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靈兒離開之後,鐘樂軒轉身進屋,關上大門。【】
裡邊,鍾九坐在原地,韓木靠著牆壁,三人若無其事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三師弟,你做事,還是太急躁了。”大門才合上,鍾九轉動著扳指,已然換了一副口吻,脣畔的笑意微微收斂,眼中的溫潤染了一層清冷。
“這次事情,適得其反。”韓木平平靜靜地點了一句,他儼然成了靈兒的替代,專門附和。
兩人彷彿事不關己,坐著站著說話都不腰痛,鐘樂軒怒目而視:“有本事,你們自己來啊,只知道坐享其成,我唱白臉,你們扮紅臉,所有的過錯,全在我身上,現在連老頭子都差點對我痛下狠手!”
鍾九猶如聽到刺耳的聲音一般,微微瑟縮,指了指牆壁:“那麼大聲,小心隔牆有耳。”
“凡事都要低調。”韓木跟了一句。
鐘樂軒雙手環胸,哼了哼:“老頭子還從來沒有發過那麼大的火,整個池塘差點都毀於一旦了!”
“我早前探過師父的口吻,師父已然萌生了收徒之意。”想起之前的對話,鍾九微微一嘆,“師父這次的執著,比以往更深,有此舉措,這我能理解。”
“理解?這個時候跟我說理解?那時候幹嘛去了?我的白脣竹葉青已經老頭子給燉了!”鐘樂軒陡然提高了聲音,“你們兩個做好人,怎麼不做的徹底一點,當初乾脆……”
“隔壁聽得到。”韓木提醒了一句。
鐘樂軒冷哼一聲,不再說話,抖著雙腿,對他們愛理不理。
“理解歸理解,畢竟,藥王谷的擔子,總是需要有人挑起,但看我們這幾個,除了小師弟,實在找不出更合適的人選,不過呢……”鍾九望向靠著牆壁的韓木,“小師弟終是要離開的人。”
“你……真要回去?”鐘樂軒詢問道,沒有多少情緒波動,只是帶著遲疑的神色。
韓木肯定地點頭。
“老四怎麼辦?她可不會離開這裡。”鐘樂軒明確地道,整個藥王谷,除了秋韻水,怕是再沒人不知道韓木的心思。
韓木身體一僵,眼眸滿是掙扎之色,正因爲知道,纔會猶豫,纔會爲難,纔會一直呆在藥王谷。【】
“老頭子對老四而言,亦師亦父,藥王谷對老四而言,就是家。老頭子指東,她絕對不會往西,而且,她也絕對不會離開藥王谷。”鐘樂軒向來不會拐彎抹角,直接把利害關係闡述給韓木聽,“藥王谷有個不成文的規定,你們都知道,老頭子是絕對不會將老四嫁給外人的。”
韓木一言不發。
“藥王谷本來人丁稀薄,小師弟要走,師父已經頗有微詞,若還想把四師妹帶走,簡直比登天還難。”鍾九也不是要打擊韓木,而是將擺在韓木眼前的困境揭露出來而已,他往後的路,可不見得好走。
這是事實,三人也清楚,可他們又不喜歡日常生活裡,多一個無關緊要而且處處惹事的人,想要融入他們,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
他們幾個,最少也相處了八年,這段情誼,不是隨隨便便什麼人都能插足。
只是,他們沒有想到,一個秦挽依,卻引出那麼多衆人不願提及的事情,還牽動藥王穀風雲。
“我和三師弟,始終無法對藥王谷負責的,倘若藥王谷果然無人掌管大局,想必師父會傾盡一切,助四師妹成就一番功績。”
鍾九瞥了一眼韓木,仿似在拿捏該如何說話一樣。
“當然,這是在遇見秦挽依之前。只是,撇開這個不說,韻水雖然肯下功夫,對師父的話,也是言聽計從。但你們應該知道,韻水資質平庸,也沒有基礎。這些年,又因爲照顧我們幾個,耽誤了不少學習時間。如今,在醫術治病一途,她沒有明顯的進步。往後,你們兩個,怕是會漸行漸遠。”
“老四要承擔起藥王谷的興衰,應該不容易,不是我說老四,她的能力,遠遠不夠。”鐘樂軒不知道什麼時候跟鍾九站在一起,言語之意,雖是擔心,但無不刺激著韓木。
“再者,師父又不擅長教人,你應當深有體會的,丟給我們幾本書,然後不知道往哪裡周遊去了。”
三人深感這些年藥王谷學醫之路,好在並沒有拿醫術混飯吃,否則,早就餓死了。
“我們幾個,倘若師父有心培養,未必成了這副無所事事的模樣,也不會另闢蹊徑,放棄醫術而研究毒藥,或者種植藥草,養殖魚蝦,耕種果蔬。”
