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字德聽得指令,走上前,燃明爐香,點亮紅燈。
三豎爐中香縷縷飄絲,直騰向屋棚。紅燭光影抖抖跳動,白石灰還未全數落盡,在光影中浮涌。
聾老太太搖晃起牛骨鈴,嘩啦啦伴著唱調,‘嘿呀呀呀嘿~,哼嘿呀呀嗯嘿~’,腳下有規律的邁著八方米字步,那熟悉的四條紅色粗紋,漸漸顯出,在聾老太太臉上左右各兩條。
唱跳歌調不曾停頓,直至那臉上紅紋已如血,腳下步伐開始緊湊起來,不停的踩著小碎步,‘嘿呀’聲更是急躁,同時聾老太太左右輕微搖晃頭,時不時低頭輕點。這急促感緊逼,好似什麼即將來臨。
當急促的歌調和步伐到來時,只見那爐中香的煙體雲縷飄去,纏上了紅蠟燭。紅蠟燭燃起的熱氣並未驅散煙體,而是燭火被煙體籠罩起來,煙體團團圍住火苗,緊聚不散。
爐香飄出的煙越來越濃,一條線似的接連在紅燭上,紅燭外的煙體不曾散去一縷,白霧拳頭大的煙體在轉圈,時順時逆著轉。
當火苗被煙裹住時,那光亮暗了下去,隔著層煙的火苗,所散發的燈光異常發紅,紅的鮮,紅的豔。
此等場景項字德曾也見過,但自己本身並不通這神鬼之法,無力幫忙,只好站其一旁,等候聾老太太的號令。
聾老太太見煙體已完全裹住紅蠟燭,將手中牛骨鈴二合一,咬在嘴中,開始大跳起來,跳躍的幅度大大增加,擴臂邁步的跳,十幾個跳步後,便一點頭,嘴中牛骨鈴嘩啦響起一聲。
每響一聲嘩啦,那紅燭外的煙體便遷出一條線來,聾老太太張臂上下揮舞,好似在驅趕,又好似在指引這條煙線,煙線緩緩飄向樸中衛,直飄至身體上方,煙線開始畫圈打轉,形成雲團狀。
忽然,看那煙體,就好像聽見‘啪’一聲,雲團狀煙體瞬間散開,遁消在屋中。
聾老太太鄒起眉目,猶如難事碰頭。沒多想時,聾老太太又跳起那七八規律步伐,牛骨鈴一響,紅燭外菸體又遷出一條煙線來,直飄去同樣的位置,還是那好像‘啪’的一聲,煙散。
“看來這個法子是行不通了,孫兒,你去殺只雞。”聾老太太拿下嘴中牛骨鈴。
項字德走向公雞,腦中萬千思緒,自己好像看懂了這法式。那爐香的煙體並不是籠罩著紅蠟燭,而是被紅蠟燭所勾過去的。紅蠟燭的火苗中就好像有什麼力量,配合著聾老太太,任由擺佈這爐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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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石子壓在後頸,想來是壓住了樸中衛的魂魄,使魂魄離不開體內,石子應該已由聾老太太做過什麼處理。
還有聾老太太那腳下,七八步伐共十五步,那是一個陣。前七步那是個北斗七星形,後八步是個馬蹄印形,七星被馬蹄蓋住,十五個點各值一處。
那牛骨鈴好似呼喚之用,又好似溝通之用,牛骨鈴響開始,牛骨鈴停結束。
那煙體在樸中衛身上打轉成團,想來是勾出黃皮子,或是趕出黃皮子,使它自己打開結釦,竄出體外。但看眼下,此次可能是失敗了。
只是那燭燈中是個什麼力量?石頭怎樣的處理?爲什麼十五步要那樣去踩?牛骨鈴搖晃是否有輕微的頻率改變?煙體是否真的在吸引著黃皮子?還有這爲什麼要殺只公雞?
