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策府的這次會議持續了兩個時辰了,四周滿布的親衛隊兵丁警惕著掃視周圍的一切,這是天策府建府以來保衛級別最高的一次會議。
而原本出去應付監軍的岑天時在接到傳令親衛的稟報的時候直接丟下這個長安來的監軍,幾乎是飛快的來到將軍書房。
而在他到的時候,軍部在靈州的高級將領基本上都到了。每個人幾乎都沒有注意到岑天時何時進來的,只是在全神貫注的傾聽胡小四的講話。
胡小四說得很細,基本上把他這段時間考慮的計劃全部說了出來,一邊說一邊對著地圖比劃,其他人基本上圍在一圈仔細思索胡小四的計劃。
“主公,小四的計劃怎麼樣?”半個時辰以後,等到胡小四說完所有的細節之後,徐天翔站起身來,看著一旁從開始就在沉思不語的李玄清道。
李玄清沒有說話,倒是最後來的岑天時道:“我覺得可行,反正就算失敗了也不會有什麼影響。我贊成讓小四去放手實施。”
“嗯,我們兩個老頭也同意。小四的計劃乍一看只是一個小舉動,但是卻可以看著對我們周邊地緣政治圍剿最好的反制。”第一次來參加天策軍內部會議的馬老三和張天虎兩人對視一眼後,道。
李玄清走到地圖面前,拿出炭筆勾出夏州的位置道:“老師說的對,小四的計劃看似只是給夏州的拓跋思諫找個對手,但是卻可以當作打破目前天策府嚴峻的地緣環境的有效手段。大家看夏州的地理位置對於我們來說非常重要,只要夏州一天不能拿到手上,我們就隨時面臨被來敵切斷領地的危險,制我們於首尾不能相顧的境地。因此我們必須在他們來犯之前解決夏州,至少要讓夏州無暇估計我們,給我們騰出時間和兵力,避免三面開戰。”
“所以我命令——”李玄清目視面前所有挺直站立的衆人,“授權玄影衛全權處理分裂夏州的計劃,拓跋思繼也由巡捕廳移交給玄影衛,務必在一個月之內完成這個計劃,民政部和總參要全力配合行事。”
“請主公和諸位放心,玄影衛保證完成任務,打破牢籠,讓我天策府一飛沖天。”胡小四躬身接令,語氣沉穩道。
看著胡小四走出去的背影,徐天翔和岑天時對視一眼,道:“主公,我們是不是可以同時主動出擊,這樣才能帶動敵人走入我們的節奏,避免被動?”
看著李玄清在地圖上仔細掃視,久久不語,馬老三也跟著湊了過來,道:“玄清,你是不是心有顧慮?所以遲遲下不了決斷?”
“老師,我在想朱全忠派來的那個鄭璠,我們天策軍的實力他一定是有所瞭解纔會過來行這個陽謀,挑動西北大戰,然後劫持皇帝去東都,最後坐收漁翁之利的。”李玄清點點頭道:“既然知道我們的實力,我不認爲他沒有後手,目前西北各藩鎮的實力基本上都擺在檯面上了,我天策軍融合了靈武軍,合計十萬餘人,基本上可以保證兩面作戰的。那麼朱全忠要如何保證自己的計劃能夠不受戰局勝負的影響而完整實施呢?”
