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興心想不妙,這一趟採花行,鬧不好就要出亂子,忙在背後悄悄地道:“大哥,我早看出這女子來歷不明,是個危險人物,爲了您的安全著想,我建議您速速撤退!”
“****,給老子閉嘴!”朱雲天總算找到了發一下火的機會,回頭對他喝道。
這一舉動讓老鴉深感惶恐,登時高看了朱雲天一眼,平視變成了仰視,交流變成了彙報,這姓朱的公子絕非普通客商,舉手投足、一言一語之間帶著許多不怒自威之氣。
她忙向朱雲天介紹道:“公子不必擔心安全之事,您看……”
她指向走廊兩頭。朱雲天順著她的豬蹄手看過去,發現每個樓層的兩頭都有一排木椅,坐滿了清一色的灰衣漢子,個個跨著腰刀,面目冷峻,一看就是身手不凡的高手。
老鴉得意地拍著胸脯保證:“如果沒有足夠的安全措施,我們哪敢做這官妓買賣,要知道,這些女子哪一個沒惹上滔天的罪過?哪一個又是平凡女子呢!話又說回來了,正是因爲她的出身並不平凡,乃天下奇女子是也!您玩樂起來纔會倍感有趣新鮮哪!五百兩銀子絕對物有所值呀!公子放心好了,只要您交了銀子,本樓負責保護您絕對的人身安全!”
“盛秀,姓盛的,不知她是從哪個地方弄過來的,是何方反賊的子女?”朱雲天冷靜下來,心想還得接著玩下去,這樣就跑了,難免以後被周德興暗地裡恥笑,便要詢問盛秀的底細。
老鴉想了一下,湊過頭來,附在他的耳邊道:“公子,不瞞您說,她新充爲官妓不到兩個月的時間,據押解的官兵說,是河東戰場被俘的白蓮教堂下的女眷,聽說還是很有來頭的人物,今兒個,您可是第一位光顧她的客人!前幾日也有不少客人點她的名,但一聽她的來路,均嚇得拔腳就走……”
白蓮教?靠,女強人啊!朱雲天一震,馬上道:“老闆娘不用多講了,這女子我今晚要定了!”
老鴉高興地應道:“哎!還是公子豪氣風發,出手又這般闊綽,想來只有公子這等人物,才能降服此女也!公子您放心,我在門外爲您安排四名保鏢護駕,若有異動,您儘管招呼!”
朱雲天擺手笑道:“不必,我自能搞定了她!”
回到了房前,屋內已把白燈換成了粉紅色的良宵之燈,看來這女子也意識到今晚在劫難逃,貞操不保了。
正欲進屋,朱雲天回頭拉住了周德興,道:“你也進來,我有話,還要問上兩句。”
周德興大汗道:“大哥,你泡妞還要我現場觀摩啊?”沒人想當這種電燈泡。
老鴉亦道:“是啊,公子,您這位跟班的若嫌寂寞,我找一位妹妹來陪他,給您打個折扣,一百兩銀子得了!”
周德興急忙擺手,頭晃得像法拉利的車輪,嚴詞拒絕:“不可,萬萬不可,我需一切聽從大哥的吩咐。”
意思是說,大哥讓我嫖,我纔可嫖。把球踢給了朱雲天。
老鴉無奈,只好眼望這位現已興致大發的朱公子。朱雲天笑道:“老闆娘,你無須爲他操心,且去忙吧,我讓他進來,陪我喝一杯茶,交待一下,自會安排他回去,明晨再來接我。”
老鴉意會,滿意地點點頭,甩著裙子走了。這廂,朱雲天便與周德興重回包房,在椅上坐定了,只見盛秀已把琴具擺在了房中央,像模像樣的坐下,準備先彈上一曲再行魚水之樂。
“姑娘莫要彈琴,且與我說會話。”
朱雲天哪還有聽琴的心情,剛纔聽老鴉說到她是河東戰場被俘的白蓮教首領之時,就開始在心中敲開了算盤,霎時便覺得這是一個可以大加利用的契機,從這個女子身上,說不定可以找到跟白蓮教取得聯繫的通道。
盛秀微感奇怪,但聽話地點點頭,道:“公子想聊些什麼呢?”她一個被俘之人,又被充爲了官妓,幾次逃脫均未得手,每次捉回,必有一番死去活來的折磨,已知此生命數已定,斷難找回昔日生活,所以現在話語之間,已露了不少坦然之意。
“姑娘出身於俠義之家,小小年紀便對抗暴政,參加義軍,真是令我佩服之至!”朱雲天這時去繁就簡,早把泡妞之事丟一邊去了,直入主題,“你休要生疑,我說這番話,已經表明我對你瞭解頗多了,只是……不知姑娘是哪一位義軍將領的家眷?”
