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田縣,毗鄰長安城。
藍田縣境內(nèi)地形複雜,地貌各異,不同的鄉(xiāng)鎮(zhèn)都有可能是截然不同的狀態(tài)。
而丘陵溝壑、河谷川道、黃土苔原這類地形極其適合種植糧食,再加上藍田縣溫度適宜,降水量極大,農(nóng)牧業(yè)收益效果極好。
而在藍田縣中,湯峪鎮(zhèn)更是佔據(jù)了最有利的地形。
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由於地利的緣故,湯峪鎮(zhèn)上的糧商個個賺的盆滿鉢滿,而在衆(zhòng)多糧商中,又有四家瓜分了整個湯峪鎮(zhèn)乃至藍田縣的良田。
四家分別爲,趙家,周家,吳家,以及才死了家主的元家。
而且,這四家掌控了長安城將近八成的糧食供應(yīng)。
別覺得小地方出不了大人物。
放在長安城這類的大城鎮(zhèn)中,寸金寸土,連人住的地方都沒有,又哪裡有閒餘的空地種植糧食?
連糧食都沒有,便是再厲害的商人,又怎能賺到錢?
這四家之間,也並非一團和氣。
賺錢的生意人人都想做,也沒誰會覺得錢多了燙手。
四大糧商中明裡暗裡爭鬥頗多,相互警惕提防的同時,又時刻防備著外人的惦記。
一旦某家有了什麼異常,剩下三家就跟嗅到味兒的蒼蠅一般飛速圍過來。
比如說昨天夜裡,元家請來苦工無數(shù),足足忙活了一整夜,直接將兩座糧倉全部搬空。
雖說只是將那兩座糧倉裡的糧食匯聚到了第三座糧倉中,並沒有售出或運出湯峪鎮(zhèn),但這樣的舉動,還是引起了趙周吳三家的注意。
但任憑其餘三家怎麼搜尋,可到最後,卻是半點頭緒都沒有。
如此怪異的情況讓趙周吳三家全都提高了警惕,開始提前安排各種佈置。
要知道在這之前,三家的家主都沒有將元家放在眼裡。
元家家主年邁而死,繼承了元家的那位少東家尚未暖熱那張凳子,結(jié)果死在了成親當天。
一老一少,當家做主的兩個人全沒了。
面對這種難得一遇的契機,趙周吳三家表現(xiàn)的很是默契。
按照他們的計劃,要不了多久,元家便會分崩離析,泯然於衆(zhòng)。
畢竟那些個爭奪家產(chǎn)的元家各房,本身就是他們安排的。
可話又說回來,事出反常必有妖。
元家這番舉動,實在是讓人摸不著頭腦,在搞清楚元家那位尚未改姓的主母夫人想要做什麼之前,小心一些,終歸是不爲過的。
能夠在衆(zhòng)多糧農(nóng)中脫穎而出,趙周吳三家,哪一家的主事都不是被雞屎糊了眼的蠢貨。
位於湯峪鎮(zhèn)東頭,有一座依水而建的院子,四進四出,佔地面積頗大,院子的主人叫趙迎春。
姓趙,且是趙家如今當家做主的人。
元家出事之後,是他最先意識到了機會,攛掇著元家偏房的人爭財產(chǎn),便於從中謀利。
聽說昨天晚上元家的動向後,也是他第一時間讓家族中的人提高警惕。
大膽出手,謹慎行事。
繼任家主後,短短二十年,趙迎春憑藉著一己之力,硬是將趙家從第三的位置拔高到第一。
如今,這位趙家主揣著一把西施壺,赤腳斜躺在搖椅上,神色怡然。
這房子建蓋之初便在各處房間鋪設(shè)了地龍,不計成本的燒灼下,便是冬季,房間裡仍舊可以赤足而行。
而一牆之隔的房門外,卻是風寒刺骨,和房內(nèi)簡直是兩個世界。
“讓他進來吧。”
趙迎春噙了口茶水,淡然開口。
