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三年進入三月中旬,長安大本營那邊安排的征西部隊開始陸續準備完畢,總參謀長和作戰部長帶領天策府高層趕到河西省涼州和在這里的李玄清等人匯合,而此時萬毅已經將大部隊集合,前鋒部隊進駐金城和陽關等地駐扎等待后方的一聲令下了。
“多謝皇上和皇后前來為我等征西將士送行。”涼州城外的軍營之中李玄清和巧兮在為萬毅踐行。此次西征萬里不知道何時才能完成收復安西的大任,所以萬毅對于李玄清也是有點傷感,站起身來一飲而盡。
“自漢武帝派遣張騫出使西域鑿空拓荒迄今已有千年,多少漢家子弟從這條道路上一路西行,篳路藍縷前赴后繼綿延不絕,才有了如今西域的疆土。”萬毅作為之前靈武軍的將領如今率部出征自然是感慨萬千。
“皇上,大帥,涼州城百姓前來為我大軍送行。”門外親衛的聲音讓李玄清一愣,萬毅在旁邊解釋道:“皇上,自武帝時代開始,一代又一代的漢家大軍從這里出發前往西域,征戰四方,涼州的漢家百姓就留下了這樣一個傳統,每逢有漢軍出征,他們都會來此地為大軍送行。今日我天策軍拔營起程,他們應該是知道大軍準備開拔西去,所以前來送行。”
“咱們出去,去看看這些千百年來守住河西走廊的漢家百姓。”李玄清和巧兮對視一眼,看出了對方眼中的心思,點了點頭轉身走出大營。此時之間一伙百姓已經出得涼州城,遠遠的望著大營放聲歌唱,邊唱邊敲打著城墻,乒乒乓乓的聲音隱隱聽來卻極有韻律,和眾位百姓歌唱的聲音相生相合。
“大哥哥,這是陽關三疊的調子,這怎么可能?”巧兮聽了一會,分辨出了這曲調的聲音,震驚道。
李玄清此時也聽出來了,看著巧兮的臉色卻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后世創作的《陽關三疊》只怕也是借助了這流傳千年而不絕的曲調改編而來的也說不定。
“咱們過去。”李玄清和巧兮帶著萬毅等一眾高級將領來到涼州城邊,那些帶著眾百姓前來為大軍送行的老者看到李玄清到此帶著眾人上前,停下吟唱緩緩道:“老朽等在涼州世居數十年,今日第一次見我漢軍出塞,特帶諸子弟前來作歌,為我漢軍壯行,不想打擾到各位將軍。”
“敢問老丈,之前所歌為何人所作?”李玄清擺擺手示意萬毅不要說出自己的身份,屈身將老者扶了起來問道。
“這是自古以來就流傳在河西的歌謠,也是我漢軍出塞的安魂曲。每逢漢軍出征涼州百姓都會前來送行,也不知從哪一代開始流傳起這首歌謠,以后就歷經千年而不息了。我等祖上都是在這里送別安西軍的,也曾見證過當年安西軍萬里歸國平定叛亂。可惜啊,自從當年安西軍回歸,這條連接安西和大唐內地的河西走廊就再也沒有迎來出塞遠征的漢軍子弟了。”老者的聲音仿佛帶著千年歲月的滄桑氣息撲面而至,但是說的在場的所有人心里沉甸甸的。
“青海長云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李玄清看著這些滿含希冀眼神的百姓仰天長嘆,“千百年來,我等漢家子弟就是從這里遠征塞外,埋骨絕域,代代先烈戰魂猶自在大漠沙鳴之中嗚咽,他們是在呼喚我等后輩子孫跟隨前輩的腳步,前赴后繼,莫要忘記先祖遺志,莫要忘了那片魂牽故土。”
“老丈,我向你也向全天下所有的漢家百姓起誓,有唐一代所有丟失的國土在我等這一代都會全部收回,我等丟失的百戰不敗的戰魂也將由所有的漢家戰士用鮮血去祭奠,所有百年來積壓在漢家子弟身上的屈辱也將由我等將士去洗雪,天佑大唐,漢軍威武。如違此誓,誓不為人。”李玄清朝著身邊的眾位百姓長鞠一躬,鄭重其事。
“天佑大唐,漢軍威武。”萬毅帶著所有的天策軍高級將領齊齊下跪,齊聲呼喊,帶動著軍營之中十萬將士瞬間呼應這位來自最高統帥的誓言,一時之間呼喊之聲驚天動地,震碎了天邊的云彩,讓周邊的雪山都帶來了回音。