盛秀一聽此話,登時面露嚴峻的神色,忽地站了起來,退後兩步,厲聲道:“公子乃風月之人,來此尋花問柳,花錢找樂子,儘管快活好了,爲何有此一問?”
莫名其妙的來了一個陌生男子套她的底細,問她的背景,她自然不能輕易就範,誰知這姓朱的是不是官軍僞裝派來的探子,要變著法兒問她的家底。
一旁的周德興**來,笑著解釋道:“這位姑娘,你太多疑了,單憑口音其實就可以斷定,我們二人實是從南方江浙地區而來,這汴梁城,也是生憑頭一遭進來看過,哪是什麼官軍密探呢,姑娘放心好了,我家公子有一百分的誠意對你,說出來,對你我都有好處!”
此時已萬不可帶有調笑之意,朱雲天心裡明白,嚴肅地道:“是這樣,姑娘反正已身陷如此絕境,何不與我講明,你我只有把話說個明白,我才能做出讓姑娘感興趣的決定……說不定會讓姑娘柳暗花明,又是一村!”
盛秀年方十六歲,雖是經歷了戰場上的生死搏殺,又在這琴月樓上幾經磨難,但畢竟在閱歷上年輕了些,哪是朱雲天與周德興這兩個老辣之人的對手,三言兩語之間,便有投降之意,緩緩坐在了椅上,直盯著朱雲天,表情已趨緩和,彷彿重見生機一樣。
哪個姑娘想當官妓呢,心底總有一股強烈的求生之機主宰著她,現在這個機會就在眼前,不由得她不心生希翼。
不過,她還有最後一招,直視著朱雲天問道:“公子若要表明誠意,應該向小妹說明你的真實身份,方可取信於我,你說是嗎?”
朱雲天笑了,這小姑娘確實可愛得緊,不僅人長得漂亮,說話也這麼招人喜歡,還自稱小妹。於是向周德興遞了一個眼神,這表明身份的活兒,哪有老大親自幹的,一般都有小弟代勞,這才能顯出老大的尊貴。
周德興站起來,先走到門前,趴在上面細聽了半晌。心裡還是踏實,又幹脆打開門,伸頭一瞧,除了走廊盡頭的保鏢,還有三三兩兩臂彎上攜著妞的嫖客,沒什麼可疑之人,便放心的閂上了門,壓低嗓門,對盛秀道:“我家公子的身份背景,進來之時早已對你說明了,姑娘既然是白蓮教的門下,又是教中顯赫的人物,難道就沒有一點印象?”
他不相信白蓮教的頭目不知道朱雲天。事實亦是如此,盛秀面露疑惑之色,凝眉思索,過了足有兩分鐘,方纔恍然大悟,脫口道:“小妹曾聽叔叔有一次言道,皇帝有一個十分器重的漢將,鎮守江浙,統兵百萬,單姓一個朱字,名雲天,莫非便是你?”
朱雲天笑道:“正是本人,但統兵百萬,那是吹牛了,不過,五十萬還是有的……”
盛秀心頭一涼,瞬時恢復了本來的冷淡表情,“哦,說了半天,原來你還是朝廷之人,卻來這裡拿我耍樂,你覺得這樣很有趣嗎?真變態!還不如給我一刀,死了痛快!”她感覺自己受到了人格上的侮辱。
“呵呵,盛姑娘,我要對你說的,正是這樁話題!”被一個漂亮女孩罵作變態,朱雲天頗爲不爽。
“此話怎講?”盛秀揚眉問道。
朱雲天伸過頭去,表面上看,是怕被別人聽到,而且富含真誠之意,實質上,他有堂而皇之地聞她體香的嫌疑,口中卻很坦誠很正人君子的說道:“姑娘,我雖身爲元軍將領,但想必你也清楚‘身在曹營心在漢’這句名言吧,我手下軍隊並非元軍幡號,而是共和軍,此其一;共和軍全軍將士均爲漢人,而非蒙古人,此其二;我並未有揮軍北上征討你們紅巾軍的意圖,一直在按兵不動,這其實是給了紅巾軍生存的機會,此其三。有了這三點,我與元將的區別就不用再說了吧!雖然我與你們明王從未謀面,也從無聯繫,但嚮往之心久矣,正愁無人引薦,共圖大業,此番突然遇到了姑娘,不知小妹妹你有沒有路子,介紹我與你們的明王相識?”