聞言,在一旁伺候的貌美婢女躬身應(yīng)是,轉(zhuǎn)身去了門口。
房門打開,外面的寒風倏然鑽進房間,隨著北風一起進門的,還有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
尖臉,嘴脣薄且長,眉毛稀疏,剛一進門,眼睛便開始滴溜溜亂轉(zhuǎn)。
約莫是被晾了大半個時辰的緣故,此人臉色泛白,說話都還帶著霧氣。
“趙爺。”
那人點頭哈腰的笑著,目光落到趙迎春身上:“昨天晚上實屬事發(fā)突然,小的也不知道姓沈的婆娘發(fā)了什麼瘋。”
比起這人,趙迎春模樣便周正了許多。
圓臉細目,膚色白皙,只是體態(tài)略顯肥碩,那件價值十兩銀子的錦袍被撐的圓鼓鼓的。
乍一看,這位趙家主就像是一位小有薄產(chǎn)的富家翁,和和氣氣與人生財。
但躬身站在趙迎春面前的中年人很清楚。
這位趙家主看起來再和善,也只是看起來而已。
真以爲趙家從第三升到第一靠的是多種糧多賣錢?
院子外那條江河水底,沉下去的麻袋何其之多,冤死枉死乃至死不瞑目的水鬼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
趙迎春之前曾跟他說過一句話。
“都說人死爲鬼,他們?nèi)羰腔韰柟硪椅覉蟪穑还苌习侗闶牵业戎麄儭!?
試想,能說出這種話的人,又豈會是良善之輩?
趙迎春微微頷首,瞥了眼面前這個元家二房的男人:“聽說你昨天安排了人,把沈憐陽堵在街頭大肆羞辱了一番?”
“是。”
元永逸斟酌片刻,試探性解釋道:“小的本想著,若能借著閒言碎語逼姓沈的婆娘主動離開,或許能避免許多麻煩。”
“然後呢?”
“然後……”
趙迎春問的雲(yún)淡風輕,元永逸下意識便要開口作答。
但話說一半,元永逸猛然擡頭看向趙迎春,滿面驚恐。
在元家二房找上趙家家主報信的時候,元家主母沈憐陽,也見到了找上門來的常昊。
除了一直跟在常昊身邊的婢女檀兒,“護衛(wèi)”杜祁外,還有頂著一個黑眼圈的玄奘。
這黑眼圈自然是出自於常昊的手筆。
玄奘口口聲聲說要給常昊出主意,結(jié)果話都還沒能說完,當面就捱了常昊一記老拳。
玄奘自知理虧,嘀咕了兩句常昊不識好人心,也就沒有多過計較。
畢竟是大風大浪闖過來的,常昊這拳頭對玄奘來說不痛不癢的,基本沒什麼影響,就是看起來有點狼狽。
僅此而已。
當然,別人會怎麼看自己平白捱了一拳的事情,玄奘就更不在意了。
只是在沈夫人開口詢問時,玄奘難免還是有些尷尬。
沈憐陽並不記得年幼時有過一面之緣的玄奘,兩人相識,只是玄奘早些時候告訴了她常昊的消息。
正是因爲玄奘的建議,她才遇到了常昊,也就有了之後的事情。
出於好心問了一句,見玄奘不願意多說,沈憐陽很是識趣的沒有繼續(xù)深問下去。
“唐公子請隨我來。”
有了昨天晚上的詳談,沈憐陽對於常昊可謂尊重備至。
這也就導(dǎo)致了現(xiàn)在在沈憐陽心目中,常昊可是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只要能牢牢抓住常昊,不只是她自己,就連元家都有可能因此獲救。
聞言,常昊微微頷首,擡手示意沈憐陽在前面帶路。
趁著沈憐陽往前的空檔,常昊扭頭瞪了一眼玄奘。
眼神裡表達的意思非常明確。
再敢暗戳戳搞鬼,就再送你一個黑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