想起這些年的生活,三人也是唏噓不已,真不知道,如此惡劣的條件之下,他們也安然無恙地活過來了。
“老頭子可不會把所有的責任歸到他自己身上!”鐘樂軒一臉輕蔑的神色。
“所以,師父纔會想要寄託他人,甚至不惜賭上藥王谷的名聲,也想要留下秦挽依,有一個現成的懷有精湛醫術的徒弟,比十年磨一劍,培養一個全然不懂的徒弟來的輕鬆一些。”
三人通曉裡邊的道理是一回事,不想又有人走入這個大家庭是另外一回事。
“趕人雖然不是第一次了,不過之前那些人,不是不學無術,就是不懂變通,不是別有目的,就是唯唯諾諾,所以即便趕走,師父也不會說一句,想必他自己看著也心煩。”
鍾九的話,讓鐘樂軒和韓木稍稍回想起往事,不痛不癢,對於曾經想要混跡藥王谷的人,早已忘得一乾二淨。
鍾九點明利害關係:“但是,這次的確與衆不同,師父的意念,比任何時候都強烈,這個時候趕人,明顯就是與師父過不去。”
“她的醫術,的確比我們厲害,一些診治的手法,也與我們不同,這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韓木承認道,“無論誰看到她施展救人之術,想必都會側目。”
“但似乎從未聽說過相府嫡女秦挽依師從何人學醫,她的師學似乎成迷。這就是其中一個原因。”鍾九接口分析道,“其二,師父近日又日理萬機,脾氣不見得好,我們幾個不幫忙也就算了,總不能幫倒忙,三師弟的舉動,只能是火上澆油,過於激進,畢竟,她很有可能就是未來的皇后,你不該妄動殺念,給藥王谷招惹麻煩。”
“她是皇后就怕她嗎?他們傷了我的小紅,我當然不會就這麼算了。”
起初,他的確沒有殺意,只是想讓他們吃吃苦頭,好主動離開,這樣,老頭子也怪不到他頭上,但小紅受傷之後,他就不顧一切了。
“動誰都可以,唯獨不能動小紅!”在這件事情上,鐘樂軒絕對不會退讓。
鍾九和韓木恍若沒有聽到:“好在這次有驚無險,看秦挽依那樣子,在任飛面前,似乎絕口不提。”
“提了又怎麼樣,怕她不成!”鐘樂軒一點兒也不在乎,一點兒也沒有悔過之心。
鍾九不做理會:“任飛是御前一等侍衛,行護衛保護職責時,自然也有義務彙報秦挽依日常行爲。如今,秦挽依的意思很明白,就是不想鬧大。這一次,倒是不用擔心皇宮那邊的問題。不過接下來這段時間,得好好相處才行,至少在任飛離開前,得好好照顧咱們這位秦大小姐。”
“要照顧,你自己照顧。”鐘樂軒聽不出什麼。
“趕人的方式,有很多種,有些時候,不需要親自動手,借刀也能殺人。”鍾九給他們上課,尤其在對鐘樂軒進行解釋,有些話,對韓木不點即通,有些話,對鐘樂軒解釋個百遍,也未必清楚。
“你想借誰的手?”鐘樂軒警惕地道,“秦挽依的事情,別扯上我,這幾天,我不想去觸動老頭子。”
這個時候犯傻,簡直找死。
“要麼讓秦挽依知難而退,要麼讓師父重新評估秦挽依的價值。”
既然鍾九說得出,想必已經有了想法,韓木問道:“什麼意思?”
“三師弟這麼一鬧,也不是沒有任何作用,秦挽依是知情識趣之人,想必對留在藥王谷沒有心思了,但我們又不便在此時此刻做些手腳,所以,只能讓師父親自放棄。”鍾九的眼瞳,微微一轉,眸色越發深邃。
“老頭子會放棄?”鐘樂軒撇了撇嘴,很是不屑,“真要會放棄,我何必多此一舉。”
“世上疾病,千奇百怪,變化萬千,秦挽依懂得尋常疾病,未必能夠治療其他,若能找到一種師父能治而她不能治的一般疾病,師父也就不會那麼看重了吧,化解一個人的執念,需一步一步才行。”鍾九解釋道。
“你想的辦法,你自己做,我纔不會上當,替你做什麼吃力不討好的事情。”鐘樂軒聰明地從這潭深水裡抽身。
“既然二師兄已有妙計,那麼我們拭目以待。”韓木也是將自己撇清,這次的事,一個不慎,連秋韻水都會對他失望。
鍾九似乎沒有受到脅迫的樣子,帶著威脅人的從容:“眼下,兩位不用操心,用到你們的時候,你們怎麼也躲不過的。”
“你們自己看著辦,往後半個月,我就呆在崖頂不下來了。”鐘樂軒打開門,拂袖離開。
“我去隔壁看看。”韓木趁著敞開的門,也走了出去,比尋常似乎快了那麼一點。
鍾九臉頰上綻開一朵笑意,令人不解其意,卻心生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