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大雄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從側面來說這也是件好事,至少他確定了這個地方也有太陽。
等他揉著眼睛起床時,昨天夜里折騰的新傷舊傷都像是從未有過那樣消失不見,渾身上下充滿力量。在他的記憶中,這些年從未有過如此安心的睡眠,安心的像是回到了小時候……昨天晚上實在太困了,現在精力回滿,他終于有時間慢慢觀察自己睡了一晚上的房間,并成功地從中看出點兒門道。
古樸典致的裝潢風格,同樣配套的原木家具,以及這復雜到足以媲美微雕的雕花木窗沿,無一不透露著樹屋主人精致的品味。房間本身很寬敞,寬得甚至都不像樹屋了……靠門的那一邊同樣擺著一座厚實的合金歡木書架,外貌呈古銅色,四平八穩,看著就是那么結實、那么安心。然而這座書架上卻沒有多少書,大多是古籍,裝訂用的線頭都崩開了。這些書的封面可就不像客廳里那樣清一色黑了,基本都是有些年頭的牛皮紙,顏色差不多要褪干凈。可能是因為這個房間伊斯塔不常來,所以也就沒放太多書,合金歡木書架上的大部分地方都空著,看著有些空落落的。
雖然大雄很好奇這些書上寫了什么,但他也不敢去碰,他怕一碰這些古籍就全散開了,到時候把他殺了都賠不起……
更有意思的是,書架被設計成了一個立體的“凹”型,中間留著一處很明顯的空缺。而空缺的位置上則正好擺著一個附魔臺,四四方方,以青金石打造而成,最上面蓋著一層由黑曜石打造而成的伏魔界面。附魔臺的幾個平面上刻滿了符文,很顯然,它的制作者是個此中高手,那么多符文密密麻麻地刻在附魔臺上竟然能做到井然有序、雜而不亂,一列一列整齊地對照著,像小小的蝌蚪在池塘里游走。
臺面上積著一層薄薄的灰塵,看得出來,這座附魔臺已經很久沒人用了。
……
“早啊,大雄君,你要玩這個東西嗎?”伊斯塔的聲音突然從門那邊傳來,大雄愣是被嚇得一個激靈,差點沒把附魔臺給打翻了。回身一看,少女已經梳好了麻花辮的新發型,換上一件紫羅蘭顏色的長紗裙,雙手捧著一頂寬邊草帽,笑眼盈盈地盯著他看。
“我,那個……”
“這附魔臺有些時候沒用了,用來打底的青金石可能有些老舊,跟不上符文的輸出。”她略微踮起腳尖看了看,也沒對其多上心,好像大雄已經在她家里住著有幾個月了,連說話的語氣都不怎么需要拿捏腔調,“午飯已經做好了,去刷個牙洗把臉就來吃吧,廁所在走廊最里面。”
還能說什么呢?大雄總感覺自己不像是被俘虜,倒像是進了一間服務態度超級好的賓館。
就連梳妝臺上的牙刷牙杯下面都壓著一張黑色便簽,上面赫然寫著“大雄專用”,可謂是細致到了極點。當面前有鏡子的時候,大雄才會赫然意識到自己換上女裝的事實,鏡中的“少女”和昨日一樣保持著驚愕且不知所措的神情,仿佛還沒有適應自己的新身份。再低頭一看,好嘛,梳子、粉底和昨天用過的工具就在梳妝臺上靜靜躺著,一字排開,大雄分明從中讀到了“東西給你放好了,你自己看著補妝”的意思。
伊斯塔……是想讓我變成真正的女孩子嗎?
大雄哭笑不得地想著,一邊拿起粉底和梳子,回想起昨天晚上伊斯塔給自己化妝時的動作,并開始拙劣的模仿……不知為什么,自己舉起梳子的手勢非常僵硬,一看就知道是個外行,仿佛是外國人第一次學習怎么用筷子。他也不會用那些過于復雜的手法,只能在臉上涂涂改改,是個意思,盡量弄得像個人樣。
然而當他出現在客廳時,伊斯塔卻顯得相當震撼,甚至還發出了驚呼聲。
……
“哇————好漂亮!”她對大雄自己捯飭的妝容給予了相當高的評價,毫不吝惜贊美之詞,“這是你自己弄的嗎?”
“嗯……沒錯。沒什么經驗,基本都是胡亂搞的。”
被女孩子夸擅長化妝,大雄的心情一下子非常復雜,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腦袋,以他現在的容貌來看,頗有幾分少女羞赧時驚天動地的美感。果然之前的女裝都是鬧著玩兒的,經過伊斯塔這位化妝大師一打點,大雄總算是發揮出了自己在女裝方面極高的天賦,眼瞅著半只腳都要跨入不可視的領域了。
“不不不,你還挺有一套的……上手非常快。以后按照這個樣子化妝就行了,直接上街都沒多少人能認出來。”少女一本正經地說道,但不知為什么,大雄總覺得她是在忍笑,“來,先吃飯,現在差不多是中午了。”
大雄撓了撓頭,見伊斯塔仍是一副精神飽滿的樣子,不禁好奇道,“你昨晚沒睡覺嗎?”