項字德拎起公雞,轉頭問道:“太太,怎麼個殺法。”
雖四條血紅紋在臉,可面部不曾扭曲,沒那恐怖的神色,倒有幾分神靈的色彩。
聾老太太翻騰著木棒皮鼓,說道:“傻孩子,當然是見血的殺了。”
項字德四處尋利器,於炕櫃上見得剪刀,雞雖因此事死的無辜,但助人和殺雞,當然是前者爲重。
刃劃過脖頸,雞的血液噴涌而出,稱奇的是這雞未有掙扎,不曾咕叫,一副安然等死的姿態。只晃動了次冠頭,血滴淋在了項字德手上。
此時,樸中衛開始掙扎起來,雙手扣地支撐而起,雙臂支撐之艱難,在顫抖著,好似有什麼重物壓在他身上。噗一聲,樸中衛死死的貼在了地上,好似吸鐵石遇到了鐵。
樸中衛呼哧哧的喘,不停的嘗試著各種起身方式,但都不曾撐起身來,離開地面一寸,便馬上會塌身下去。
項字德擔心的問道:“太太,這,他是要起來嗎。”
聾老太太說道:“不用理會,這紅繩在他身上,他是起不來的。”
說罷,聾老太太拎起皮鼓,拿起木棒,咚咚聲響起。爐香未熄,燈火未盡,煙體還在裹著紅蠟燭。只那聾老太太腳下的步伐改變,小規模時步伐零散,大步伐時踩點整齊,四方各處踩跳五十幾步,紅燭的光色本血紅鮮紅,此時變成了暗紅。
咚咚咚‘四值功曹當首在,咚咚‘五方謁諦聞聲來’。
咚咚咚‘四師四瀆龍神君,咚咚‘五斗五嶽快快來’。
咚咚咚‘六丁六甲十二神,咚咚咚咚‘在堂’。
咚‘南斗六,北斗七’咚咚‘八仙九曜十二元’。
咚‘二八星,三六將’咚咚‘蓬萊南極四龍王’……
聾老太太踩跳唱敲,一刻不歇,項字德正心憂滿頭大汗的聾老太太,忽然,好似肩膀被拍了一下。項字德扭轉過頭,只見炕櫃,不見有人。錯覺?
伴隨著唱跳,那燭外菸開始變化起來,遷出一條曲曲彎彎線,飄蕩在聾老太太面上,聾老太太手腳忙亂,時不時擡頭觀測彎曲的煙線。
忽然,聾老太太閉上眼睛,嘴中說了句:“這神!原來你在。”
剎時間,本飄灑在空中的煙體,瞬間化成一人的輪廓,又一縷煙化成利劍形狀,人的輪廓動了起來,握住劍狀煙體,劃空而去,聚起煙劍,劈去樸中衛。
劈下去瞬間,是那人輪廓還是煙體劍如被風吹,碰撞而散,四分五裂。雖分解,可煙體未消散,不過兩秒,煙體從聚,又是那手持煙體劍的人形輪廓。
聾老太太本已累得臉色難看,此時更是緊皺雙眉,閉眼喘息,汗水啪嗒落下。
咚咚敲皮鼓,煙體越聚越多,最後一聲音色稍大,只見人形輪廓集一身煙體躍過樸中衛,飄向頂棚,聾老太太‘嘿呀’一聲,煙體頭下腳上,劍在前,直直衝下,砸向樸中衛後背。
煙體每觸碰樸中衛身體一寸,便散開一寸,一秒不過,煙體盡數砸下,呼~,人形煙體皆散,再沒能聚起來。
又失敗了?太太還挺得住嗎?
啪嗒,又一次被拍肩膀,項字德回身,卻還是不見任何。
“引不出來,趕不出去,只能這麼辦了。”聾老太太喘呼著。
爐中香已是快燃盡,紅蠟燭外裹著的煙也用去七八。
噹噹噹,敲門聲。
“嗯?孫兒,是有人敲門嗎?”聾老太太問道。
項字德點頭:“好像是。”
本以爲是那門外樸家三人等的急了,或是外面有什麼動靜,呼喚了幾聲,卻不見有人回答。
直覺強烈的項字德神經緊繃起來,似感有雙眼睛在盯著這裡,左右去尋。
聾老太太問道:“孫兒,你找什麼呢?”
項字德還未回答,便見得一隻眼睛,藍黝發青,透過炕上的櫃子縫隙,賊溜溜的盯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