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崧見竇光鼐當(dāng)著眾官對他說話毫不留情面,言語甚激,臉上很是掛不住,反駁道:“既然竇兄如此說,你便在這里給我一個辦法,如何才能不亂而治?”
竇光鼐當(dāng)初任監(jiān)察院左副都御史的時候,在與刑部會議某案之時,大堂之上將大學(xué)士來保、史貽直、協(xié)辦大學(xué)士梁詩正罵了個狗血噴頭,因此事被乾隆革職留任。后在擔(dān)當(dāng)順天府府尹時(正三品官,權(quán)力職責(zé)相當(dāng)于北京市市長)又因捕蝗的事,竟與頂頭上司直隸總督楊廷璋吵翻了天,再次被革職留任,官階降為四品。這樣的事情,在他四十余年的官途中彼彼皆是。此時,竇光鼐說福崧被挾、昏聵等等尚屬留了情面的。站在一旁的盛柱,怕竇光鼐再說出更不中聽的話來,急忙出來打圓場道:“竇大人是憂國之言,福大人也是無奈之舉。既然二位大人都是為了朝廷,為了浙江虧空能盡快完補,又何必這樣劍撥弩張呢?不如先在廳堂起誓。其后,再在后堂共商完補之計如何?”
竇光鼐看了看這位年輕的布政使。乾隆四十七年他離京上任的時候,這個年輕人還只是一個從七品的外官,短短四年便青云直上,如坐飛黃,直升到從二品大員,金頂子換成了紅頂子,二人抬小轎換成了八抬大轎。竇光鼐和盛柱接觸不多,對他十分不感冒。認(rèn)為他是靠了三座靠山,又慣會左右逢源,奉迎有術(shù),加上小小的一點才干,才會在四年內(nèi)連升十級的,并非真正有才之人。所以只是
斜眼看了他一下,并未理會,又對福崧道:“我這里有治虧三策,福大人若能用之,必有奇效。”
(盛柱的三座靠山,當(dāng)時已是眾人皆知:與福崧有東翁西席之誼,相識十年,為一靠山;京中得到阿桂的賞識,其祖父與阿桂是乾隆三年同榜舉人,又曾在阿桂門下做過幕賓,為又一靠山;最重要的是,盛柱的姐姐,于乾隆四十八年嫁給十五阿哥永琰做了福晉,就是正房大太太,未來的皇后,盛柱成了未來的國舅爺。此為最大靠山。)
“竇大人既有良策,不妨當(dāng)堂講來?!?
“不殺一不足以儆百。據(jù)我所查,嘉興、溫州與臺州三府虧空都已超過三十萬兩。福大人應(yīng)將這三府的知府嚴(yán)參,并將三府之下虧空嚴(yán)重的州縣長官革職拿問。其二,今后嚴(yán)禁奢糜之風(fēng),但凡在酒肆勾欄留連的官吏,一概拿下,當(dāng)場杖責(zé),再犯者拘十日,三犯者抄家補虧。上官無有糜費之舉,自然不需勒派,下官也不必奉送,補虧之銀便可從此省出;其三,廢節(jié)禮,禁饋送。省官巡查到各府道,府道巡查到各州縣,定下公費之限,數(shù)兩白銀便可解決,不得超支濫用國庫之銀。三策若行,浙江之虧,不足一年可補齊矣。此番雖用重典,卻能救浙江百官。福大人如若懷柔不斷,浙江各府之虧空還將日漸增多,其數(shù)必直追三府。到時皇上怪罪下來,將有更多的人難逃其罪,福大人更是無法卸責(zé)?!?
“亂世方用重典!今逢治平
盛世,刑自當(dāng)輕,所謂刑罰世輕世重也。兄弟我這樣做,不過是不忍驟興大獄。這--,這何嘗不是皇上的意思呢?”
福崧已經(jīng)是巡撫加侍郎銜正二品大員,竇光鼐是吏部侍郎兼浙江學(xué)政,也是二品大員。兩個二品大員,兩位浙江品級最高的長官在廳堂之上,唇槍舌劍,言來語往,一剛一柔,互不相讓。在后邊手捧誓書的官員們都聽得十分清楚明白,幾乎所有的官吏此時已是心向福崧,對這個要把他們趕盡殺絕的竇光鼐恨之入骨。此時一聽福崧提到皇上,其中有幾個官員突然大呼道:“萬歲圣明?!?
眾官員如得令一般,嘩的一聲,齊齊打袖跪倒,竟像事先約定了似的齊聲呼道:“皇上明鑒萬里,圣心燭照?!?
下面的話就亂了起來。有的說:“既受皇恩,臣必全力以報之?!庇械恼f:“圣上睿圣天縱,臣等萬分慚愧?!边€有的喊道:“福大人宅心仁厚,下官愿全力清償,以正您的清名。”
福崧聽了這些話,剛才還緊鎖的眉頭漸漸舒開,臉上稍有得意之色。隨即換了一副嚴(yán)肅的臉色,對竇光鼐道:“竇大人,看現(xiàn)在的情勢,你還能說兄弟我所做所為乃無益之舉,詭異之道么?”
竇光鼐方才先是一驚,很快緩過神來,正色道:“雖非亂世,重典仍有可用之處。振玩興廢,用重典;懲奸止亂,用重典;齊眾摧強,用重典!”話說到此,把袖子狠狠一甩,大步走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