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州易手之后,天策府有了一塊戰略騰挪的空間,民政部在忙碌了一個月之后終于理清楚靈州下轄各縣的基本情況。
“靈州的情況比我們預計的要好不少啊。”李玄清看著岑天時送來的匯總報告笑道:“六個縣的基礎比豐州好多了。各縣人員配備情況怎么樣?有沒有什么阻力?”
岑天時坐在一邊也跟著笑道:“靈州由于地處邊陲,歷來都是長安西部屏障,人口稠密,據靈州州志和前節度使民冊記載,靈州足有人口四十多萬,這還不算這些年從內地逃過來的流民,民政廳預計人口有可能有六十萬左右。”
“按照我們在豐州的辦法去劃分田地,農稅收取標準也要和豐州接軌。巡捕廳要和農業廳配合,查處近三年來所有不法土地轉讓,盡快主持分田分地,按照每人十到十五畝的標準進行劃分。”李玄清嘆息道:“歷來社會動亂都是土地兼并,農民沒有土地就沒有了活路,這個教訓不能出現在天策府治下。”
“主公放心,民政部已經安排過了,整個靈州六縣現在已經動了起來,天策府的布告也已經張榜到各縣各村,總參那邊也出動駐軍協助這件事。”岑天時道:“這幾天估計靈州又要風云變色了,不過還好,天時還能扛得住。”
李玄清自然知道岑天時的壓力,光一個查處非法土地轉讓就牽扯到靈州各個階層的利益。說白了,李玄清也是要找理由讓這些人把前些年發的戰亂財都吐出來。
“放心吧,我已經讓天翔在軍隊中進行普查了,玄影衛靈州分部到時候也會協調民政部。天下大亂有人想著發財,我不會介意殺戮的。”李玄清眼中寒芒一閃而逝,笑道:“民政廳的戶籍制度必須抓緊時間落實,一方面隨著農業廳劃分田地同時安排民眾落籍,另一方面要全力排查民間私匿人口事件發生。天策府轄區內所有人都必須要有戶籍,對于那些大戶打著雜役、奴仆旗號藏匿人口的,巡捕廳直接上門拿人,一定要叩開這道堡壘。”
“主公放心,天時已經安排過了,所以才說這幾天會風云變色嘛。”岑天時也知道李玄清的怨念,也不多言,笑道:“對于轄區內的溫末人、吐蕃人以及回鶻人的戶籍問題該怎么處理?民政廳那邊初步統計有十幾萬之多,少部分分散在各縣,大部分集中在靈州以及西南的溫池等地。”
李玄清敲了敲桌面,沉吟半晌道:“對于這些人愿意從事農耕的可以就地落籍為民,愿意繼續游牧的遷徙到定遠城和三封附近落籍,新建國營牧場,讓他們變成職業牧民。對了靈州分地之后多余的人口遷徙到豐州,免稅一年,或者直接入手工作坊成為產業工人,或者成為商人也可以。”
“那國營農場要不要繼續?”岑天時是嘗到了國營農場的好了,看著李玄清笑道:“靈州的土地我看過了,肥沃程度不輸于豐州,按照農業廳的預計,可以建八個左右二十萬畝左右的國營農場。”
李玄清點點頭,笑道:“可以,具體的方略農業廳自行安排,不必事事請示。工商廳慕容瀚海最近有什么舉動?”