“我等如今看到了漢家子弟重新踏上祖輩的征程,特來一觀,天見可憐,百年了,終于讓我等老朽之輩等來了。”這幾位老者也是老淚縱橫。他們就仿佛是這涼州城的創造者,也是一代又一代漢軍從這里出發經營絕域的見證者,更是一代又一代漢族子弟開拓進取不屈不撓前仆后繼的民族之魂的傳承者。武帝時代,漢人經營西域,他們從那時候開始,千百年間無數的將士和百姓就是在他們這一次又一次的送別之中踏上西部茫茫浩土,從此將一個美如畫卷一般的西域納入漢家河山之中,雖歷經百年千年但代代傳承不息。
此時此刻李玄清和巧兮已經無心去想這首歌謠傳到后世是不是真的變成了《陽關三疊》了,即或者是又有什么關系,自己來到這個時代既然已經見證那么就應該讓這個傳承永遠的繼承下去。
遙望前史,河西一直是華夏經營西域的最前線,這里凝聚著一代又一代漢家的鐵血悲歌,歷經千年滄桑,那天邊如虹一般的云彩此刻也仿佛和千年前一樣,伴隨著那嘹亮滄桑的曲調送別遠征的良人。
李玄清的神情讓這些老者和百姓悚然一驚,此時眼前的這位年輕人的身影在夕陽的照耀之下,挺拔屹立在古城和軍營之中,眼神遙望遠方,臉色也是堅毅無比。而在他身后無數將士俯身而立仿佛都在等待著他的命令,也在等待著他的應答。
“各位請起,傳訊各軍將士做好準備,克日拔營西征,去把沉寂的漢家戰魂接引歸來,去守護祖輩鮮血侵染的土地,去告訴所有人,漢家時隔百年又重回西域了,去告訴那些曾經給安西軍帶來千古遺憾的對手,犯我大唐者,雖遠必誅。”此刻李玄清的聲音充滿了肅穆和悲涼,身形挺立之間仿佛有無數的英靈呼應,滾滾而來的聲音讓萬千大軍俯首,大軍所致靜謐無聲。
萬毅俯身聽命,身后各級將領也飛速去軍營傳令,十萬大軍此刻正在抓緊時間做著最后的準備。
“師兄,明日一早召集涼州所有營一級將領帥帳議事,將西征之事定下,舉行誓師大會,咱們三日后正式出發,昭告天下西征開始。”此時此刻李玄清也不打算搞什么隱蔽出擊的計謀了,有了這股不滅的戰魂,天策軍本身就承載著普天之下所有百姓的愿望。堂堂正正出師安西收到的效果反而比依靠計謀取得一時先機要好得多,能夠最大限度的凝聚民心,也能夠讓沿途尚在苦苦掙扎的漢族遺民得到最大的鼓舞。
“請皇上放心,我等誓死完成囑托,天佑大唐,漢軍威武。”萬毅躬身接令,激昂的聲音回蕩在天地間,再次引來大軍將士的呼應,久久不散。
“各位隨我回城,三日后大軍誓師,還請各位前往軍營一觀,隨我一起為我漢家大軍出塞送行。”李玄清和巧兮對著身邊因為剛才萬毅透露身份而目瞪口呆的老者婉言一笑,隨即率先進入城內。
“這是,咱們的皇帝陛下?”幾位老者面面相覷,相互看了一眼之后再次看了看身邊的其他百姓,直接朝著已經入城門的李玄清跪倒在地,山呼萬歲不止。
李玄清回到城內之后立即召集徐天翔等人做好大軍出征的準備,將原本囤積的糧草物資加速運往陽關和玉門關等地,后勤部在河西省的人員也開始按照計劃啟動采購程序,而徐天翔也星夜傳訊靈州,讓那里準備的后續大軍和物資開始起運河西。
第二天一早所有河西境內的天策軍高層聚集涼州大營帥帳,由徐天翔楊天成和萬毅三人負責講解總參對于當前作戰目標,并逐步分解。而萬毅則代表前線指揮官負責下達具體指令,命令先期聚集在陽關等地的薛萬里和石堅所部立即出動,作為大軍前鋒出河西進入甘州境內,和起先逃到這里占據一隅的溫末人征戰。
而第三天一早,也就是天啟三年三月二十八日清晨,萬毅率領的中軍主力也就是此時聚集在涼州城外的十萬大軍全體出軍營在城外列隊,高大聳立的將臺之上李玄清迎風而立,將臺兩邊所有將領肅穆等待李玄清下令。
李玄清看著朝陽逐漸升空,久違的溫暖的氣息緩緩而致,深吸一口氣朝著身邊的萬毅點了點頭,后者馬上上前躬身一禮然后開口道:“天策軍的將士們,咱們在河西整整一年,為的是什么?”
