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洲城內,王厚純也幾乎是和曹仁貴同一時間收到了契畢合力投入精銳的消息,畢竟高昌回鶻弓騎兵的大纛在西域還是很有名氣的,前線的捎探很容易就能發現。曹仁貴和王厚純的反應卻出奇的相同,都不明白為什么契畢合力在此時投入幾乎算是他此行主力的弓騎兵。不過曹仁貴這邊想到的是應該是契畢合力惱羞成怒,決定就此一決勝負,而王厚純那邊卻深切的知道不管如何這場大戰回鶻人輸定了。弓騎兵固然是精銳,但是區區一萬人在槍陣面前估計還不夠塞牙縫的。尤其是三段式戰法根本不會管你弓騎兵的速度和敏捷,也不會給你們開弓射擊的機會。
只不過讓王厚純苦惱的是這要是一打,豈不是自己的計劃就落空了?王厚純對于自己占領瓜洲還是很有信心的,不說這么多天玄影衛已經說動了三名郎將級別的歸義軍基層將領反正,就在昨晚張勝逮到了歸義軍瓜洲守軍的州司馬,威逼利誘之下居然給這家伙說降了,這幾人的部隊雖然不多,但是加起來也起碼有近萬人。尤其是這個州司馬,基本上相當于后世的公安局長,手上掌握的部隊雖然都是郡兵之類的,但是實際人數卻不少,而且不屬于曹仁貴直接統轄,而是隸屬于瓜洲刺史的麾下,這等于撬動了曹仁貴在瓜洲的根基。只要曹仁貴出現異動被前方大戰嚇破了膽那么自己就可以趁亂在城內放火,偽裝主力部隊來襲,依照曹仁貴的性子八成會將自己的部隊撤出城內然后反擊攻城,畢竟他手上的部隊可是足足有十萬人,只要萬毅的部隊不合圍瓜洲他就可以穩坐釣魚臺。
但是現在可不是他發動動亂的時間啊?一下子將王厚純的計劃全部打亂,按照計劃此時城外清水河河源應該是小股部隊的試探,怎么突然就變成決戰了呢?
不過此時已經容不得王厚純猶豫了,在略微思索片刻之后立即招來張勝讓他馬上準備,與此同時也在同一時間曹仁貴那邊也出現了異常。城內的歸義軍開始奉命集結,部分軍隊已經開出城外,騎兵部隊也在城外列隊整裝,看樣子是準備隨時配合回鶻人夾擊萬毅。不過這和王厚純毫無干系,他著急的是玄影衛說服反正的三位郎將的部隊也被開出了城外,這等于一下子切斷了自己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兵力。
不過瓜洲城這邊出現的變故已經和清水河那邊沒有多大關聯了,萬毅在發現契畢合力出現失誤的時候毫不遲疑抓住機會,先是一陣炮火轟散了弓騎兵的攻擊陣型,然后放對手近前,與此同時在火炮停止射擊之后密密麻麻的槍聲接管了戰場,弓騎兵的騎射本事根本沒有發揮的余地就被蜂擁而至的子彈擊殺,不說弓騎兵的騎弓本來就不如步弓射程遠,就說一萬多人的騎兵在二十多萬人的正面陣地上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而且按照弓騎兵的作戰方式也不是突擊沖陣,而是來回奔馳射箭,這種作戰方式對于天策軍而言根本沒有任何壓力。
“王子,快下令撤兵吧,弓騎兵根本不是漢人的對手啊。”扎德勒此時顧不得自己心中的恐懼急忙對著身邊的契畢合力喊道。他實在沒辦法看下去了,契畢合力失敗對于他來說沒有任何好處,畢竟他獨身去高昌之后也只有這位王子對待自己還算是客氣,此時可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抱上的大腿跟自己一樣折在天策軍手上。
