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此折一上,參的又豈只是曹文植一人。浙江百官之弊皆在我參之列。今年正月,我一紙奏摺招來欽差盤庫,接著又親往各縣複查穀倉銀庫,惹的各縣之主怨聲載道,浙江全省督撫兩司、道府州縣及欽差大臣皆恨我如眼中釘肉中刺。瞧著吧,曹文植一回到杭州,必會立即上奏,對福崧迴護瞻徇,對我投以刀矛。其後,朝內朝外羣起而應,必欲將竇某人除之而後快!不過,我竇元調也不是個善人,都說我渾身長刺,今兒個我也要將他福崧、曹文植扎出血來?!?
王義錄笑道:“大人要怎麼辦?下官願打前戰。”
“呵呵,你替我跑跑腿就行!吳榮烈梅圖之中,七十六縣其實只有二十八個縣的三十七位線人名在其上。目下,咱們只找了十處,但這也足夠在浙江官場,朝廷之中掀一場大浪了。眼下最要緊的事是要快,決不能讓曹文植佔了先機。許老弟,你現在趕快將方纔所講寫成具結之狀。我立刻寫密摺?!备]光鼐說完,從官囊中抽出數張京慶紙鋪在桌上,王義錄磨墨,竇光鼐稍想了一下,便提筆蘸墨一氣呵成。
奴才竇光鼐北叩而奏:經實地訪聞,清查穀倉賬目,浙江虧空之事確實,十不完九,遍地虧空。仙居縣虧空八千八百餘兩,後任劉縣令不敢接收,前後任交接之事一拖再拖,竟達三月;黃巖縣虧缺穀倉五萬九千餘擔,前任交待空倉,後任許知文受人脅迫不得不收;桐廬縣虧缺甚多,約六萬三千兩,後任楊知縣可爲人證;平陽縣爲諸縣之甚,虧銀糧共計十六萬兩之多,
前任黃梅且借虧空之名勒派紳民,得銀後不充國庫中飽私囊,尤爲可惡。更奇的是,平陽百姓夜聞量稻入庫之喧囂,竟是黃梅向當地紳衿強行借谷填倉,以備盤查。又聞上虞縣原任李大鼎,因前任候知縣在任上病故,留下八萬兩銀子的虧空,無法交接。省裡多次催逼,纔不得不勉強接下?!?
竇光鼐將其所知浙江虧空的事一字不落的寫到摺子上,略停了停,想了一陣子,又提筆寫道:奴才又聞平陽前任知縣黃梅爲收賀禮,母死演戲,殊非人類;仙居縣徐延翰監斃臨??h生員馬真,大幹法紀;藩司盛住去年進京,攜帶銀兩數以萬計,上司尚不知檢點動則靡費,下屬州縣虧缺又何能彌補?外間嘖有煩言,原任閩浙總督富勒渾改調兩廣總督時,沿路上下供應浩繁,門下家奴索要門包,變本加利,少則數百,多則上千,其中情弊,不可勝數?!?
竇光鼐寫罷,吹乾墨跡,讓王義錄也看了一遍,然後裝入皁囊密封了口,道:“你速速將此密摺送到杭州,交與李大鼎,讓他以四百里馬上飛遞傳入京城。一定要快,而且絕不能走露風聲。巡撫是可以動用六百里加急的,若是讓現任巡撫伊齡阿知道了,他與福崧交情極深。必會用急報,咱們這步棋就走到後面了?!?
乾隆五十年三月二十一巳時三刻,杭州學政衙門裡一片肅殺之氣。大廳裡,李大鼎聽王義錄將竇光鼐密摺中的大意說完,一拍大腿道:“我的娘啊,竇老師是要在浙江翻江搗海,將閩省之龍魚蝦鱉一網打盡啊。這個大手筆可萬萬使不
得,就算咱們三個銀綁在一塊兒也不過是一葉扁舟,遲早會讓浙省大浪打得片木難存。”
“李大人,爲什麼這樣說?是不是言重了。”
“虧空之案已經是跟浙江百官鬧翻了,這些銀在朝廷都有後臺。接著竇大銀複查各縣虧空又讓他們恨上加恨,氣極敗壞!這一回又上了一個密摺,不僅涉及虧空之案,還將與虧空毫無關係的從上到下的各級官吏隱私一一剝開,這豈不是讓他們惱羞成怒,狗急跳牆,抱成一團來反對咱們?竇大人這一來可是惹怒了龍王,要鬧海嘯啦。而且此次竇老師與福崧之爭,皆集中在浙江虧空一案之上。竇老師將浙江百官隱事寫出來,都是些和虧空搭不上邊的事情。因小失大,轉移戰場,竇大銀這一招算是走臭了。俺李大鼎在七品任上幹了三十年,雖是倒足了大黴,點兒背的要命,總算是學了些東西。據我所料,福崧、曹文植恐怕要王八翻身,贏了此局。”
王義錄聽的心驚肉跳:“這,這,這可怎麼辦?要不,您把這摺子改改?”
“胡說!這是密摺,擅改是要抄家掉腦袋滅三族的。就是竇大人也要吃不了兜著走。讓俺再想想!”李大鼎一會兒託下巴,一會兒託腦袋,一會兒撓癢癢,憋了兩個時辰也沒想出辦法了。正在難受,一個家人匆匆跑進來,趴在李大鼎耳邊說了幾句話。
“俺的娘,快,快!”李大鼎指著王義錄說,“什麼法子也別想啦,現在就用四百里發出去,不能再耽擱了。曹文植已經在巳時將摺子發往京城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