嚴肅的嘴臉裝裱到了最後,還是露出了調笑之意,這讓盛秀心緋盪漾,直感覺這男子有點玩世不恭,剛說到了真格的,卻又剝開面皮,坦露出了強烈的**本質。
見他說出這麼重要的機密,盛秀難免會大感震驚,要知道以朱雲天統領五十萬軍隊的勢力,又有江浙沿海的龐大地盤,兵多將廣,糧草充足,不論他投向哪一方陣營,都能立即起到狂風駭Lang之效,局勢立轉,勝負自明。若全力征剿義軍,效忠皇帝,那將是全國義軍的勁敵。但若能跟白蓮教聯合起來,不但可以救河東義軍於水火之中,更可以壯大義軍聲勢,反敗爲勝,直搗大都。對白蓮教來說,這真可以堪稱雪中送炭的奇蹟。
小姑娘年歲不高,沒什麼心計,所想也僅限於此。盛秀不由興奮起來,單純的心扉就此向朱雲天敞開了小門,滿懷期待地說了實話:“朱公子真乃仁義之人!小妹佩服!小妹跟您說實話吧,紅巾軍赫赫有名的大將軍盛文鬱,是小妹的叔叔。”
朱雲天費了半天的勁,等的就是這句話,他十分滿意地笑了。
當他聽說盛秀是白蓮教的首領時,再聯繫到這琴月樓上下嚴密的保安措施,便斷定此女定非普通戰俘,極有可能是白蓮教重要人物的親眷,關押在此充爲官妓,也許不止是一種殘酷的刑罰,更像是一個誘餌,引誘白蓮教派人前來搭救,並直接震懾韓山童等人。
如今只要在盛秀的身上下足功夫,取信於她,甚至救她逃出琴月樓的控制,對於朱雲天今後利用白蓮教的勢力做些文章的作用,將不可估量。
朱雲天暗暗定下心計,道:“佩服佩服,原來姑娘乃名將的親屬,怪不得受到了這麼不公平的待遇,只是,姑娘想必身懷武功,爲何不逃呢?”
盛秀苦笑道:“公子有所不知,我家兄長盛廣,還有兩個弟弟,盛天、盛夏三人都被關押在軍牢之中,我若只顧自己的性命獨自逃走,他們都會被處決。”
盛秀兄妹的名字很有意思,姓爲“盛”,名爲“廣秀天下”的諧音,朱雲天心想,盛文鬱想必也不是尋常的武夫了。
“呵呵,姑娘重情重義,此等情懷讓我更加敬仰,但姑娘就這樣徒勞的呆在風月之場,糟蹋自己的身體,也並非上上之策,誰都知道蒙古人對我漢人的壓迫剝削極爲慘忍,我料你那三兄弟早被官軍殺了,只是給你一個虛無的牽掛而已。”朱雲天信口開河,爲的是騙她聽自己的話,趕緊逃竄了事。他纔不想管那三兄弟的死活,有這一個妹妹足夠了。
盛秀被說中了傷心之處,禁不住淚如雨下,道:“依公子之見,我當若何?”
朱雲天站起身,捉住她的手,道:“跟我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逃出火坑,他日爲你兄弟報仇雪恨,否則,你不但保不住他們的命,自己也會淪爲軍妓,苦命一生。”
周德興見老大作意氣風發的豪俠狀,心中大爲感佩,大哥真他媽會演戲,可憐這女子的三位兄弟,明日便將死於非命了。
“大哥,以屬下之見,這琴月樓戒備森然,硬要衝殺出去,很難成功,弄不好我們二人還會陷落在此,我看,不如回客棧叫了兄弟們前來,一同下手!”
周德興說得很有道理,這樣可以保證成功率,至少先自保,再求幫這女子脫險。但朱雲天另一計較,定銀已經交上了,此時突然離開,老鴉難免要生疑,若等到明早,怕是時間上來不及,總不能白天動手吧。再說了,明晚又如何?難道要再交五百兩銀子?去他媽的,當老子是銀行啊!
