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支部隊由十萬騎兵和五萬戰車部隊構成,裝備著共和軍目前所有最好的兵器,尤其是戰車部隊,不僅有火炮,還有飛火流星、排箭等安排在馬拉兩輪戰車上的遠程襲擊兵器。湯和親自指揮騎兵部隊,劉子軒則任戰車部隊的總指揮,趙均用帶著他的降將降兵,吳氏兄弟任監軍,這一路之上浩浩蕩蕩,專走偏僻之路,避免驚動百姓,擾了民心,奔向懷陽解救那兩萬名可憐的守軍。
繞道滁州之時,湯和在平章知事韓嘉納的府上逗留了一日,請得了一份命令,由韓嘉納這個朝廷任命的貨真價實的江浙平章知事發布一道正式軍令,授權湯和全權調動江浙長江沿岸包括池州在內的所有蒙軍。
在江浙三省內,根據皇帝的詔令,只有神威大將軍朱雲天,以及韓嘉納有權對蒙軍進行調動指揮,換句話說,江浙境內的幾十萬蒙軍只效忠於這兩個人。現在朱雲天不在,那麼只好到韓嘉納那裡,讓他寫一紙公文,再蓋上他的專屬大印了。只是這軍令請來得太晚了,如果在春節之前拿到,還有可能扭轉懷陽地區的敗局。
韓嘉納設宴款待了湯和幾人,在席上,他專門談到了朱雲天,不乏對這個年輕大帥的誇讚看好之意,也算是間接讓湯和傳話,就說老頭又拍您馬屁了之類示好之語。
“我觀你們的大帥,朱雲天,他是一個奇才,將來的成就不會在老夫之下!將軍跟在他的身旁,能夠聽從他的指揮,應該很有途啊!”
湯和嘴裡附和著,心中卻想,你這死老頭,我家大帥將來的成就不在你之下,這他媽還用說啊,你算老幾?大帥將來是要做皇帝的,不像他媽你,當了一輩子蒙古人的奴才。
又言及懷陽戰事,韓嘉納斷言道:“將軍此去,是接人,而非救城。”
湯和大奇,這次沒在心裡罵他,畢竟說的是有關於自己此次的任務,他很有求知慾地問道:“知事大人何出此言?”
韓嘉納年紀不小了,近幾年來,牙都掉了不少,現在他有時說話發音不清。見徐達很恭敬地向他討教,這老頭心中頗有得意之感,他掐著指頭算了一下,回答說:“懷陽告急已有二十多日,將軍徵集兵馬,召集衆將,再備足糧草,又過五日,從濠州到我這裡,又要五日,再趕到西南懷陽,即使馬不停蹄,仍需五日,怕是到那時,懷陽城已非我軍之物,而是陳友諒口中的雞腿也!”
湯和點頭稱是,亦嘆道:“我軍在懷陽、池州布兵極少,皆因大帥將重點放在了北方翼魯之地,爲防備白蓮教,部署了大量重兵,故而我軍徵調起來,很是麻煩。我現在只擔心陳畢將軍能否頂住賊人的水軍炮船,聽說那玩藝很是厲害,可在江面之上向岸邊城池發射炮彈,毀傷力極大。”
現在湯和成熟了許多,在軍中每日曆練,加上他穩重平和的性格,日益顯露出一代軍事家的才華。坐在這韓府內院的酒桌之上,他風度翩翩,談吐自然,讓韓嘉納非常欣賞,不時暗暗地點頭。
“你可率軍自去,若懷陽還沒有陷落,那是最好不過,你再用這文書調動周圍各地蒙軍,加強防守,重點要加強水軍,用來抵禦賊人的炮船;若城已丟失,也未嘗是一件壞事,亡羊補牢,尚未晚矣,你可在當地築起防線,加強各州縣的守備,阻止賊人的繼續北上。我料朱雲天回來之後,必會有良策相對!”