“主公是說,除了檯面上的佈置,朱全忠有可能還有其他的後手?”徐天翔盯著地圖撓了撓頭道:“可是總參已經佈置了好幾個獨立的推演了,沒有發現任何問題啊。”
“其實不管朱全忠的佈置到底是什麼樣的,我覺得他有後手我們也留有後手應對就可以。玄清我覺得你有點著相了。”一直沒說話的張天虎道:“既然我們能夠同時支撐兩面作戰,那麼何不先啓動一面呢?將兵力梯次配置,留足足夠的後備兵力以防萬一。這樣既可以爭取主動,又可以有足夠的兵力應對突發狀況。”
“玄清,我和張老頭都是十幾年打仗打過來的,你要記住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戰前廟算。有的是一個合格的將領臨機決斷,你明白嗎?”馬老三走了過來語重心長道。
李玄清本來是盯著地圖一直皺眉沉思的,聽了馬老三的話擡起頭來,見到他眼中那股雪亮的光芒,心頭的那一絲沉重隨之煙消雲散,整個人都恍然間散發出久違的自信和霸氣。
“多謝老師指點,玄清受教了。”李玄清對著兩位老人鄭重施了一禮,隨即對徐天翔道:“總參立即啓動一號計劃。”
就在李玄清這邊被兩位老師驚醒的時候,胡小四那邊已經拿著李玄清簽發的手令將關在巡捕廳監牢中的拓跋思繼提到了玄影衛總部,天策府旁邊幾棟毫不起眼的獨立院落裡。
“拓跋思繼,拓跋思恭的堂弟,也是死對頭,你們倆幾十年的恩怨也算結束了吧,人家都已經死了。”胡小四見到拓跋思繼之後可一點沒有傳說中審訊的意思,反而熱情的招呼他坐了下來,笑道:“怎麼樣,你是不是應該感謝我?要知道夏州城下,那老傢伙可是被我給罵死的。”
拓跋思繼自然知道眼前這傢伙在夏州城下的那一篇驚天一罵,不過此時卻冷笑道:“胡統領口才無礙,一番痛罵讓拓跋思恭氣急吐血而亡,天下震動。我拓跋思繼也對統領之才由衷讚歎。”說完還對著胡小四行了個黨項人的禮節。
胡小四見到這傢伙能夠陪自己信口胡謅還說的有模有樣,不由得有些莞爾,這拓跋家的三兄弟還都有自己的特點啊,拓跋思恭剛毅果斷,拓跋思諫是顧全大局,而眼前的這個傢伙卻是圓滑無比。
想到這裡胡小四拿出一份佈告遞給拓跋思繼道:“大汗看看這個,我們天策府今天一早收到的,夏州節度使的通告。”看著拓跋思繼聽到夏州兩個字神色稍微一變,心頭暗自點了點頭,“本將掌管情報,要不是因爲這份佈告我也找不到大汗你啊。”
其實這份佈告是胡小四手下彪子找人僞造的夏州節度使通告,大致意思就是希望天策府能夠將拓跋思繼引渡夏州,夏州維持願意付出戰馬五千匹,白銀十萬兩作爲補償。說實在話彪子在雞鳴狗盜方面還真是有特別的天賦,這份假通告愣是被他整的有模有樣,連印章都是從以前夏州節度使發佈的佈告上拓印然後翻刻出來的,胡小四和原版的大印對比過看不出一絲問題。
不過胡小四和彪子都想差了一件事,那就是拓跋思繼離開夏州多年,基本上沒見過夏州節度使的大印印記,此刻光顧著看內容,根本就沒有注意其他的。
半晌,拓跋思繼深吸一口氣,放下通告道:“不知將軍和貴上打算什麼時候把我引渡去夏州?想來拓跋思諫手筆還真的很大,我這個堂弟居然能值這麼多錢。”說完閉上眼晴,語氣中透著濃濃的不甘和蕭索。在他看來自己是死定了,天策府能夠把通告給自己看,已經仁至義盡了,沒有必要爲了自己得罪夏州,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爲的。
胡小四笑了笑,神情輕鬆以極,笑道:“誰說我們天策府要把你送出去了?要是真打算把你送給夏州,那還用得著我費神費力把你從巡捕廳大牢裡提出來?”
胡小四的話讓拓跋思繼猛然間睜開眼睛,盯著胡小四道:“爲什麼?我不記得我區區一個孤魂野鬼能夠讓你們天策府下這麼大力氣去得罪夏州。”
“爲了你?大汗,不是我說話言語冒犯,爲了你一個人,我天策府還真的犯不上。只不過問題出在在下身上了,雖然在下在夏州罵死了拓跋思恭呢。你說就算我們把大汗你送過去,夏州就能對我天策府打消敵意?你那個二哥真的能夠放下殺兄之仇?”胡小四嘆了口氣,也是有點無奈道:“既然不能,那我們把大汗送過去幹什麼?”
