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查歡呼一聲,圍著耶荼叫道:“哈赤一定會給我帶來很多很多好玩的!”
他與邵云和酷似的一張小臉上紅彤彤的,黑葡萄一樣的眼眸中閃閃發亮。周惜若心緒復雜難言,雅查已快樂地一溜煙地跑了。
到了晚間,周惜若為他洗澡梳頭。雅查看著她神思不屬,忽地靠上前,用齊國話問道:“娘親想爹爹嗎?”
周惜若回過神來,心中一震,手中的梳子掉在地上。她連忙掩飾道:“我怎么會想他呢。阿寶想爹爹就好了。”
雅查賴在她身邊,一雙烏黑的大眼看著她,低聲道:“爹爹說娘親打爹爹是因為太愛阿寶了,所以生氣爹爹把阿寶藏起來。”
周惜若看著他人小鬼大的樣子,禁不住笑出聲:“是他說的?”
雅查認真點了點頭。周惜若想起邵云和臉上殷紅的巴掌印,哼了一聲:“他活該!”說完卻覺得凄然。若是世間事如孩童眼中看到這般簡單就好了。黑的是黑的,白的是白的,對與錯一清二楚。
雅查聽得她說的話知道她心中已不生氣了,便膩在她身邊撒嬌。周惜若抱著他,想起這幾年的艱辛心中澀然。她與他的恩怨情仇因為阿寶越發難解了。
窗外風聲呼呼,她懷抱著雅查看著漆黑的夜色,忽地想到邵云和,征戰四方的他又在哪里?若是他不用興復赤灼,如果邵云和只是真的邵云和……
戰事緊張,邵云和說好的日子并未歸來。周惜若聽說三皇子突然提前進攻,看來在耐心方面他儼然不是邵云和的對手。邵云和占據了燕州十三郡中的六郡,此時冰雪消融,沒了風雪的阻礙,兩邊打仗起來分外慘烈。邵云和親自領兵從中路插入敵軍腹地,切斷了敵軍的首尾相接,深深重創了三皇子的先鋒部隊。這一仗贏得險而奇,可是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五千精兵折損了三千余,兩邊各有傷亡,都退回繼續修整。
周惜若聽著耶荼打聽來的消息,心中滋味復雜。邵云和用的是從齊國學來的兵法戰術。只擅快攻快守的狄國aa軍隊自然不是他的對手,即使三皇子手中軍隊多于他依然討不到便宜。
只是,她現在擔心的卻是守在青谷嶺的龍越離。完顏霍圖對她說,他為她而來。可這十萬精騎兵到底在等待什么呢?是等著完顏霍圖把她交出去,還是等待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那一只聰明的黃雀呢?
就這樣忐忑不安地等了五六日,雅查等到每日念叨著哈赤、爹爹……喋喋不休。每次院門打開他眼中都會晶亮一閃,飛奔出去,可是每次都是失望而歸。直到終于院門前響起疾馳的馬蹄聲。一隊騎兵在府邸門前勒住馬兒。
領頭的一人身著一身暗紅戰袍,肩甲護胸,腳磴長靴,俊美的面上有一雙如鷹一樣銳利的雙眼,顧盼間有隱隱戰場的殺伐果斷之氣。他飛快下了馬,大步走向府門。他推開門,只見院中一位素衣美人正坐在開滿鮮花的藤蔓架下含笑看著院中一個小男孩在踢著蹴鞠。她清麗的面上笑意溫柔恬淡,長長如云的三千青絲整整齊齊挽成發髻,有鬢發垂落臉頰邊,隨風飄動。她美得如夢似幻,一方庭院,盛載了他這一世所有的夢想。
小男孩一抬頭看見他,眼中一亮,歡呼一聲:“娘!爹爹回來了!”
他說完向邵云和沖了過去。周惜若循聲望去。她看見他緊緊地抱住雅查,一雙帶了戰塵之色的深眸深深看著她。
她臉上的笑意來不及褪去,就這樣含笑看著他。兩道目光隔空相望,迷蒙了時光,含糊了愛恨,久久對視。
“爹爹!”雅查搖晃著他:“爹爹打了勝仗了嗎?”
