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自出山以來,葉席直面過許多千鈞一的生死時刻,有弩箭破空呼嘯、有刀劍揮來風吟、有印術猛烈轟擊,還有百鬼凄厲惡嚎等等,但他怎么也想不到有天自己的生死,竟然會掌控在一記清脆響指之間……老實說,這不免令人羞憤憋屈!
而更憋屈的是,響指操控的弩弓箭枝,還特么來自于他自己的手指。
也就是說,他自己將要殺死自己……還有比這個更操蛋的嗎?
或許是因為死亡陰影的恐怖威脅,在啪的響指打響那一刻,葉席并沒有看到生前記憶畫面回顧,但五官卻忽然變得異常敏感,時間空間、世間一切仿佛都在此刻慢了下來,像是影像作品中的慢放鏡頭,一幀一幀,纖毫畢現(xiàn)。
耳中那聲響指變得極為飄渺,似遠似近,似高似低。額頭處稍稍觸及鋒銳箭頭的地方,正不由自主的生起幾個小小雞皮疙瘩。最為明顯的是雙眸視線,清晰可見那泛黃木料與堅硬金屬結合而成的連弩弓,不斷向外散著濃郁死亡氣息。以及,自己那根搭在扳機上的手指,輕微顫抖抗拒著,卻堅定不移的緩緩彎曲扣下……
視線再遠一些,是拿著弩弓的手掌,袖口處的微微銀芒,那是系在手腕間的銀色手鏈。
沒錯,因為先前劈砍麻臉大漢有些脫力的緣故,葉席持弓的手是左手。
看去的時候,那手鏈在微微晃動,左右搖擺,點點銀芒也隨之閃爍不定,粼粼生輝,好似漆黑夜空中的寂寥星辰……
錯覺嗎?雖然因為暗自運力不斷抗拒的緣故,葉席的手臂乃至整個身軀確實是在顫抖不已,但幅度應該沒這么大,并不至于晃動掛在腕間的手鏈才對……
如此想著,響指聲落,驀地,手腕一熱,指向眉心的彎曲手臂好似驟然斷弦滿弓,呼的一聲,如鞭急甩!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別說是旁觀的普利莫,就是葉席自己也沒反應的過來,怔怔看著自己那手臂帶著先前不斷抗拒蓄勢起來的莫大力道,呼嘯揮出,前端弩弓恰好甩在身前普利莫右臉臉頰,砰,毫無防備的普利莫當即旋轉(zhuǎn)飛出,轟的巨響,重重砸在一側(cè)墻壁之上。
“啊——”
“呃……”
下意識慘叫以及下意識的疑惑驚咦,幾乎同時響起。
時間好似在這刻完全停止,晦暗巷道亦隨之靜了靜。捂著紅腫臉頰倒在地上的普利莫,與半張著嘴有些不知所措的葉席,彼此高下對視,眨了眨,大眼瞪小眼,都在對方臉上瞧見了大寫的懵逼字樣。
旋即,下一個瞬間,幾乎是在同時,葉席霍然轉(zhuǎn)臂指來弩弓,果斷扣動扳機。普利莫則驀地彈身而起,十指撫琴般急連揮。
嗖嗖嗖……咻咻咻…… щщщ¤TтkΛ n¤C〇
密集聲響,宛若疾風驟雨暴打芭蕉。勁風乍起,遠處昏黃燈光照亮下,晦暗不明間,剛剛彈身而起的普利莫如遭雷擊,身形在半空驀地一滯,急飛退,砰的一聲再次撞在巷道墻壁之上,不同的是這次是掛在半空,腳不沾地。
在他對面的葉席也好不到哪去,死死扣動扳機射出數(shù)根箭枝后,周身各處便驟然劇痛,好似被十余把看不見的虛空利刀砍中,血水四濺,身不由己的飛身急退,轟的一聲,徑直將身后另一側(cè)墻壁直接撞塌,一時碎石亂飛,塵灰彌漫。
驟然爆,電光火石一般的迅疾交手,隨即又立刻靜默下來,好似方才什么都沒生。
片刻后,“呼……呼……”
相對于被壓在廢墟下生死不知的葉席,釘在墻上的普利莫則在一口接著一口的急促喘息,起伏不定的胸腔之上,三根箭枝尾羽成品字形擺置,將他的懸空身軀要害連同著身后墻壁釘在一處,須臾間,大片猩紅血水便順著墻壁鞋底,涓涓淌下,很快便在身下聚成一攤不斷蔓延擴大的血泊。
“怎么會這樣……”低聲喃喃,普利莫臉上仍帶著不解迷茫,顯然還是沒想明白已經(jīng)落入網(wǎng)中、徹底粘死的飛蛾,為什么會忽然解開禁制,并狠狠咬了他一口。
且這一口,是致命的!
“大意了、大意了……遲則生變,明知道他是聰明人,不該給他拖延機會的……”探手抓住一根箭枝尾羽,力外拔,“啊……這是個教訓,一個很好的教訓。獅子搏兔,亦當竭盡全力……”悶哼慘叫,鐺的一聲,一根染血箭枝落在地上,清脆的金屬撞擊聲。本來被直立釘在墻上的普利莫,身軀頓時歪斜,四十五度角半橫墻壁,這姿勢給他拔下一根弩箭帶來了不小麻煩,但他仍是執(zhí)著探手,抓向第二根箭枝尾羽。
抓了幾下,都是落在空處。甩甩頭,順著身軀向上,這才摸索著找到一根箭枝所在。
“怎么這么多,連弩弓不是只有三根箭枝嗎……”頓了頓,恍然明白什么,普利莫淡定從容臉龐,第一次出現(xiàn)驚慌神情,“不對不對,我要死了嗎……不能死、不能死……鎮(zhèn)定,我得活著,必須得活著……”
回光返照般面龐潮紅,努力抓著箭枝尾羽,喘息著一次次力外拔,“我的傭兵團還沒有安全撤出這里……我的計劃,我的家族……還有許多沒有完成的目標,我還要回到西方大陸,帶著我的龐大事業(yè)……”
絮絮叨叨話語,喃喃聲音愈加低沉,抓著箭枝的手掌,青筋暴突,也分辨不出來是在向外拔,還是只是下意識死死握住。
“呼……不能死,真的不能……死啊……呼……”
急促喘息聲逐漸微弱,終于,悄不聽聞,驟然停頓。
晦暗巷道徹底陷入一片死靜,遠處昏黃路燈莫名跳閃幾下,暗了暗,好似不忍照亮這里場景。唯有那沙沙夜風,仍然時不時的光顧這里,沒有絲毫停留,掠過廢墟狼藉,掠過橫臥倒伏的幾具逐漸冰涼尸體,頭也不回的奔向遠處漆黑夜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