“我是血族啊,晚上是我們精神狀態最好的時候,你見過哪個吸血鬼是晚上睡覺的?”她笑著反問道,“我昨天晚上看相冊一直看到凌晨,從太陽升起開始睡,一直睡到飯點。”
席上并沒有什么特別昂貴或者奇怪的食材,完完全全就是淑女的食量。四塊不算太厚的吐司面包,一罐黃油,一罐藍莓醬,兩份煎雞蛋,一份肉量厚實的蜜 汁澆羊腿,一大碗煲魚湯(煮熟了之后大雄也認不出是什么魚),兩份菜根,還有兩杯熱牛奶。
伊斯塔就吃了兩片吐司面包,一片涂藍莓醬,一片涂黃油,就著半生不熟的煎雞蛋吃掉了,最多再嚼嚼菜根……剩下全是給大雄準備的。早早吃完了自己的份,少女非常有儀式感地放下刀叉,拿餐巾擦擦嘴,端起茶杯,一邊微笑著看大雄大快朵頤——失去了怪獸神力后,身體供能嚴重不足,食量自然是隨之暴漲。更何況這一桌的美食確實做的很誘人,可以說是色香味俱全,自然激起了大雄的食欲,恨不得放下刀叉直接用手抓著吃。
瞧他兩眼放光的樣子,活脫脫一匹餓狼。
吃到一半,大雄不經意間一個回頭就看到伊斯塔那慈母般的眼神,不由身體一僵,攝取食物的手也是懸在半空,不知該安放何處。這是他才注意到桌子上的食物已經快被自己吃光了……尤其是那份蜜 汁燒羊腿,就剩一根羊骨頭還擺在盤子上,可以說比狗啃過還要干凈,一丁點兒肉末都不剩。
伊斯塔……好像還什么都沒吃上呢,連魚湯都沒喝一口!
自己是收押在這里的犯人啊!為什么過的比主人還要滋潤呢?!
看他這幅橫眉豎眼的囧相,以及桌上已經不剩下什么的殘羹冷宴,伊斯塔非但沒有惱怒。她反倒是露出一個計謀得逞般的壞笑,也不知道是在和誰較勁。
“好吃嗎?”她饒有興致地問道,“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
大雄像雞啄米一樣瘋狂點頭,一半是出自奉承,一半是發自真心。其實他自己也不嘗吃太過名貴的料理,偶爾用美食家桌布享受一下,多半也是吃個新鮮,品不出好次來。對大雄來說,料理的高低之分主要就是靠第一印象和味覺刺激,越鮮的東西越好吃,絲毫不考慮賣相和意境……
至少在味道上,伊斯塔所做的料理絕對已經合格了。
“那就好……之前有一個叫做諾德林·穆的人來過玲瓏島,是他教會我做飯的。”伊斯塔閉上眼睛,神色悵然,似在回味那段快樂的往事,“那家伙是死星海盜團的御用廚師,再怎么不起眼的食材落在他手里,一樣能做的讓人食指大動。哪怕是素的食材也能做成和肉一樣美味……簡直就是素食主義者的福音啊。”
死星海盜團……
她說什么?
“什么海盜團?”大雄放下碗,驚愕地說道,“那不是繆頓……”
“好——啦!大雄君,再怎么樣也該吃完了吧?這之后我還有很多安排呢。”在他吐出“繆頓”二字時,伊斯塔當即拉開嗓門,儼然是要把這個話題掐死在搖籃里,“首先,你先吃下這塊糖。”
一邊說著,她就從口袋里拿出一顆方糖,剝掉糖紙遞給大雄。后者雖然滿腹疑惑,但現在畢竟是寄人籬下,他也不好太出跳,只能是把疑問藏在心里,默默接過這顆碧藍色的方糖,一口吞下。
“說句話試試。”
“我……”一開口,千嬌百媚的少女音色從他的嗓門里飛出,嚇得他差點沒把剛才喝的魚湯全給噴出來,“我的聲音,怎么會變成這樣……”
“廢話,你的聲帶已經發育好了,光是外表化妝成女生,結果扯著一口粗狂的聲線講話肯定會暴露吧?”伊斯塔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這顆糖也是根據魔藥學煉出來的道具,可以讓你毫無后遺癥自然變聲,效果能一直持續三天。接下來我們就要上街去了,除了聲音和外形之外,其實女性的形體動作也應該教你,只不過現在時間不夠……待會到了街上你自己注意,少說話,別露餡了就成。”
走出樹屋,細碎的陽光透過枝丫灑落,將厚重的翠色藤蔓點綴成一片金黃。
果不其然,樹屋就建在六十米來高的叢林之上,放眼望去,四周還有大大小小數十來間。由于這座島嶼上的林木體積之寬闊,為圖方便,島民干脆直接把鎮子建在樹冠的位置,數不清的煙囪布滿了遠近的視野,裊裊炊煙在如此臨近天空的地方飄散開來,頗有些許不可思議的煙火氣息。
一株六十米起步的樹,它的樹冠能有多大?
從地面上看宛若傘蓋,遮天蔽日地連成一片,在此等樹冠上,一片最小的葉子都和芭蕉葉差不多大,五米來粗的藤蔓類植物更是成了大樹的“附庸”而生長著,性質就和地球上的爬山虎所差無幾。同理,這里的樹枝叢簇也是異常結實,你甚至可以大膽地躺在上面睡一覺,不用擔心樹干會被人體的重量壓斷。
各式各樣的吊橋安在離得稍遠一些的樹冠中間,充當了“橋梁”的角色,供人行走。說到游人,基本上大雄認知里的“奇幻種族”都在里頭了:長著角的,長著尾巴的,長著翅膀的,耳朵尖尖的,皮膚淡藍色的高個兒,眼睛血紅的貴族……這些明顯不是同族的女孩三三兩兩結伴而行,有說有笑。
啁啾鳥鳴從遠處傳來,伴著風的輕語聲,煞是好聽。
好一派和平景象,大雄甚至不敢相信這里是所謂的混沌陣營大本營。在他看來,這座島嶼遠離紛爭,還保留著淳樸的民風,又有這么多養眼的女孩子……簡直就是一處世外桃源啊!
“銀皓鳥的聲音很好聽吧?聽到它們的嗓音,好像所有壞心情都會在瞬間被凈化掉呢。”伊斯塔緩緩笑道,“好啦,大雄……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