲傳來,繆思羽的笑臉出現在了小文的面前,“你承認你叫宇文啦?你不是一直強調你叫小文的嗎?”
“哼!你們都是壞人!我不理你們了!”小文說著就從蘇澈身上跳下來,想要跑到樓上去,可看見一旁含笑的沐憐時,立刻停住了腳步,從懷里掏出一個漂亮的貝殼遞給她,“沐姐姐,小文送給你的。”
沐憐有些詫異的接過,“謝謝。”
小文搖搖頭,“咚咚咚”的上樓了。
“小文又闖禍了吧?”繆思羽攬住渾身濕漉漉的沐憐,“不然他這個小氣鬼怎么可能送給你他最喜歡的貝殼?嗯,這個貝殼好像是前幾天撿到的吧?挺漂亮的。”
沐憐俏皮的笑著:“誰說他一定要闖了禍才送別人禮物啊?我很有魅力的好不好?”
繆思羽忽然伸出手,在沐憐的眼前晃了又晃,“暈嗎?”
“有點。”沐憐問,“干嘛突然問這個?”
“上次我帶小文出去玩,回來就中暑了,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中暑了然后找不到小文,覺得他可能在海里,才掉進海里的。”繆思羽輕笑著,“看你這樣子,應該是中暑了。不過就算沒有中暑,不趕緊換衣服也可是會著涼的。蕭凜你也去換一件吧,小翌有衣服。”
“嗯。”
“嗯。”
換好衣服的沐憐又喝了點藥,感覺好多了,可站起來走兩步依舊會暈暈的。
吃晚飯時,沐憐問起她這是怎么了。
繆思羽說:“這是因為中暑了沒有及時處理,可能要在孤兒院過夜了。”
知道整件事經過后的蘇澈埋怨道:“你當時就應該回岸上的。你也不想想,萬一凜沒有去找你們,你怎么辦?”
“死了就死了唄!十八年之后又是美女一枚。”沐憐笑著,手上把玩著小文送的貝殼,然后偷偷地和蘇澈說,“我還幫你制造了和思羽獨處的機會呢!你謝謝我吧你!”
所有人都笑著,大家都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開心過了。尤其是沐憐。自從她失憶起,她就一直被腦中那個揮之不去的身影和那些支離破碎的畫面給困擾著。而現在,她重新擁有了久違的幸福快樂和蕭凜。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這樣的美好,只能在今天屬于她。
沐憐一邊笑著,一邊搶過蕭凜手中的啤酒一飲而盡。
她之前被蕭凜和爸爸保護的一直很好,從未有機會嘗過酒這個不算好的東西,可現在,她居然覺得這個味道不錯!
畢竟是第一次喝酒,那種酒獨有的辣味讓沐憐嗆得咳個不停,蘇澈和蕭凜一陣手忙腳亂,又是幫她遞紙巾,又是拍她的背。
咳著咳著,沐憐竟覺得眼淚都要咳出來了。
“沒......沒關系......我沒事......”沐憐擺擺手,好不容易說出一句話,卻又引來了一陣劇烈的咳嗽。
一旁的小文也皺起了小眉毛:“沐姐姐,酒不是個好東西,乖孩子是不能喝這個的!你不聽話!”
“憐你沒事吧?”繆思羽遞了一杯飲料給沐憐,“你現在可是病號。”
“說什么呢?”沐憐笑著喝了一口飲料,便再沒有說什么。
夜,降臨。
沐憐輾轉反側,一直睡不著。
煩躁的她,干脆掀起被子,去外面吹吹風。
“思羽?”
驀地,看見坐在院子石凳上的繆思羽,驚訝之余竟叫出了聲。
“你也睡不著?來坐坐吧。”
夜太黑,沐憐看不清繆思羽此時的表情,但從聲音可以判斷出她在笑。
“憐,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繆思羽平靜的望著遠方,聲音淡淡的。
“呵,不是想起了什么,而是全部都記起來了。”沐憐笑著,清脆的笑聲在靜謐的夜里格外悅耳。
繆思羽看著沐憐:“那你接下來打算干什么?和蕭凜和好嗎?”
“這是個不錯的主意。”沐憐依舊在笑,“但我不會這么做。”
“為什么?你們在一起四年了,而且你還愛著他。”
“你會讓一個間接害死你父親的人和你在一起嗎?”
繆思羽失聲叫道:“什么意思?”
沐憐平靜的說,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她毫無瓜葛的事:“他害死了我的爸爸,我心中唯一的親人。”
多年之后,繆思羽才明白沐憐那時的平靜和冷淡是為什么。
平靜就是已經下定決心去做一件別人都無法改變她意志的事。
冷淡則是為了凍住那顆已經鮮血淋漓的心,不愿回憶起從前的傷痛,努力讓自己歸于平靜。
蕭凜,你傷她太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