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這三道周密的佈署,胡思福就算有再大的能耐,這次也很難逃脫了。朱雲天爲了這一戰,傾盡了全力。蒙將水裡在他的秘密吩咐下,已經率五千蒙軍昨夜出發,連夜趕往陳鄉里,將身在慧安的寧巧給弄出來,順便殺掉慧安的紅巾軍分支部隊。
“如果我說的那個女人被你捉住,你打算怎麼辦?”他當時試探水裡。
水裡很聰明,挺著脖子回答:“我會先把她安頓在一個秘密和安全的地方,再聽候將軍的發落。”
“嗯,你很有前途!水裡,好好幹吧!我相信你!”朱雲天滿意極了。
天色漸漸暗下來,秋天的淮東總是這樣令人傷感,下午剛過了一半,好象黑夜就迫不及待的要來臨了。大片的黯淡的灰色雲朵聚成半空中的雲山雲海,遮住了一半的世界。這時橫澗山方向的探子回來了,上氣不接下氣的報告說,前方的戰鬥已經打響,非常慘烈。
“同志們,你們露臉的機會到了,爲了共和軍的榮譽,希望你們勇敢作戰,把敵人的鮮血當成美酒,把敵人的頭當成佳餚!孩子們,開始你們的舞蹈吧!”
朱雲天稱呼自己的部下爲孩子的時候一點都不臉紅。他騎上馬,命令徐達的騎兵部隊首先迅速向前開進,捲入戰鬥,一定要衝擊紅巾軍的領導層,捉到胡思福後,不管三七二十一,當即處死。山地兵從山後悄無聲息的靠近,潛入林子,而支援部隊則開到戰圈的外圍,原地待命。
第一步的作戰命令下達,共和軍立刻行動起來。朱雲天隨在騎兵部隊的身後,由兩百名的衛隊保護著,緊跟上去觀察戰場的形勢。在灰黃色的夕陽籠罩下,一萬名騎兵部隊用最快的速度繞過橫澗山,衝向平原。
若能夠從半空中朝下看,會發現這根本不像是一支由人和馬組成的部隊,在揚起的煙塵下面,彷彿奔騰著一萬隻怒吼的獅子,正撲向前方奮力逃跑的獵物。他們勢不可擋,直到將擋在身前的一切障礙粉碎。
山坡下寬達兩千多米的開闊地帶,撒裡不花率軍跟紅巾軍已經殺紅了眼,許多無辜的行人碰巧經過這裡,也被兩軍的鐵騎誤殺。撒裡不花沒想到在安營紮寨埋鍋造飯的時候會突然受到妖人的襲擊。一支全部身著白衣的部隊從坡上衝下來,離著還有一百多米的時候,對方砰砰砰發射起了一種奇怪的武器,本方的兵士像割麥子一樣倒下。兩名參軍大將也沒幸免,被碎片擊中頭部,軟綿綿的從馬上掉下去,又被受驚的戰馬踏碎了胸口。
“怎麼回事?是白蓮教!”驚恐的喊聲不斷響起,因爲有一年前白蓮教大破札木胡的教訓,蒙軍內部形成了“恐白”的心理疾病,一看到穿白衣服的人就都打怵。
太可怕了!儘管白衣妖人只有兩千人不到的樣子,可這先聲奪人的氣勢瞬間便震憾住了蒙軍的神經。加上官兵都脫去了盔甲,下馬來紮營的紮營,燒飯的燒飯,兵器扔在一邊,沒有心理準備。面對敵人突然的衝殺,兩軍的前軍碰撞在一起,短兵相接,蒙軍在悴不及防的情況下,首先死傷了五百多人。
撒裡不花畢竟是元朝的高級將領,地方大員。經歷了短暫的大腦短路,漸漸的,他回過神來,指揮部下聚攏部隊,收拾兵器,擰成一個團,跟敵人誓死拼鬥。他覺察到對手絕不是一般的敵人,戰術素養極高,兩千人組成了五六個不同的方隊,對本方的薄弱地帶進行輪番的衝擊。每一次衝擊,蒙軍都有七八十人倒在血泊之中。
在武器方面,蒙軍也處於落後的局面,單純的長槍和粗重的砍刀根本不足以傷及穿著特殊護甲的敵人。有時砍死一個敵人,竟然需要在其要害處連刺五六槍,槍尖才能刺透護甲。這時即便殺死了對手,自己也被敵人的同伴給幹掉。
戰鬥從下午開始打起,持續了兩個時辰,撒裡不花就已經承受不住巨大的傷亡。他有上百名忠心的軍官保護著,在部隊的最中心處,一時不用擔心。但外圍的人馬不停的傷亡,恐怕這一萬多人早晚會死得乾乾淨淨。而且,不時有砰砰的聲響傳來,還伴著火炮的轟鳴。對方每次動用這種武器,自己的許多官兵都嚇得抱頭鼠竄,扔掉刀槍和戰馬,連滾帶爬鑽向可以躲藏的地方,像是見到了天神下凡。
“將軍,我軍人數衆多,但居於地勢的下方,在敵人的兇猛衝擊之下,暫時處於劣勢。將軍應該讓部隊從現在的圓形隊列自由散開,利用人數的優勢,把對方包圍起來,才能反敗爲勝!全殲敵人!”部下耳朵上中了一槍,這時跑過來,心有餘悸的向他建議。
“說的對,你替我下達命令!”撒裡不花趴在馬背上,六神無主的說。
“對了,朱雲天小賊的援兵還沒來麼?”他問另一名參軍。
參軍向四周望了幾眼,絕望的叫道:“將軍,還沒有,我們是不是受騙了?”
