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整個大都城的燈火又像撒完了尿的老二,繫上腰帶藏了起來,日復一日的宵禁開始了。但百花園內卻仍然忙碌不止,接近兩千名禁衛軍兵士把園子圍個了水泄不通,房頂上,各處大小門外,都有臉色冷峻全副武裝的兵士站崗。
按照朱雲天的交待,陳京帶著一隊騎兵火速趕往海子碼頭,把那傳說中的老先生連人帶工具箱一併弄到了小魏的牀前。一開始這老先生不想跟官方合作,全因爲陳京這身臨時穿上的蒙古軍服,說是誓死不爲蒙古人治病。陳京急了,把衣服一脫,朝地上一跪,道:“我是地道的漢人,老爺爺,我給你磕頭還不行嗎?快去救救我的小嫂子,你讓我替她死都行!”
今日沒能護住小魏,他這個情報頭子失職不小。若是小魏死了,老大怕是會暗地時記恨於他,故而他表現得比朱雲天都要焦急。
老先生再看了眼衛士們手中白晃晃的刀槍,無奈地搖搖頭,背上醫藥包就上了路。
看著小魏蒼白的小臉和斷斷續續的呼吸,他診了診脈,嘆口氣道:“將軍,這位女俠是你什麼人?”
朱雲天不假思索,道:“本人未來的老婆!求你讓她活過來!”
老先生不顧房內森嚴的氣氛,哈哈一笑:“今日莫不是將軍大喜之日嗎?小老兒聽說是一位皇室公主,莫非就是她?”
朱雲天咬著牙:“不是……”
老先生“哦”了一聲,不再多問,又屏住氣息,仔細觀察了一番小魏的臉色,方纔嚴肅地交待了她的情況:“非我不想盡力,實是傷口太深,流血過多,我這裡有西域雪山極寒之頂的雪蓮一枚,配以漠北各種藥材煉製,讓她分開服之,或許會延長幾日性命。”
朱雲天心一涼,這麼說,是沒救了?
老先生又道:“至於她能不能醒過來,就要看她的造化了。我的話已說完,不便多留,請將軍派人隨我前去取藥吧!”
陳京忙安排了人,跟了他重回安貞門。上半夜快結束時,匆匆趕回,把那雪蓮取了來,根據這老先生的囑咐,分成了三份,一日一服,三日後若小魏仍未喪命,可還留有一份希望。但這老頭最後說,想讓她醒過來,開口說話,已是萬不可能之事。
朱雲天明白了,放現代來說,就是變成植物人了。
“大哥,您要有心理準備啊!事情發展到這一步,非我等所能控制,哎。”陸仲亨不知該說什麼好,他更多考慮的是如何儘快離開大都城。
朱雲天望著兩名侍女輕輕地掰開小魏的嘴,把藥湯慢慢灌了下去,又服伺她重新躺下。他經此大難未死,心裡已經平靜許多,慢慢思維飛回,想到盧小欣還在脫脫手中,自己的這個準新娘不知現在如何了,便問陸仲亨德寧公主的情況。
陸仲亨苦笑道:“大哥還不清楚麼,朝廷怎會把公主交到你的洞房之內。她目前仍在百花園,但房外駐紮了大批皇室侍衛,小弟剛纔想前去探視,他媽的根本不讓進。”
“小弟最擔心的是,這件事會被朝廷利用,大做文章,屆時對我們會很不利呀。”
朱雲天心煩地道:“我現在去看一看。”
他吩咐弟兄們好好保護小魏,便隻身繞過亭榭和人工湖、假山構築的漂亮小花園,很快到了德寧公主歇息的後院。果然,門口站了兩排皇室的御林衛隊,把守得密不透風,就連不少品級不高的蒙漢大臣,都被隔離在了院外相鄰的一間書房內。這些人因爲上午的意外事件,直到現在都不敢出府回家,個個嚇得是面如黃臘,心底打鼓,總算領教了漢人刺客的厲害。
“站住!”
果然,這些衛士不通情理,儘管朱雲天亮明瞭身份,還是不讓他進去。
朱雲天怒不可遏,吼道:“媽的,我是她丈夫,瞎了你們的狗眼了!”
一名衛士頭子冷冷地道:“聖上有旨,爲了公主的安全,任何人如無聖上筆諭,均不得入內。朱將軍,您還是等這件事查清之後,請了聖旨再來吧,別再難爲我們這些當差的。”
話說到了這份上,朱雲天只得恨恨地吐了一口唾沫,轉身就走。
走了幾步,卻聽背後有人道:“朱將軍,你且聽我一言。”原來是古察帖木兒,他負責德寧公主的保安,剛纔看到朱雲天,便急衝衝地過來。
“哦,是你啊,還有什麼事嗎?”朱雲天對蒙古人徹底失去興趣,看到他這張方方圓圓的臉,不由得感到噁心。
古察抱歉道:“朱將軍,今天這事兒發生得太突然了,聖上剛下了旨意,讓我把公主保護起來,一切等明日再說,您還是委屈一天吧。”
朱雲天放聲大笑,笑聲中明顯帶著一點釋然之意:“理解,理解!”不再搭腔,揹著手,快步離開了小花園。
古察很訝異地站在原地,半天摸不到頭腦,心想,朱將軍與德寧公主只見了一面,還談不上什麼感情吧,怎麼這笑聲中顯得是如此悲傷和失望?