“不可,我們現在就走,棋行險招,方生奇效!也順便省上三百兩銀子。姑娘,你腳下的功夫如何?”他差點把嘴湊到盛秀的嬌嫩的紅脣之上。
盛秀眼見要逃,激動不已,連忙道:“公子放心,我會些輕功。”
朱雲天是真的放心了,點頭道:“如此甚好,那就煩勞姑娘跳樓的時候抱著我,本公子什麼都會,就是不會輕功。”
在這緊張的氣氛中,盛秀被這句玩樂的話逗得撲嗤笑了:“公子說話真是風趣,小妹一定盡力而爲。不過,小妹亦有疑慮,前幾次小妹曾試過要遠走高飛,但均被這琴月樓的打手捉回,雖未丟了性命,卻經受了不少毒打……不知公子有何妙策,可以騙過這些武功高手?”
朱雲天笑了,瞅了一眼周德興,道:“我們分兩路跑,分散對方的兵力,要儘快去龍津橋的天字一號客棧,跟我的部下匯合,然後大家儘快從汴梁北門出城,你可女扮男裝,混在我的僕人之中,在城門口亮出腰牌,當可過關。”
聽到這裡,盛秀倍感輕鬆,周德興卻已經汗如雨下,老大這意思,明擺著是想讓他當做一個分散琴月樓兵力的誘餌了。
果然,朱雲天就是這般安排的,他要跟盛秀先行逃跑,讓周德興斷後,一個往東,一個往西,跑向相反的方向。至於如何才能把追兵吸引到周德興的方向,小壞種讓周德興自己看著辦。
“大哥,我……”周德興感覺今夜小命不保也!
“你什麼你,只能如此了!妹妹,我們且先喝完這杯茶,聽你彈奏一曲,以迷惑對方,如何?”朱雲天當此冒險之際,心情反而輕鬆了許多,儘管他亦是忐忑不安,毫無把握。
盛秀爽快地應了,款款走到琴旁,彈奏起來,琴聲舒緩雅緻,很有一種風花雪月的感覺,外面的人聽到了,均是揚起耳朵細細品味,彷彿從中感到了一絲的憂慮,又有一絲的歡喜。
琴爲心聲,表達了盛秀在面臨這樣一個機遇時的欣喜、焦急與揣測不安。但在局外之人聽來,卻成了一個處女在面對貞節將失時的期待與恐懼之情。
彈奏了約半柱香功夫,朱雲天悄悄打開窗子,朝下面探望,觀察情況。
從此窗跳下去,經過一段寬闊的街面,便是數條深不可測的巷子,若能跑出約翰遜的速度,成功的機率應在80%左右,即便被抓,他也可以拿出腰牌來震壓這小小的琴月樓。
街上人漸稀少,偶有人騎馬經過,像是過路之客,沒人注意這間琴聲飄渺的。
朱雲天見機會差不多了,猛然打開窗子,跑過去牽了盛秀的小手,很男子漢大丈夫的輕呼一聲:“妹妹,抱著哥哥我,跳!從下面的衚衕徑向東去,去天字一號客棧!”
這傢伙什麼時候都忘不了佔便宜,牽她小手的時候趁機捏了一把。
盛秀攔住朱雲天的腰,輕輕一躍,便從琴月樓的二樓包間飛身而下,落在了大街上,動作做得乾脆利落,姿勢優美,落地之時只發出輕微的一聲,足見她的輕功之好。如果不是有家人的性命作爲要挾,使她猶豫再三,計劃不周,看來她早能逃出去了。
周德興一直在做思想鬥爭,故而反應較慢了半拍,等他蹬住窗臺,人跳到半空中時,已被琴月樓設立在後門的打手們察覺,紛紛高呼:“有人跳樓!快快來人,捉住這賊!”
他難免心慌,就像開始之時交待的,周德興今天很倒黴,註定要挨一頓揍。他的腳在樓下的瓦片上硌了一下,跌落在地後,一股劇痛傳遍全身,無法爬起,欲要使足氣力竄跳兩三下時,一張大網已經落在頭上,緊跟著是幾柄雪亮的鋼刀架在了脖子上。
用一句解放前很流行的話:周德興被捕了。
他擡頭一看,四五個滿臉殺氣的粗獷漢子圍住了他,每人朝他身上的不同部位踢了一腳,當頭一人冷冷地道:“察罕將軍果然言中了,先把那年輕男子和盛秀捉回來,一併提交將軍審訊。”
“有人追上去了嗎?”
另一人道:“他們跑不了多遠,將軍把一切路線都封死了,除非他們變成路邊的一堆屎,否則只要是喘氣的東西,都逃不到五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