“已經撤不回來,扎德勒你說的對,這些漢人都是魔鬼。”契畢合力此時也早已經反應過來了,自己剛才犯了一個大錯誤,不應該讓弓騎兵上去,如此打添油戰術對于天策軍來說基本沒有任何壓力。所以他反應過來的第一件事想的已經不是撤回自己的王牌部隊了,而是考慮是不是應該全軍壓上利用騎兵突擊鑿穿天策軍的陣型,只要陣型一亂那么依照回鶻人之前在西域那邊打出來的戰績和經驗,步兵基本上擋不住騎兵,尤其是眼前的天策軍根本沒有什么防護。
所以契畢合力雖然臉色蒼白,看著自己的弓騎兵成片的被對方掃落馬下,但是臉色也由剛才的蒼白變得堅毅起來,右手彎刀猛然出鞘,一聲厲嘯開始從中軍向外蔓延,“全軍突擊,目標對方主陣地,給我沖。”
“現在才想起來全軍沖鋒是不是晚了點?不過腦子總算是不慢,知道集中沖擊主陣地。”萬毅身邊劉璇瞥了撇嘴,但是手上的動作卻絲毫不慢,一道道指令跟隨著身邊的親衛手中的令旗傳遞給身邊的炮兵營,只見剛剛平息下去的火炮再次發出怒吼,兩百五十門火炮幾乎每一輪都會傾瀉出一片火海,爆炸聲驚天動地一般在這片河源沙地上出現,騰空而起的火球映著天上的夕陽恍若來到了一片火的海洋。最新一代的火藥已經被李玄清改成了由硝化棉制作的黃色炸藥,威力和以前的不可同日而語。大唐的基礎工業發展到現在如果說哪一項速度最快,那么肯定是軍工工業當中的炸藥制造。因為李玄清的緣故炸藥現在已經遠遠的超過其他行業的發展,甚至其中涉及到的化學原理都被牧辰和秦耀等人反推出來然后編撰成書籍開始往化工學院普及,成為基礎科學的一部分。
不過不管劉璇這邊動作如何,至少在西征軍持續不斷的打擊之下,西北各族也大致知道天策軍手中有一種武器聲音和威力,所以針對炮彈爆炸長生的混亂倒是有了準備。至少此時回鶻人被火炮輪番轟擊造成的混亂比起之前的回鶻人甚至是草原部族應對情況都要好得多,戰馬受驚帶來的混亂也小了很多。不過即使是這樣在這樣規模的炮擊下,騎兵雖然速度快,短短三輪爆炸之后先頭部隊已經沖過火炮的最短射程之外,依然被炸翻炸死無數人,而且最致命的是騎兵沖鋒的陣型被打亂,這對于熬過死亡歷程準備沖入天策軍陣地的回鶻人來說不能接受。
“各軍陣地自由射擊。”萬毅下打完這道命令之后前方陣地開始想起了錢寧、鐵良和薛萬里等人的呼喝聲,隨軍的弩炮開始接替火炮進行火力支援,與此同時步兵大隊的集火射擊已經開始。擔任正面的鐵良的重騎營投入戰斗,而兩側的錢寧和薛萬里則調集部分人馬在鐵良的部隊后方集結,準備作為預備隊隨時應對對方沖入陣地之后的戰斗。話說騎兵沖入陣地之后造成的殺傷現在已經成為天策軍野戰的最大傷亡了。沒辦法別說是前膛槍了,就算是后世的后膛槍也沒辦法阻止騎兵沖鋒,只要沒有機關槍這種步兵野戰之王,騎兵的作用就無法淘汰。所以一般情況之下天策軍指揮作戰都會預留前線部隊的三分之一作為預備隊,一方面補充前線的戰損,另一方面最大的作用就是隨時應對這些突入陣地肆虐的騎兵了。
“發煙火箭,通知高思繼可以出動了。”萬毅讓劉璇去發布命令,同時開始關注戰場的變化。由于他所處的位置是河源的一片高地,算是勉強能夠俯瞰整片戰場。現在戰場之內的狀況已經不出他的意外了,但是戰場之外呢?李天一還在持續隱蔽在左翼位置就等著張朝奉出現,而遠方的瓜洲城內現在情況也一定很精彩吧?要不要派人去配合一下厚純?