臨行前,韓嘉納把可能發生的所有的事情都對他交待了一遍,一番諄諄教導,就像是在教育自己的學生。
桐州是一座較大的州城,城內駐有兩萬名蒙軍,漢官任知府,蒙官任全權掌管軍事的達魯花赤。對於這座州城,共和軍並沒有進行全面的接管,而是仍然沿用舊制,一切人事制度沒有變動,只是在名義上,由神威大將軍朱雲天進行指揮。
在必要的時候,朱雲天可以罷免桐州城內的所有官員,包括那個總督蒙軍兵馬的達魯花赤。
部隊行至城外十里,官道出現了一個分叉口,湯和指揮部隊繞道桐州外圍,由幾座村莊外的小道上過去,直接南下,再行兩日,便可抵達懷陽。
“將軍你看,桐州城上仍然飄著我共和軍的黑色旗幟,看來陳友諒那大漢國的軍隊還沒有打到這裡,我料懷陽城也仍在我軍之手啊!”趙均用騎在馬上,跟著湯和身邊,很樂觀地說。
湯和舉目瞭望,果見十里之外的桐州城頭,仍是一面黑色的朱字大旗,在這面大旗的旁邊,方是代表朝廷的三角彩旗,旗上還畫了一隻老鷹。隨風飄蕩之處,這隻鷹作勢要飛的樣子。
“你這隻來自草原上的鷹啊,飛不長嘍!”湯和回過頭來,笑道。
趙均用好不容易有了一個跟朱雲天的重要心腹近距離接觸的機會,怎能不好好套套近乎。像湯和、徐達、陳京、李虎和圖龍,這五個人共和軍內公認的朱雲天最信任的人,許多大事都要跟他們開個小會兒,一塊商量決定,可見這五個人的份量有多重。軍內多少中下層的將官們,想把重禮送到這五人的府上,再託他們在大帥面前說兩句好話,以便獲得提升的機會。
共和軍內實行的薪金制度格外具有誘惑力,每升一級,不僅權力增大,而且薪水便增加整整一倍。當一名帶隊的小校尉,每月可以拿到十兩銀子,但若當了可以在作戰部內上班的參謀或者普通武將,也就是參將的跟班校官,每月便是二十兩銀子。在這戰亂不斷的世道,這些銀子足足可以購置一所小型的庭院了,怎能不讓人下面的各級軍官們眼紅到死。
所以人人拼命,努力表現,想不斷地往上爬,這一切都是錢刺激的結果。
寒春的風很大,特別是在田野之中,突然刮來一股巨風,把湯和的頭盔給吹到了溝裡,趙均用總算逮著了機會,趕緊在馬背上一個後翻身,輕盈地落到了土溝旁,一伸手,敏捷地把那頂頭盔給撈了上來。見它在溝裡沾了不少塵土,趙均用特別仔細地用自己的衣服擦了擦,方纔恭敬地捧著,遞到了湯和手中。
口中道:“將軍可要小心這沒個準頭的風,莫要著涼了。”
湯和笑瞇瞇地望著他,似乎要把他的心都看穿,良久才道:“趙兄弟好身手啊,是半路出家,還是從小練就?”
趙均用跨上馬,道:“回將軍,屬下沒有專門學過武術,只是從小就在街頭跟人打架,打了十幾年,也算是鍛煉出來了,琢磨出了門道,故而看上去有點身手,其實跟將軍您比,那可是差遠了。”
無形之中,馬屁噴礴而出,幸虧湯和反應不是很快,而且對這種專業的馬屁語言沒甚麼研究,聽了並沒覺得嘔心。他對著趙均用微微一笑,只說:“兄弟你只要在戰場上好好表現,大帥回來一定會重用於你。”
這是一句很正常的鼓勵的話,趙均用卻以爲這是湯和在向他暗示:只要在“官場”上“好好表現”,大帥回來,我一定讓他重用於你…………
趙均用心想,等打完這一仗,回到濠州城,我他媽一定送給你一百兩金子,先餵飽你的肚子,看你到時替不替我說好話!!
這廝誤解了湯和的意思,正想入非非心花怒放中,前軍先鋒官突然沒了命似的騎著馬,從前面奔了回來,一直跑到湯和麪前。他跳下馬,跪倒在地,高聲報道:“稟報將軍,前面發現一支兵馬,身著我軍軍服。”
湯和驚道:“是哪部分的兄弟,問了沒有?”
先鋒官有些猶豫,這次聲音低了許多,回道:“報告將軍,屬下問了,好象是……懷陽方面的守軍,領軍的將軍名字叫做廖永忠,還有一位,自稱是楊義塵將軍……”
“哎呀!!”湯和一聽兩人名字,頓時呆在坐騎之上,猛拍自己的眉頭,嘆氣道,“懷陽城定是丟掉了,快些引我前去相見。”
湯和催馬前行,帶了劉子軒、吳氏兄弟以及趙均用這幾個主要的軍官,很快到了前面。打頭的先鋒部隊已經停住了,前面是一座很小的村莊,大概只有四五十戶人家,就在村莊外的林間小徑之是,稀稀落落地佈滿了幾千名身著共和軍軍裝的男子,他們均騎著戰馬,腰間佩有武器,雖衣服破爛,臉上都沾滿了已變得乾硬的血跡,但是人卻依然精神抖擻,鬥志高昂,正是廖永忠、楊義塵、花雲和費聚等人。
見湯和迎上前來,廖永忠帶著大家下馬便拜,磕完了頭,他伏在地上,聲音很失落地道:“將軍,屬下沒有完成圖副帥交待的重任,懷陽城……在我手中丟了,請將軍降罪處罰!”
其他人亦道:“屬下甘願受罰!”
湯和還能說什麼呢,他現在滿腦子都是自責的念頭。如果他的行動能夠再迅速一些,哪怕提前十天,可能就有換救目前局面的可能性。他望著跪在路上的這幾千名疲憊不堪的官兵,這些人都盡力了,他怎麼忍心再責罰他們。
“快快請起,這不是你們的過錯,請起來說話!”湯和眼睛裡噙著淚花,聲音都在顫抖。
廖永忠羞愧地道:“謝將軍的不殺之恩了,待回濠州後,我再去向圖副帥請罪。”
他雖然心裡不好受,但還沒到這一心想求死的份上,這招負荊請罪古人早用過了,雖是老招,但效果甚佳,可謂百試不爽的一招。這時在湯和這裡使將出來,果然奏效,感動得都流下了熱淚。
湯和看了一眼大家,有些奇怪,問:“陳畢將軍呢?”