邵云和這才回過神,摸了摸他的頭,薄唇微勾:“自然是打了勝仗才回來看雅查。”
他抱著他上前,周惜若美眸悠悠地看著他,兩人竟是不知要說什么。
“雅查又長高了。”他輕咳一聲說道。
周惜若看著他懷中的雅查,淡淡道:“他一直在念著你,每天都要在門口等著你來。”
邵云和笑了。他甚少如此開懷地笑,臉上的笑意消融了素日的冷峻,笑容朗朗,隱隱有為人父的驕傲。周惜若看著心中忽地覺得滿滿的,仿佛要溢出來的滿。她看著他們父子兩人,悄悄地退了下去。
到了晚間,周惜若做了很多菜。雅查纏著邵云和講打仗的故事。邵云和被纏不過,只撿打仗中的趣事。春夜寂寂,只聽得雅查的笑聲一陣陣。到了夜深,雅查在他懷中沉沉睡去。桌上的飯菜也只剩下狼藉。周惜若端坐在席上看著他懷中的雅查,久久沉思不語。
邵云和察覺到了她的沉默,把雅查放在一旁軟榻上小心用被衾蓋好,這才看著她。
周惜若看著他,慢慢道:“雅查很崇敬你。”
邵云和看了她一眼,道:“父親是兒子頂天立地的榜樣。為了赤灼為了他,我不會輸的。”
周惜若輕笑一聲,道:“你怎么會輸呢。你可是右相邵云和,還是廷尉大人,更是驍風騎的統領。你怎么會輸呢?”
邵云和陡然無言,許久他一口飲盡杯中的殘酒,淡淡道:“過往不能更改,若我重回一次,我依然會這樣做。”
周惜若聞言垂下眼簾:“我知道。”
在他心中國大于家,她只是他一往無前的小小插曲,牽引他的心神,卻不能左右他要做的事。她早就知道了。
“龍越離在青谷嶺。”她斟酌開口:“你又該怎么辦?”
邵云和看了她一眼,反問道:“你想回去嗎?”
周惜若一怔,下意識看向雅查,許久才道:“我不能丟下阿寶。”她自嘲一笑:“你做到了。我根本無法離開阿寶。”
她眼中水光迷蒙:“我可以讓天下人唾罵,我可以不要當齊國的皇后,可我只要阿寶。”
一滴滴的淚水悄然滾落。不知什么時候他已把她摟在懷中,一聲低沉的嘆息傳來:“對不起。”
周惜若眼中的淚越發急地落下,四年的母子分別,四年的風刀霜劍,這一段長長的無盡頭的折磨,她只要他一句對不起。
她伏在他的懷中失聲痛哭,原諒他很容易,可誰來原諒她辜負的那一番生死情意……左右都不是,卻似已在冥冥之中注定了她這一生的情路坎坷。
他緊緊摟著她,眸中涌動著深深的情愫。她終于原諒了他。他低聲道:“惜若,我這一輩子最后悔的便是離開你和阿寶。”
“對不起。”他一遍遍地說著,輕吻她的發。眼中灼熱的淚水不知不覺滑落。春夜寂寂,她在他懷中哭著睡著。
睡夢中她仿佛在曲州老家,帶著阿寶依靠門邊,期盼著他歸來。遠遠的,他走來,對著他們微微一笑。再美的夢境也不過如此。于是她真的笑了。*海棠花開,花香滿園,良辰美景月圓人亦團圓……
第二天周惜若醒來時已在*上,身上妥帖蓋著一層被衾。她睜開眼,刺目的日光穿過窗欞在地上打下斑駁的光影,房中安靜非常。她能聽到院中傳來雅查的笑聲。還有時不時邵云和的聲音,悅耳清揚,卸去素日他的威嚴與冷峻,她竟不知他笑起來這么令人覺得愉悅。
她靜靜聽了一會忍不住起*依在門邊含笑看著。邵云和回頭,含笑的俊眼對上她的笑眼,兩人皆是臉上一紅。
雅查飛奔上前,抱住周惜若,舉起手中小小的寶劍,高興道:“娘,你看這是爹爹給我的劍。”
周惜若蹲下身,認真看著他興奮的大眼,慢慢道:“這劍只能殺敵人和惡人,不能任意用自己的武藝去欺凌弱小,也不能濫殺無辜。完顏沐霖,你可明白?”
雅查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大聲道:“娘說的話我都記住了。”
周惜若滿意笑了。她輕撫他的發看著邵云和。邵云和深深看著她,兩相對望,他眼中灼熱的目光令她面上紅暈遍染。他朝她走來,問道:“昨夜睡得可好?”
周惜若臉上越紅,低聲道:“很好。”就匆匆走了。
*****
一家團圓了,繼續求月票!和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