他怎麼知道,這德寧公主竟是個冒牌貨,而且是朱雲天的舊日小情人呢。
第二日清晨開始,大都全城的戒嚴仍沒有結束,且禁衛軍派出了大批的兵馬全城搜捕,因爲那名老刺客操的是閩南口音,蒙軍開始在城內捉捕一切有嫌疑的說閩南話的百姓。不時有衛士用繩索鎖著十幾個百姓從大街上走過,把他們關進大牢。一天下來,捉了四百多名碼頭的民工、各店鋪內的夥計,統統扔進了死牢。
不管怎麼樣,都要找出幾個替罪羊,讓此事做一個了結。而那名老刺客還未等到審訊,就已經咬破了衣領上預先放置的一顆毒扣,死在了百花園的小密室裡。
“死無對證,不過,估計是南方義軍派來的刺客。”徐達忙活了一整天,得出了這點結論,等於沒說。
朱雲天關心的已經不是這些,他伺候著小魏喝下了第二服藥,見她傷口的血已經止住了,呼吸漸顯均勻,應該說此藥起了奇效,心便放下了一半,於是便計劃著要儘快離開。
“徐達兄弟,得想辦法把公主弄出去。”如果不把盧小欣帶走,他無法拋開顧慮。
徐達搖頭:“大哥,此事我想了一夜,目前來看絕無可能!硬要闖關,只能把我們都陷入死地。”他明白老大的意思,想把這個未正式過門的老婆帶去濠州,以此要挾朝廷。但是皇帝和脫脫哪有這麼傻,早他媽算計好了,說不定這刺客就是朝廷主使的。
陸仲亨也道:“對,我看不如暫且放下,咱們原班人馬撤回,儘快申請離京,至於藉口嗎,就說南方戰事緊急,我等希望早日到前線殺敵報國,便把這公主扔在大都吧,他日若有時機,再來搶走,反正對大哥來說,這公主可有可無。”
“放屁,什麼叫可有可無,你們不知道,就別瞎說!”朱雲天急了,罵起人來。
陸、徐兩人愣住,老大從沒這麼激動的罵過人,今天這是怎麼了?
“兄弟,別怪大哥生氣,今日心情不好,有火發不出,讓你們接著了。”朱雲天脾氣發了,馬上就後悔,上前握了兩人的手,表示歉意。
一會兒,陳京來了,把外面的情況簡單說了說。脫脫派人捉了幾百名嫌疑人,好象是挨個審問,逼出了不少五花八門的口供,還真有人承認是這次刺殺事件的主使。聽說明日就要把招供的嫌犯全部問斬。
朱雲天陰著臉道:“這是想盡快給我一個差不多的交待,媽的,真夠陰險的,順便再以此事當作藉口,扣下德寧公主,留在京中作爲人質,還有馮國用,兩個籌碼,以爲可以高枕無憂,太他媽的小看我了……陳京,讓你安排的事,怎麼樣了?”
陳京點頭說:“兩日來,小弟探遍了皇城周圍的所有店鋪、客棧和酒樓,首先摸清底細背景,找了條件適合的,已經買下了一座酒樓、一座客棧,把夥計全給換了,但爲了現在的經營,掌櫃的仍在,大哥,您打算如何安置這兩個地方?”
“回濠州後,儘快讓朱懷煙派專人過來打理,全部換成我們的人,做爲固定的聯絡點,不能有任何的差錯,這件事要悄悄的進行,不要太急,先買下來好了。”朱雲天不假思索地說,“明天皇上肯定會有旨意下來,陳友諒不會給他太多的時間,另外,韓山童也該死了吧。”
陸仲亨說:“到時正可以離京,大哥,是借道何南,還是直接從山東返回?”
“媽的,河南那地方不能去了,察罕那鬼東西不好對付,估計現在他正尋思,咦,皇上這是犯的哪門子糊塗,把盛文鬱給放了?哈哈哈!”
一屋子的人跟著老大狂笑起來,暫時都忘卻小魏身受重傷帶來的傷感的氣氛。
翌日,如朱雲天所料,順帝派了宦官趕到百花園,先是假惺惺地對他進行了一番慰問,看了一下小魏的傷情,賜了五百兩黃金,做爲小魏的醫治費用,接著,就下了一道聖旨。聖旨的內容早在朱雲天一幫手下的預料之中了,昨晚上也都商量了半天,主要是皇上的兩個意思:
一,因爲安全問題,德寧公主雖賜給了朱雲天爲妻,但目前仍需居住在大都,由皇家衛隊保護,等到天下大定,定召朱雲天回京,讓兩人白頭偕老。
二,反賊張士誠已率軍打下揚州,目前正驅兵西進,直逼滁州而去;南有陳友諒沿長江東下,攻城掠地,軍情緊急,所以朱雲天務必馬上趕赴前線,爲國征戰,至於兵馬糧草,早有安排。
“小臣謝主隆恩。”朱雲天不動聲色地接過聖旨,把它供在了百花園大廳內,一直把這宦官送到了府門之外。
宦官臨上馬之前,突然回過頭來,笑問:“將軍接了旨,爲何默不作聲?此舉很出乎哀家的預料呀!”
在他的印象中,這位朱將軍可是性情豪放、脾氣剛暴的一隻小老虎,連皇上最寵愛的和寧公主都不放在眼裡,今日做此老油條狀,一句話都不說,實在讓他很不習慣,故有此問。
朱雲天咧嘴一笑:“公公何必明知故問呢,家有賢妻,卻不能見,換成誰也不會高興。不過,既然皇上有明見在先,做臣子的自會遵守,雖有怨,也只能埋在心裡了。”
這番感慨,宦官回去肯定給順帝學上一遍,朱雲天故意吐了一肚子苦水,讓順帝明白,媽的你可別做得太過了。
宦官先是搖頭,又做點頭狀,表示理解,便騎了馬回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