廖永忠沒有說話,伸手朝隊伍後面一指,衆人讓開了一條路,只見從隊尾慢慢過來了兩輛馬車,每輛車上都載了一具黑色的棺材,正是陳畢和趙德勝的靈柩。
“陳畢與趙德勝兩位將軍,在懷陽城外大戰張定邊,力戰而死……”楊義塵這時過來,把兩人戰死的經過簡單說了一遍。
湯和明白了,站在原地,沒有動彈,呆了好長的時間,方纔吐出了幾個字:“均用兄弟,你帶兩百騎兵,護送兩位將軍的英靈回濠州覆命吧。”
他的聲音低沉得可怕,沒有一點生命力,很有些心灰意冷的意思。千里迢迢,好不容易趕到了這裡,卻發現懷陽城不僅丟了,還死了兩個主將,叫他如何不垂頭喪氣。
趙均用領命之後,馬上點了兩百名兵士,護送著兩具棺材開始沿原路返回。這一路之上,他沒少嘀咕,我他媽出征是來立軍功的,不是來運屍體的。幸虧天氣寒冷,陳畢與趙德勝的屍體裝在棺材裡差不多半個多月了,也沒見有異味傳出,可見天然冷凍得不錯。
護送靈柩的部隊走到了巢湖邊,突然從湖畔的林子裡竄出了一夥匪徒,足有五六百人,攔住了趙均用的去路,高叫:“快快給老子留下這兩車財物,纔可放你們過去!”
原來,這夥賊人實乃當年白蓮教威虎堂被朱雲天剿滅後的餘孽,聚在此地,四年之間一直乾的是強取豪奪的買賣,方圓百里之內,上至官府,下至黑道,無人敢惹。共和軍忙於北方防務,最近又跟陳友諒集團的關係搞得緊張萬分,刀兵相見,所以根本沒時間來剿除這夥歹人。
剛纔賊人哨探在林子裡觀察了半天,看到一羣騎兵運著兩具棺材緩緩向北而行,此情此景甚是怪異。衆賊首便聚在了一起,分析、開會、研究,最後認定,這不是什麼官軍,定是商人僞裝,穿上了官軍的衣服,再把金銀財寶藏於這棺木之內,以爲用這種方式就可以騙過一路上的盜賊。
“快把這兩個棺材打開,把金銀乖乖交出來,饒你們不死!”賊首寬頭大腦,虎背熊腰,也騎了一匹高頭大馬,攔在路中央,再次喝道。
趙均用本來心情就不好,又遇到這夥無名強盜,還這麼蠻橫無理地把他認定是喬裝打扮的商人,可他媽的氣壞了,以至於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你們這夥賊人,是從什麼地方看出我們是過路商人的?你們怎麼知道這棺材裡裝的不是死人而是銀子?”
賊首歪著嘴巴,不假思索地道:“這還用說啊,老子從沒見過官軍運棺材,如果有,那也是傻瓜。”
趙均用想,對,我他媽就是傻瓜,你們都是聰明蛋,聰明得快要死了!他輕揚馬繮,仰天大笑幾聲,道:“陳、趙二位將軍,我且先爲你們摘得賊人的豬頭幾顆,在這巢湖邊祭祀兩位的在天之靈吧!”
笑罷,右手拔出腰間寶劍,一揮手,對這兩百名手下命令道:“一個不留!全部斬殺!”
“是!殺!”
聽說共和軍在前線的兩員主將戰死,這兩百名騎兵戰士心裡早就窩上了一把無名怒火,此刻遇到這夥賊人,硬把裝著兩位將軍遺體的棺木當成了私藏金銀的器具,更是憤怒無比。聽到了趙均用的命令,騎兵們齊聲怒吼,一齊拔出刀來,疾馳而進,瞬間便分佈在了東西南北四個方位,反而把這六百多名強匪圍在了中間。
共和軍第二軍的騎兵都是身經百戰的老兵,尤其是趙均用挑選的這兩百人,都經歷過睢山與徐州之戰,參與了徐州城內對戰俘的屠殺,隨後整支第二軍的部隊被朱雲天封爲“鐵軍”的稱號。有了這些功勳,第二軍的士兵更是心高氣傲,從來受不得半點鳥氣,加上一年多沒有戰事,整天光訓練不打仗,時間久了,這手就難免癢癢。這夥強匪今天誤把他們這羣殺人機器當成了商人,也算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自尋死路。
賊首見到此狀,已知今天早晨出門之前忘了燒香,竟真的遇上了一羣彪悍無比的軍爺,急忙從馬上滾了下來,求饒道:“這位軍爺饒命,饒了小人性命吧!是小人眼睛裡流膿,屁股上長瘡,有眼不識泰山,誤把軍爺當作了過路的客商,還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小人這一回,啊!!…………”
話未說完,他的頸上人頭已經騰空而起,一道血水從脖子裡噴涌而出,濺出了五六米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