“那統領的意思願意放過在下?”拓跋思繼聞言神色一震,人家費了半天力好不容易鬆口了,急忙問道:“需要我付出什麼?五千匹戰馬和十萬兩白銀?”
胡小四也一改之前輕鬆的神態,肅然道:“我天策府會全力幫助你取得黨項人的領導權,必要的時候可以考慮出動軍隊協助大汗。”
“天策府不會是看上夏州這塊地了吧?”拓跋思繼被胡小四的最後一句話給徹底嚇到了,出動軍隊幫助自己打仗,這是要幹什麼?
胡小四笑道:“大汗,現在說這些有用嗎?您現在可是我天策府的階下之囚,說句不愛聽的,您現在可沒有資格向我們承諾什麼。”
拓跋思繼咬咬牙道:“還是說清楚的好。我拓跋思繼雖然很想做黨項大汗,但是夏州可是我黨項人的棲居地,萬無讓出的道理。如果貴上打的是這個主意,我只能說對不起了。什麼條件我都能接受,唯獨這條免談。”
說完這些也不理會拓跋思繼的神色,笑道:“也罷,這件事我就跟大汗說明白,夏州的地盤留給你們黨項人吧,我天策府沒有興趣。但是有兩點需提前說明,也是天策府的底線。”
胡小四豎起兩根手指道:“第一是夏州節度使府境內,我天策軍必須有自由進出權。其次你們的黨項軍隊必要的時候要接受天策府領導。”
這兩條說實在的確實比較苛刻,但是在拓跋思繼看來苛刻的條件才能表明天策府沒有其他的打算,而且這兩條如果自己同意,夏州和黨項人實際上就變成了天策府的附庸了。
“你放心,只要大汗你對天策府沒有異心,天策府保證你在夏州的統治地位,不會干涉你行使節度使的權力。有一點啊,不許欺負漢人,別忘了我家主公可是大唐皇室後裔,是漢人。”胡小四彷彿知道拓跋思繼在想什麼,加上了一個籌碼。
拓跋思繼皺著眉頭開始認真思索胡小四的話。看著他的模樣胡小四也沒打擾他,只是坐在一邊閉目養神。
半晌之後,就在胡小四快要睡著的時候,拓跋思繼雙手緊緊的握了握拳頭道:“胡統領,我答應你的條件,但是我有一個請求,希望能夠拜見你家主公。”見到胡小四睜開雙眼,苦笑道:“我是很好奇,貴上區區一個不到二十的少年能夠異軍突起,全天下的人估計都想見見他。”
胡小四哪還不知道他的心思,也不點破,笑道:“這件事沒問題,我待會就可以帶你去見我家主公。”站起身來笑道:“好了,現在大汗可是我天策府的客人了,快去沐浴更衣吧,我馬上去和主公彙報。估計今天你就能見到。”
看到拓跋思繼被一邊的守衛帶走去沐浴更衣,胡小四走到一邊躲在偷聽的彪子道:“你馬上趕回夏州,去安排佈置一切,不要讓這個傢伙識破我們的計策,至少前期不行。”
打發走彪子之後,胡小四也匆匆去李玄清,彙報自己剛纔的成果。
888年四月初一,李玄清在天策府設晚宴款待拓跋思繼,兩人在宴後秘密聊了很久之後,拓跋思繼才起身告辭。而就在幾天以後,那些被抓在俘虜營做苦力的黨項人忽然接到命令,全部被帶到環州集合。四千多人到達鳴沙縣之後,當地駐軍送還了當初繳獲他們的所有的武器裝備,並且緊急調集了軍服、糧草等其他物資。而就在這羣人惴惴不安的時候,拓跋思繼忽然出現在衆人面前,這幾天他也召集了被自己藏起來的舊部,兩者合計八千人。然後帶著這些人趁著夜色在天策軍斥候的掩護下消失的乾乾淨淨,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而天策軍總參也在內部下達了高級別的保密令,政訓處甚至專門派人到達沿途各部隊蹲點。
伴隨著拓跋思繼的消失,胡小四的計劃走到了關鍵道口。而此時總參的準備也已經完成,天策軍在時隔三個月之後,戰爭機器開始再次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