三軍稍一沉默,齊聲呼喝:“征安西,收故土,慰先烈,護河山。”
“說得好,這是我等無上的榮耀,先輩的英靈在呼喚我等前去安西奮勇征戰,報仇雪恨。請皇上下令,征安西,收故土,慰先烈,護河山。”萬毅怒吼,帶著無盡的悲意和仇恨朝著李玄清轟然跪下,三軍將士緊接著也是跟著一跪,甚至就連那些被李玄清邀請而來觀禮的百姓也跟著一跪。
“天策軍的將士們,我是李玄清。”李玄清面對這支自己親手打造的軍隊,心頭一時之間感慨萬千,化作無窮的悲涼沖天而起,聲音之中也仿佛帶著超越時代的召喚,“百年前我們的先輩敗了,龜茲古城被吐蕃攻破,我們的先輩滿頭白發,無一投降。鏖戰五十余年沒有等來朝廷的援軍,只留下千古遺憾。”李玄清想起郭昕等人在龜茲最后一戰的記載,聲音透著絲絲的殺意。
“將士們,我們的先輩是在等待你們追隨他們的腳步而戰,是等待你們去替他們守住漢家百姓的城池,是等待你們去替他們報仇雪恨。安西百年國恥,就靠你們了。朕今日和涼州的父老鄉親給你們送行,希望你們出安西如在朝廷,謹記先輩的光榮和傳統,收復舊土,還我河山。”李玄清右手高舉,聲音直沖云霄,“請諸君牢記肩上的重任,我們要繼承安西軍不滅的戰魂,要承載大唐百姓不屈不撓的抗爭。”
“英雄風流不盡數,刀馬所至皆漢土。朕今日拜托各位了,收復安西之日,朕當親臨故地,為諸位慶功,為前輩招魂,為漢家百姓千百年來前赴后繼經營西域記功名傳天下,讓所有的后世子孫都謹記,是你們踏著先輩的步伐,為他們留下了一個漢家的安西。”李玄清向所有的天策軍將士行了一個莊嚴的軍禮,“我命令,征西大軍立即出發,不破樓蘭終不還朝。”
“不破樓蘭終不還朝。”在一片山呼海嘯之聲中李玄清的聲音再次傳來,“征西大軍以萬毅為前線統帥,負責總覽軍事。”萬毅伴隨著李玄清的聲音長身而起,手中接過李玄清遞過來的天策軍大旗前指,三軍將士開始正式拔營而起,朝著西北滾滾而去。
激昂的曲調再次響起,觀禮的百姓齊聲唱起了這首千百年來一次又一次送別漢家子弟西去的安魂曲,伴隨著李玄清等人的屹立不動軍禮,顯得格外的悲涼,漸漸地所有的出征將士都開始齊聲跟隨,一曲激昂的《陽關三疊》伴隨著三軍將士漸漸遠去,直到遠征將士的身影消失在雪山草地之間,消失在那一片后世魂牽夢繞的千年故土之上。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直到所有將士都消失在地平線之下,巧兮才走過來看著前方依舊在保持著軍禮姿勢的李玄清,悠然長嘆道。此時此刻自然也就是同樣是后世來客的巧兮才明白李玄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樣的感受,這一世的遺憾成了華夏民族千年的憾事。自己來到這一世有能力扭轉這一切,自然是竭盡全力不敢有絲毫懈怠。巧兮還記得之前收復河西的時候李玄清甚至都不敢親身來到戰場,他就是怕自己帶著的后世的情緒一旦控制不住,必然會讓所有的天策軍將士殺戒大開。如果真是那樣的話,真的是沿途人頭滾滾,白骨累累了。
李玄清長嘆一口氣,揮手讓徐天翔等人回涼州城繼續各自手頭上的事情,自己和巧兮站在高聳的將臺之上望著遠方久久不愿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