“媽的,肯定是!我日他奶奶!”
撒裡不花咬著牙,揮起寶劍,跟隨大部隊左衝右突,終於衝出了包圍圈,帶著部隊開始反衝,力爭將人數稀少的敵人堵到橫澗山的坡底下,再用弓箭進行殲滅。
四個時辰過去了,地上的屍體開始多起來。而河流裡的水由青綠色變成了淡紅色,兩千具屍體以各種姿勢橫在縱向約一千多米的平原上。有穿白衣的紅巾軍戰士,有穿灰色盔甲的蒙軍士兵;還有數量相當多的戰馬。
胡思福和曲少鳴站在橫澗山坡頂的一處隱蔽之地,小心謹慎的看著戰局的發展。撒裡不花的抵抗力超出了他的想象,度過了艱難的戰鬥開始階段之後,現在反過來甚至有點要包圍他的意思了。事情有點不妙,他暗罵著朱雲天狡猾。這完全是一支休養了許久、戰鬥力強悍的部隊,而不是朱雲天說的剛從徐州戰場撤回來進行補充的疲憊之師。如果是那樣的話,兩千名經過現代軍事理論訓練的紅巾軍士兵足以對付了。
可是現在,兩千人已經死掉了三百多,火槍的威脅巨大,但子彈卻非常的稀少昂貴,製造不易。這東西打光了,自己就一點本錢也沒有了。
“傳令兵,你下去讓火槍隊撤回來,別他媽Lang費彈藥了。”
“是。”傳令兵舉著小旗,邊舞邊跑下山坡。
胡思福轉頭對著林子深處,擺了擺手,那邊探出一個人頭。“放炮的給我停下,省點炮彈,媽的準備撤退。”
最近,他的髒話越來越多。
曲少鳴臉上露著憂慮之色,他也看出了目前的不利戰局:“是啊,軍長,不行就先跑吧!”
胡思福指指遠方,嘆口氣:“恐怕跑不掉了,你看那是誰的部隊?”
曲少鳴順著老大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從西北方向橫澗山的背後,鋪天蓋地殺出了一支騎兵部隊,發一聲吶喊,從撒裡不花部的反面向紅巾軍衝擊過來。目測過去,足有一萬多人,正是徐達率領的共和軍騎兵。
胡思福罵道:“果然是朱雲天,這小屁孩,我倒把給低估了。”他犯了一個不可原諒的錯誤,在當初跟朱雲天打交道的時候,採取了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就像大人對待小孩一樣。他沒能擺脫未來社會帶給他的思維觀念,先入爲主的認爲只要把握住了對方的弱點,朱雲天一定會聽他的話,因爲跟朱雲天比,他是一個無可置疑的強者。
可是今天的現實卻是,朱雲天的地位、人脈以及實力,都決定了胡思福不可能用一兩句威脅的話就能從他手中拿到想要的東西。
但是朱雲天卻可以輕而易舉的調動大批力量,來對他進行剿殺。他們來自於同一個時代,彼此知根知底,在思維方式上,處在同一條水平線。正因爲此,誰掌握的資源更多,誰就能更佔優勢。
胡思福明白過來了,目前的官府雖然搖搖欲墜,不日就將顛覆。但事實是在它倒塌之前,仍然具備很強大的國家機器,不是幾千人的部隊加未來世界的火槍製造技術就可以征服的。改變歷史容易,可是要推動歷史的進程,做出關鍵性的改變,幹一番宏圖偉業,那就難得多了。
朱雲天年紀雖小,卻老早想到了這一點。他不求什麼改變歷史,只求升官發財,吃好喝好,做一個幸福的官場流氓。於是他就如同歷史上的朱升教給朱元璋的一樣,高築牆,緩稱王,一步一個臺階的積累自己的實力。
胡思福恨恨的吐了口唾沫,瞪著山坡下殺得性起的三股部隊。很明顯,紅巾軍在徐達和撒裡不花的聯合攻擊下,就要支撐不住了,死傷的人在增多,只能勉力抵抗,邊打邊退。
撒裡不花見朱雲天果然派人來了,總算沒有失約,心裡爽到了極點:媽的度過這關之後再跟你算賬!