提到慕容瀚海岑天時頓時笑了:“主公還別說,這小子還真是天生的商人,做官都想著經商,最近除了主持部分手工作坊西遷,還開始搞肉糜作坊了,聽說后勤部的左天成也準備參與。”
“肉糜?這是什么東西?”李玄清一時沒反應過來,問道。
“就是將牛羊等肉制品和米面加上鹽調和煮爛,壓榨成肉糜狀,封入陶罐中,以蠟封口,這樣就能長期保存,而且還極其方便運輸。左天成聽說了這件事之后,馬上參與,動用后勤部的廂兵參與建設,前幾天已經投產了。”岑天時笑著解釋道。
“什么肉糜嘛,這就是罐頭啊。”李玄清恍然大悟,拍著腦袋笑道:“肉糜多難聽,就叫罐頭吧。告訴慕容,不光牛羊肉可以制作罐頭,水果也可以制作,不過要放糖,讓他有時間找人試試。陶罐也可以換成瓷罐。”頓了一下繼續道:“涉及到軍工的作坊搬遷讓玄影衛參與。這次人口多了,各個作坊不管是民用還是軍用,該擴大的擴大,該重建的重建。我估計我們的好日子快到頭了,有人盯上了。”
岑天時正要說話,卻見徐天翔走了進來,手中捏著一份情報匆忙道:“主公,民政長,長安傳來最新消息。”
李玄清接過情報掃了幾眼遞給岑天時之后,走到窗戶邊,沉吟不語。
“朝廷要派監軍來靈州?讓主公任領悟節度使,讓出豐州給振武軍?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岑天時看了一眼情報,哭笑不得道:“主公,咱們是不是被人給暗算了?”
“還能有誰,肯定是楊復恭這個死太監。這是要挑動我們天策府和河東的爭斗。”徐天翔有點不忿道:“要不我通知小四,在路上把這該死的監軍給宰了算了,省的來靈州指手畫腳,亂我們的好事。”
“不行,咱們不能動手,這一路從長安到靈州,除了神策軍的地盤就是鳳翔節度使的轄區了,李昌符肯定也猜到了楊復恭的心思,妄圖禍水東引,緩解咱們對鳳翔的壓力,所以只要監軍出事,所有人都知道是我天策軍干的。”岑天時直搖頭,一口否定徐天翔的主意。
“主公,咱們應該怎么應對?咱們能得到消息,李克用那邊八成也有消息了。”徐天翔見到李玄清不說話,頓時急道。
李玄清笑道:“天翔,你的心亂了。這段時間是不是太順了?總參有這種心思可不好,下面的人也不要有這種心思。”見到徐天翔臉色一怔,反應過來了,繼續道:“靈州節度使這個官職咱們直接拒絕就是,所以監軍來了就讓他在靈州住著,派人盯著就是了。天策軍治下,所有官兵民眾一律平等,任何人都不能越權,你說是吧?”
岑天時露出了笑意,點頭道:“主公放心,監軍的事情交給天時來應付就好。”
李玄清點點頭,繼續道:“總參對于靈武軍的整編已經完成了。那就立刻增兵豐州,李克用會不會動手我不知道,但是我要確保的是萬一前線那個周德威想動手,我們就趁勢拿下勝州,徹底占領前套,將土默川收入囊中。”
“天翔你立即傳達命令,第二營立即回防豐州,第四營陳凡在陳宇到達豐州之后移兵天德城。這樣豐州就集中了兩個步兵營和一個騎兵營,足夠應付周德威的任何舉動了。”李玄清肅然道:“與此同時,靈州地區的第一營、第三營、重甲營、第二騎兵營、第五營和三個新編營編組為兩個獨立的作戰集群,一部集中在溫池一代,沿靈州到黃河地界布置,另一部在定遠城駐扎,策應各方。告訴大家,準備打仗。”
徐天翔匆匆返回總參開始制定計劃,下達命令。而一邊的岑天時則有點驚疑不定的問道:“主公,聽你的意思現在的情勢有點惡化啊。一個楊復恭不至于讓天策軍十萬大軍全軍出動吧?”
