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 太上皇都說好的燒餅(下)
君子恥于言利,君子當如幽蘭,君子當居于陋巷簞食瓢飲,君子當……
好吧,趙不試已經當了里正,已經不配再談君子的操守了。
“我墮落了哈!”
強忍著淪為商賈的悲憤之情,趙不試扛著一桿大旗,跟上墳似的哭喪著臉,走在馬行街上。
“你特么死了爹啦?笑一個,給大爺笑一個。”
路過的幾個青皮,看趙不試那個打扮和表情,笑嘻嘻地圍了上來,準備討點便宜。
“滾!”
趙不試好歹也是個宗室子弟,對這種街頭小混混根本就不在乎。
就這些人渣,你越是軟弱,他就越來勁,一幫子欺軟怕硬的魂淡!趙不試再落魄,那也是瘦死的駱駝,不是脫了毛的鳳凰,豈是這些東西可以欺負的?
他忘了,他身邊現在不是太學的同窗,更不是狂拽酷炫吊炸天的趙大錘。他的身后,跟著幾十個穿著寒酸的女人,一個個還挎著籃子,等著賣燒餅。
就算有幾個村民跟著,一看就是鄉下人,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
自詡在馬行街也是有頭有臉的青皮們,焉能怕了這一群鄉下人?
傳揚出去,爺們兒還怎么揚威立萬,威震東京?
看著不懷好意的青皮,趙不試出言恫嚇:“你們要搞清楚,在天子腳下,首善之區,毆打一個宗室的后果。還不與我速速離去,免得招來殺身之禍。”
被虛榮心沖昏頭腦的青皮們,哪里還會在意這些。
一個說:“你要是宗室,我就是官家。”
一個說:“我就是官家他爹!”
又一個說:“那我就是官家他爺爺!”
貴圈的輩分太亂,趙不試也無話可說。
正當無計可施之際,天上掉下個血子仇。大寶劍都不帶出鞘的,對那三個滿嘴噴糞的家伙就是一頓猛抽。
一人一下,公平合理。
每人吐出幾顆槽牙,和一口血沫,也很公正。
為了更彰顯公正,隨即趕來的開封府差役,又給他們每人頒發了一個大鐵鏈子,享受開封府大牢半年游的大禮包去了。
一切發生的突然,結束得也很突然。
趙不試剛想對血子仇感謝兩句,就被一路同行看熱鬧的趙大錘阻止了:“你這不是個做生意的樣兒啊!扛著個大旗,為什么都不知道搖晃兩下,讓別人知道你是賣什么的呢?”
一路上都羞臊得不敢抬頭的趙不試,這才肯看看那個狗屁大旗上寫的是什么。
正面四個大字福氣燒餅,背面兩行字,太上皇都說好的燒餅!
你這不是騙人嗎?
“我啥時候騙人了?我說好,那就是好,不好也得好!”
自己約的,呃不,自己手把手教導出來的徒弟完成的燒餅,那自然是疏肝理肺、明目靜心、補腎壯陽的神奇燒餅,我會不說好嗎?
好吧,就算你真的曾經說過,這種燒餅很好,但讓我一個堂堂宗室,沿街叫賣,成何體統?
傳出去,會被士林恥笑,說我淪為了商賈,有辱斯文啊!
“斯文算個屁!你現在是里正,就得讓全村人吃飽穿暖,以后還要吃好喝好,沒錢能行嗎?”
餓著肚子的斯文,不要也罷!
趙不試覺得,趙大錘說得很有道理,他竟然無言以對。
那就吆喝兩聲?
“燒餅……燒餅……”
“沒吃飯啊?就不能大點聲嗎?”
“燒餅!太上皇都說好的燒餅!”
“嗯,有進步,但還不夠響亮。要宣傳出自己的品牌,吃福氣燒餅,過福氣大年!”
人的臉皮,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不被扒下來一層,你永遠不知道自己的底線在哪兒。只要張開了嘴,接下來的事兒就好辦了。
趙不試也不是什么矯情的人,解放了天性之后,根本不用趙大錘教,自己就能開發出許多段子。
什么“福氣燒餅,福氣多多”,什么“不是每一個燒餅,都叫福氣燒餅”,什么“哎,你的福氣燒餅!不,是你的福氣”,妥妥的后世廣告公司文案策劃。
大家也沒見過這種新鮮的廣告和吃食,兩三文一個雖然略微有點小貴,但馬行街上的人都是不差錢的主兒,半信半疑地買了一個。
一嘗,真香!
等回頭再想去買的時候,人家已經賣完了,不當人子,不當人子啊!
可不能輕易地錯過了這種美食,一定要帶回去幾個,讓家里人嘗嘗,好歹也是吃個新鮮。
【宋人真沒見識,一個燒餅都要爭搶!】
【都這個樣兒,買漲不買跌。】
【淫才啊,這都能扯到經濟學上?】
【嘿嘿,個人建議叫武大郎燒餅,上口!】
【去你的吧,還上頭呢!】
【這東西能掙錢嗎?一天賣一百個,不才掙個百十文嗎?也不多啊!】
當然不多,離一個億的小目標還有十萬八千里。但老百姓還真不一定會定那個小目標,因為不現實。
對于那些靠土里刨食的村民們來說,一天能在城里掙個百文,一個月就能掙個兩三貫,一年下來就是幾十貫,可以了。
再加上有趙大錘背書,估計還真是個門路呢?
看著很快就銷售一空的燒餅,趙不試似乎是想通了,對著趙大錘一拱手:“大錘兄恩義,想得長遠,我不及也!”
“現在不罵我了?”
“現在不罵了。”
“那就是剛才還在罵,是吧?”
“呃,腹誹,腹誹而已。我對大錘兄的敬仰,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如……”
正商業互吹呢,一個不和諧的聲音響起:“這什么狗屁東西,說好的鮮香酥脆呢?這面餅半生不熟,都已經涼透了,又干又硬如何能夠下咽?”
可不是,這燒餅吃的就是個新鮮熱乎。最好是那邊剛從爐子里拿出來,還在燙手的時候,就塞到嘴里。
那焦香,那熱氣兒,再配碗濃濃的羊湯,真實好吃。
但現在嘛,確實也涼透了,那面餅跟鞋底子似的,牙口差點的,還真不一定能咬的動。
這罵閑街的,就是個嘴里沒幾顆牙的老人。
人家客戶只是投訴一下,趙大錘再霸道,也不能不讓人家反映情況吧?
只能忍氣吞聲地一笑:“您老別生氣,這燒餅就得熱乎著吃。冷了,確實有點費牙。但您想啊,如果把這干硬的餅子泡到羊湯里,吸滿了濃郁的湯汁,餅子也軟硬適中,豈不妙哉?”
管他羊肉泡饃是不是泡的干燒餅呢,先忽悠過去再說。
老者一聽笑了:“你這小娃娃硬是要得,像咱們老趙家的種兒!”
不是,這說燒餅呢,怎么還罵上閑街了呢?
您說這個話,要么就是活膩歪了,要么就是不知道我是誰吧?
“知道。你不就是那個狗屁的太上皇趙大錘嗎?孫子哎,我是你爺爺!”
好家伙,我這幫忙賣燒餅,還賣出個爺爺來了?
現在的老人,都這么猖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