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曆九月初十,清晨時分山中少陽溫,一座山、橫長連綿幾十裡,猶如臥龍盤地,山雖橫長、至高點卻不過百丈,山喚盤棋山,山下一中年男子,站於石碑前,剮蹭著鞋邊污泥,石碑立於石階之下,石階直通此山之上,石碑刻有四字:盤棋靈武,石階共有八十一層、取意九九歸一。
中年男子滿面雜鬍鬚,一頭打綹發,身背牛皮包,腳穿休閒鞋,衣裝隨意,人極邋遢,已石碑爲介、蹭擦著鞋上黃泥,嘴中不滿嘟念:“這破山路,都這個季節了,還跟沼澤地似的,秋新給買的鞋,麻痹……”
忽然,一小道於石階上飛奔而下,一步五層階,兩步十層沿,遠處喊嚷著:“師叔,你咋又來了。”
聽得呼喊,黃有停止腳下剮蹭,順聲擡頭,見得石階上小道,回覆說道:“一決師侄兒啊,師叔是幾個月前剛來過,怎麼?就不能再來了?”
一決小道邁步下石階,來至黃有身前,鞠躬作輯:“師叔早好。”
黃有作輯回禮:“早好。”
“哎呦喂!”一決小道突驚吼:“師叔,你怎麼在廟碑上蹭泥,你看看蹭的,全是泥!”
一決小道見自家廟碑盡是黃泥,面驟起怨意,撥開黃有,蹲身撅起屁股,手摳擦著石碑上的黃泥,眼中盡是珍惜,氣哼指責:“師叔,哪不蹭,非在這門面東西上蹭。”
黃有站於一旁扣著鼻孔,對指責不以爲然,回覆道:“這地方,幾年不來一個外人,石碑髒就髒了,誰也看不見,還摳它作甚。”
一決小道手不有停、清理著石碑黃泥,回頭說道:“人不見則不做,錯!”
黃有哈呵一笑,甩掉大塊鼻屎,罵咧道:“呆頭玩意,小時候看你挺精怪的,怎麼越來越死性了,師父是不是把四書五經叫你背多了。”
黃泥摳去,雖留有污印,但已無礙,一決小道泥般小手插著腰,看著石碑滿足一笑:“這樣多好,乾乾淨淨。”
“可…師侄兒,你衣服髒了。”
“都是你,師叔!”
“石碑泥是我蹭的,你這衣服是你自己手上的泥蹭的,怎麼能怪師叔呢,不孝哦……哎!哎!哎!休得胡鬧,腳拿下去,哎呦!欺負你師叔不會武是不是!”
時過幾分,二者齊邁上石階,奔廟門處而行。黃有渾身腳印,一決滿頭吐痰。八十一層石階過,二者來至廟門前,廟門兩側有石獅,擡頭既見一塊牌匾:靈武廟。
跨過矮小廟門、來至廟院,此廟甚小、座北朝南稍偏東,院成四方、長寬不過千米,院正中坐落巨大銅爐,爐中飄起幾縷青煙。銅爐北、正殿,銅爐東、正房,銅爐西、廂房。正殿身後東北角、西北角各一處小屋,小屋靠山壁而立、破舊得如廢棄之所。
一殿兩房二屋、此廟僅此而已。
黃有於銅爐前三拜九叩,收起笑嘻容,不再隨意態,少有的認真、尊崇,起身燃起三把二十一根香,齊插入銅爐中,爐香絲縷燃飄,黃有閉眼嘴中默唸大段詞。
“師叔,好了沒?”一決於身旁輕聲問道。
黃有睜開眼,立身定睛望去正殿,說問道:“師侄兒,你師父呢?怎麼不來迎迎我這個師弟?”
一決懷抱黃有牛皮包,回覆道:“師叔又不是不知道,我師父煩你,躲起來了唄。”
黃有側頭扁嘴,五官顯不屑,看著一決小道,呵聲說道:“他煩我?呵,我還閒他嘮叨呢,臭瞎子,從小就小氣,不就是偷了他點東西嘛…”
牛皮包好似過重,一決小道蹲下身抱著包,仰頭看著黃有,咧嘴傻笑,輕聲嘟念:“罵得好哇。”
黃有又問道:“你師爺還在閉關?”
一決小道站起身,點頭回復:“嗯,師爺閉關幾十年了,從來沒出來過,我師父說師爺是要死關裡了。”
黃有仰天而望,嘆念道:“是啊,在不出來就真死關裡了。師侄兒、你師爺今天的飯我去送,你回吧。”
“好啊好啊。”一決小道爽快應答,好似得解脫,丟下牛皮包,脫繮般跑遠、直奔正殿中去。
黃有挎起包,行向廟中東北角、那處破舊小屋,小屋無門、少瓦、房樑斷,屋中牆壁一黑洞,洞口半人高,洞內黑漆如墨,此洞直通廟後山體內部,黃有低身鑽入洞中,瞬間無了影,好似被黑暗所吞噬。
洞內甬道窄而曲折,且不有一絲光亮,黃有摸索方向前行,直至繞過九彎十七折,身前忽得一聲,亮起一盞油燈。
油燈燃起,黃有知已至山洞盡頭,噗通,跪地磕頭:“師父,清楚來了。”
油燈旁,盤坐一年邁老者,老者白眉遮鬢、銀鬚蓋胸,膚、鬆弛老態如枯樹,體、乾瘦單薄似比柴。
老者未有動身,依舊盤定打坐,只睜開雙眼,沉穩長音道:“要出去了嗎?”
黃有跪坐著身,情緒傷懷,迴應道:“隨著時間流逝,這一代結束了,在新一代的如今、我已是殘黨。清楚這輩子沒幹什麼事,本著如此的態度、想著就如此罷了吧,唉…
但清楚、好似看見了未來的主角,心中突生了念,上一代的我,應當推他一把,樣他揚帆起航。給年輕一代引領路線、開闢道路,是爲前輩該做的,亦是能做的,也是正確的。我想看看他,能佔未來的幾分。
年輕一代的人,應該走得更遠些,不該被上一代的他們碾死在搖籃中。
我糊塗過了大半生,突然起了認真念,麻痹的,有點不適應。”
老者閉起雙眼,沉長低音:“清楚我的徒,你清楚了。”
黃有突然瞇起眼,看著老者身旁一塊普通石頭,說道:“這石頭…還在這…”
噗、油燈突然熄滅,黑暗中傳來老者話音:“清楚徒兒,你法智不夠,駕馭不得法術,莫看這塊蠢石,小心入了魔障之境。”
黃有嗯聲嘆氣:“唉…師侄從這石中悟得多少了?”
黑暗中,老者話音:“一決徒孫甚是了得,難求之質,已悟三分石中術。
清楚徒兒,切莫因無法駕馭法術而憂傷,你人乃天之智,法理兩道你爲理,尋順莫逆。
去吧。”
黃有三磕頭,起身嘿嘻說道:“師父,今天一決師侄不會給你送飯了,餓、就出關去吃吧。”
時過兩刻,黃有向山下而去,廟門前站於一者,此人身穿道袍,雙眼皆盲,五官醜陋如殭屍,面向黃有離去的背影,突然睜開雙眼,本已醜怪的臉、加上只有眼白的雙目,顯得尤爲滲人,盲眼道點頭微笑:“乙師、大先生,一個早該威震千山、名傳萬江之人,是天地委屈了你,清楚師弟,事事多小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