反正就在萬毅將注意力放到戰場之外的時候王厚純也探聽到了最新的戰情變化,不過聽到玄影衛匯報說河源那邊已經進入決戰階段之后立即派人通知張勝前來。
“次長,你的意思是取消這次行動,為什么?”張勝本來是被王厚純說的熱血沸騰,這幾天利用自己是安西后裔的身份和這些年在西北闖出來的名聲還真是在歸義軍中秘密找到幾名當年的后裔,結果王厚純這一盆涼水差點讓他額頭上都冒出絲絲黑線。
“沒辦法,計劃趕不上變化。”王厚純學著李玄清的樣子攤了攤手苦笑道:“我計劃了這么長時間卻被這個叫什么契畢合力的全給攪黃了。這家伙是不是腦袋有問題啊,這才剛到就這么不管不顧的直接將所有的家當全部壓上。”王厚純自己已經夠郁悶的了,他實在是想不通為什么契畢合力會全軍壓到萬毅那邊,而且這幾乎算是倉促應戰,難不成張朝奉沒有朝瓜州這邊來而是和高昌回鶻的軍隊匯合了?那也不對啊,二十萬大軍如果合流這么大的舉動不可能瞞住玄影衛的眼線啊。
“那次長,我們就這么放棄?我可是從歸義軍那邊發現了不少人啊。”張勝聽到身邊玄影衛暗衛說的消息也明白戰機已經失去了,但是還是有點不甘心道:“難道沒有別的辦法嗎?如果此次行動能夠成功的話那我們在瓜州這邊的局勢可以徹底扭轉啊,而且還能夠一舉打垮歸義軍的整體防御態勢,就算是張朝奉那邊的援軍如期抵達我們也不用有任何擔心啊。這么貿然放棄我不甘心。”
王厚純也是長嘆一聲,自己籌劃這么久放棄他也不甘心,所以走過來拍了拍張勝的肩膀道:“我知道,這么放棄等于我們在瓜州潛伏這么久白白浪費功夫,但是有道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種狀況咱們也沒什么好辦法。不過全部放棄的話確實不行,對不起弟兄們這段時間的心血。”
聽到王厚純話里的意思張勝猛然道:“次長你的意思是咱們還有機會?”說實話按照他的理解,戰局發展到現在已經不具備突襲瓜州占領城防的機會了。如果河源那邊回鶻人被殲滅的消息傳到沙洲,那么曹仁貴最大的可能就是縮回到沙洲城內,然后等待張朝奉來援。天策軍到時候還是要打一場正規的攻城戰,而且后續出現的變數也會更大,要知道王厚純這邊的計劃可是和胡小四在沙洲那邊的計劃是息息相關的。一旦他這邊失去機會那么沙洲那邊的計劃有可能也會面臨擱淺的風險。所以這么短時間內王厚純已經想出了替代的辦法,既然契畢合力那邊不按照規矩出牌,那么自己難道不行?依照曹仁貴目前的布置還真有操作的空間,雖然過程不一樣,但是效果有可能依舊能夠達成,就是風險太大。
“風險大沒關系,打仗嘛哪沒有風險的?再說這風險比起我以前過得流寇的日子可是好多了。”張勝一聽說有機會那還顧得上什么風險,對于他這種幾十年都在刀口上討生活的人來說,風險什么的基本可以忽略不計,唯一的區別就是有沒有成功的可能。
“你來看,曹仁貴現在將主力部隊調出城外,他的打算就是如果河源那邊戰局被高昌回鶻打破,他就會襲擾我軍后方然后前后夾擊,徹底擊潰西征集團軍,所以城內的軍隊只剩下三萬多人,而且還幾乎集中在城門附近。”王厚純拉著張勝來到沙盤面前道:“我已經安排玄影衛的人去前線盯著曹仁貴的哨探,料想現在已經開始清除了,這樣一來曹仁貴必然會被我們帶進套里去。我會安排我們的探子冒充他們的人匯報假情報,讓他們率軍離開瓜州城,然后你在城內的人需要在他們出發之后立即動手,將咱們藏起來的炸藥包全部用上給城內守軍一記重擊,然后招呼內應投誠,徹底拿下瓜州城。”
“那曹仁貴去前線的話大帥那邊怎么辦?萬一曹仁貴真跑去攻擊集團軍后軍的話那咱們的罪過可就大了。”張勝眼睛一瞪,一眼就發現其中的問題,苦笑道:“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不同意,瓜州了不起回頭再打,要是連累河源主力部隊被前后夾擊,這個責任我可負擔不起。”
“誰讓你負責任了?再說你以為你們的大帥就沒有后手?一點眼力價都沒有,以后學著點。”王厚純瞪了一眼這家伙,嗤笑道:“回鶻人就十萬大軍能夠抵達得了我前線二十五萬萬大軍?你也太看得起他們了,就算是加上張朝奉即使趕過來也不會有問題。你就說你敢不敢吧?”
“拼了,了不起被大帥一擼到底就是。”張勝被王厚純懟得說不出話來,愣了愣之后一咬牙道:“我馬上去安排,然后次長,等你命令立即出手。”不過他還沒走出去就被王厚純拉住了,“記得你放在城外的反正人員不要通知,城內的那個州司馬也不要提前通知,等到行動的前一刻再行通知,如果對方拒接合作的話就地格殺。”
王厚純打發走張勝之后立即安排剩下的所有事情,讓自己的親衛立即去傳達各項命令,同時開始更換行裝準備混入到城墻之上,等到他混在瓜州守軍的行列之中見到城外歸義軍的部隊已經開始騷動,傍晚時分的西北比起內地要黑的晚的多,但是曹仁貴依舊在等待前線的戰情通報,忍不住喃喃自語道:“張勝這小子倒是有點見識,可惜沒說到點子上,這一仗的風險可不在前線那邊,而在這城內的方寸之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