他見本方已經佔據了明顯的優勢,白衣妖人已經死了一半還多,正向山上撤退。此時不出風頭,何時再出?總不能打了這一仗,我他媽的連刀都沒舉過吧?軍中早就有人傳我的風言風語,說我只會玩**不會殺敵人,靠,今天我就殺給你們看看!想到此,他不顧親兵的苦勸,抽出武器,喊一聲“給我上!”策馬奔上前陣。在砍死了兩名普通的紅巾軍士兵後,撞上的第一個高級對手就是管志。
此時,管志全身是血(都不是他的血),騎著一匹馬狼狽不堪的要找路逃跑。用他當年城管警察的話說,就是每當無證攤販在街上看到了我,總像被人追殺一樣的抱頭鼠竄,恨不得找一條地縫鑽進去。如今的他就是那位倒黴的攤販,而周圍全是戴大蓋帽的城管警察。
他舉著從21世紀帶來的五連發手槍,最後的保命武器。裡面還有三顆子彈,當年殺元兵時打了第一槍,對陣徐達時開了第二槍打死一不聽話的共和軍。有這三發子彈在手,管志心裡的底氣強多了,騎在馬上左衝右突,避開長槍鉤索,揀一條僻靜的小道衝向橫澗山的西側。那裡有一條元軍並不知道的秘道,可以通過此秘道一直逃到二十多裡外的稻田裡,經過密密麻麻的村莊消失在人民羣衆之中。
“小賊,哪裡逃?給老子站住!”撒裡不花趾高氣揚地揮動鋼刀擋住了他的去路。他的腦海中已經浮現出這樣一副場景:他提著管志的腦袋,一騎絕塵走在最前,進入滁州城,沒人比他更牛逼。
管志半趴在馬背上累壞了,喘著粗氣:“**媽,快讓開,不然你爸我弄死你!”
撒裡不花看一下身邊三十米的形勢,許多元兵正追上來,全是他的人。他哈哈大笑:“弄死我?當然很容易了,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本將軍征戰二十餘年,還從未遇到過對手!喂,小賊,我看你全身是傷,慘不忍睹,看來混黑社會也不容易,你就下馬降了吧,只要你招出賊首的名字,我保證饒你一死!還會上報朝廷,對你封官加爵。”
“呵呵,別給臉不要臉,讓開,老子沒時間跟你白活!”管志唾了一口,一提馬繮衝了過來。
“你他媽的,敬酒不吃吃罰酒……”撒裡不花惱怒地舉起刀,就朝管志的頭上砍去。這刀要是砍中了,保準人頭分成兩半。
“砰!”
“撲嗵!”
對撒裡不花來說,這是多麼熟悉的響聲!但他已經沒時間後悔自己的魯莽了。他頭部被子彈擊穿,像被人打了一拳,腦袋猛的一晃,從馬上栽了下去,頭撞在草地上,接著是身子的癱軟。他整個人都平鋪開,歪歪的睜著眼睛,雙腿本能的抽搐著。望著已經黑透了的天,周圍亮起的繁星似的火把,還有兩名光著屁股在房間裡走來走去的**——那曾經是多麼美妙的生活…………接著,他的世界漆黑一片。
徐達遠遠的追上來,看見撒裡不花被管志一槍打死了,心裡一喜,指揮一隊騎兵從馬上向管志的背影放箭。嗖嗖嗖一陣子,連根毛都沒射到,管志縱馬跑進坡下的小樹林,隱進了夜幕之中。
有幾個兵追了進去,找了一圈,什麼都沒找到。
“喂,戰況怎麼樣?”
朱雲天在幾百名衛兵的保護下,緊張的過來,詢問徐達。他見戰場上的白衣人越來越少,知道紅巾軍死傷得差不多了,只是不知那幾個該死的頭領情況如何。
“撒裡不花死了,大哥!”
徐達簡達彙報了一下戰況,最後告訴朱雲天這條好消息。
“噢,我早料到了,他要不死老天爺都睡不著覺。”朱雲天道。這個計劃的一部分,就是借紅巾軍之手,除掉撒裡不花這個心頭大患,以便今後全面控制江蘇和浙江。
計劃中最重要的部分,是胡思福和他的三個哥們,現在還沒有結果。不但沒什麼結果,連那四個鳥人都無影無蹤了。
共和軍趁機收編了撒裡不花的部隊,在徐達的統一帶領下,繼續猛攻。打到子夜時分,紅巾軍的抵抗漸漸弱下來,兩千人死掉了一半多,剩下的幾百名扔了武器四散而逃,跑進了坡上的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