“先生你來看,”李玄清拉著岑天時走到一邊懸掛的地圖邊道:“天策府的兩個轄區呈狹長的走向,四周藩鎮在靈州之戰以后對我們是敵意大增。如果我猜測的不錯的話,李克用只是楊復恭想利用的一枚棋子,他還有后手。”
“主公的意思是他會攛掇其他節度使在必要的時候合力攻擊我天策府?”岑天時盯著天策府四周的鳳翔、武定、夏州、勝州、等藩鎮,道:“以楊復恭的心思倒是有可能猜到我們下一步的目標,但是理由是什么?他自己現在在山南東道和四川都有戰事,陳敬暄和王建最近不都和好開始一直對付他了嗎?再說咱們周邊的除了李茂貞的武定軍,其他的他也指揮不動啊。”
“先生你忘了一點——”李玄清笑道:“那就是我本人,先生你想,咱們周邊的這些節度使最年輕的就是李茂貞,他今年也四十多了吧?他們會容忍一個二十歲不到的人發展壯大嗎?我有預感,這一戰快來了,對于他們來說,這不是為了地盤,而是對了子孫計。”
岑天時沉默了,說實話他是忽略了這一點,或者說在他心里,李玄清已經有了和其他諸侯掰腕子的能力和實力,年齡這一點在他心里已經不是什么問題了。
“主公既然能夠預料,那天時能做點什么?靈州的改革要不要暫時停下來,等打完這一仗再說?”半晌岑天時忽然抬頭,眼神中透著一股瘋狂之色。
李玄清搖了搖頭,聲音也變得高亢起來:“恰恰相反,靈州改革一步都不能停,我就是要讓靈州百姓都知道,天策府寧愿頂著戰爭的壓力也要為他們謀福祉。民政部要在改革的同時把這件事宣揚出去,讓天策府軍民的心都凝聚到一起,同時也告訴所有的敵人,我們已經做好準備,哪怕是獨戰天下,我天策軍也能力戰強敵,護百姓周全。去告訴他們,這一戰是保家衛國,人人有責。”
“請主公放心,天時會竭盡全力,絕對不會讓這些事拖軍隊后腿,拖主公后腿。”岑天時鄭重一拱手,肅然道:“天時此生得遇主公,自當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李玄清微微一笑,伸手扶住岑天時笑道:“先生放心,我們不會輸的。天策軍糅合了安西軍和靈武軍兩只邊軍的精華,已經誕生了自己的軍魂,自當是橫行天下,掃平四方。”
李玄清深邃的目光中,岑天時開始了靈州改革的步伐,一時之間靈州地動山搖,一項項新的規定發布出來,一批批巧取豪奪的大地主被血腥鎮壓,大量積壓在他們手上的土地被查出來重新分配,大量無主的民眾在分到田地的同時也在傾聽民政部專門派出的小分隊訴說靈州即將來臨的困境。自古以來土地都是中國人的命根子,聽說有人要來搶奪剛剛到手的土地,靈州在血雨腥風之中忽然爆發出強橫之極的力量,這些百姓幾乎在同一時間集中到各處衙門,搶著詢問要不要征召士兵參戰,很多人直接表示,寧愿戰死也要保住土地,打敗敵人。由于民政部并沒有明說到底敵人是誰,所以很多百姓甚至一度懷疑又是溫末人來了,靈州境內的少數民族差點遭了池魚之殃,而岑天時也適時做出將這部分少數民族以保護的名義遷徙到定遠城等地。
這一場發生在靈州的內部整合持續了整個一個月,靈州一州六縣被清洗了一遍,在土地問題被解決之后,工商廳頒布的手工作坊和商業發展也得到開展,豐州模式正式推廣出來。
而在這場風暴中,天策軍也在肅清內部的同時協助地方開展改革行動,封鎖四境,抓捕大量試圖逃離靈州的不法地主和豪商。讓李玄清有點差異的是這場行動也牽扯到原靈武軍內部。不少靈武軍的中層將領也牽扯其中。為此總參開始頒布訓令,嚴禁軍隊參與地方事務,對于牽扯地方,本身利用職務掩蓋家人違法、或者干涉地方政務的十幾名將領直接全部處以極刑,強勢震懾敢于越過紅線的行為。
888年三月底,就在天策府剛剛結束改革之風,軍政開始按照新的規則走上正規的時候,長安特使也帶著靈州節度使監軍太監崔瀣姍姍來遲。而此時的靈州也做好了最后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