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宛如夜風吟唱般的聲音,從鍾九的口中道出,輕輕擦著她的耳朵而過,令人有幾分沉醉。{}
秦挽依聽不出裡邊的試探意味,也沒有看到鍾九淬鍊的眼神,迎著醉人的夜風,如實回道:“錢呢,夠用就行,權呢,與我無關,名呢,樹大招風,要想如風般過著瀟灑的生活,不用每天提心吊膽,戰戰兢兢,就得有所捨棄。”
鍾九神情一怔,許是夜色太過朦朧,纔會覺得有片刻的凝動。
“是嗎?”鍾九背對著秦挽依問道,“看你這副樣子,想必出門應該還是靠父母吧?”
推動輪椅的雙手一滯,這話怎麼感覺有點諷刺呢?
來到這裡之後,還別說,衣食住行,靠的都是相府,誰讓她的身份尊貴呢,雖然她是一點兒也沒有高人一等的感覺,反而還常常受欺負,出門在外,沒有丫鬟小廝伺候,一個銅板都得計較,難怪鐘樂軒罵她窮酸相,大小姐做成這副悽慘的模樣,也只有她一個人了。
許久沒有回答,鍾九勾起脣角,還不忘打擊一句:“憑自己的本事,等你真正做到錢夠用就行的時候,這句話,才讓人相信。”
秦挽依深吸一口氣,方纔還好好的,一轉眼,話又不對:“我說你……”
“大小姐?”
聽得聲音,秦挽依下意識擡頭,就看到茫茫夜月之下,一人截然而立,猶如一柄古劍那般沉穩,卓爾不羣。
“任飛,你怎麼來了?”秦挽依鬆開輪椅的手柄,驚喜地道,感覺終於有了靠山一樣,不再遭受藥王谷等人的白眼。
“大小姐遲遲未歸,這纔出來看看。”任飛解釋了一句,卻也有其他原因,與孫遙見面回來,卻見習遠將秦挽依跟丟,這才循著習遠所說的地方找來,然而礙於陣法,不能進入。
她環顧四周,這纔看清,不知不覺中,兩人已經走出百花林,立在草坪中間的小路上,視線開闊了不少,而任飛,恰好站在快要進入百花林中的入口處。
“我真是盼星星盼月亮地等著你呢。”見到任飛,秦挽依之前所受的氣,消減了不少。
任飛一聽,抱拳道:“屬下來遲,還望大小姐恕罪。”
“不遲不遲,正好正好。”終於可以不用獨自面對這個表面像仙人,內心卻複雜的人了,若是再聊下去,都不知道會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
任飛聞言,盯著她的眼神,有幾分異常。
“我很奇怪嗎?”秦挽依低頭俯視自己,這纔想起,她換上了鍾九的衣服,若是沒有與鍾九同行也就罷了,畢竟孤男寡女,惹人懷疑,而且,她與鍾九穿著同一色系同一款式的衣服,這不懷疑也難,她忙著解釋,“方纔不小心落水了,得藥王谷醫聖高徒相救贈衣,這纔不至於窘迫的回去。無彈窗廣告)”
雖然牽強,但應該行得通,任飛又不像是會多問的人。
“原來如此,多謝閣下相助。”任飛抱拳的手,朝鐘九一敬,視線落在鍾九的身上,看到鍾九之時,他帶著幾分懷疑之色,眼眸流露出從未有過的凝重。
“我一介平民,怎敢擔當御前一等侍衛如此大禮。”久未開口的人,一說話,聲音雅然,和氣有禮,氣度不凡,比起任飛,還有容人的氣量一般,可話裡無端透露著一絲嘲諷之意,偏生帶著笑意,令人分辨不清,捉摸不透。
也不知道是誰說到了藥王谷,不管是王孫貴胄還是平民百姓,都是同等待遇,那時候多傲嬌啊,這會兒又計較了。
女人心思複雜,男人也單純不到哪裡去。
不過,他是怎麼知道任飛的身份的。
流動在兩人之間的氣息,沒有危險。
任飛並沒有多大的訝異,彷彿他的身份早已稟明一般,可無論是孫遙還是秋韻水,都沒有提及他們的身份,他到底是怎麼猜的。
“任飛,你認識他嗎?”秦挽依歪著頭思忖,視線在兩人之間流淌,那眼神,彷彿在認人一樣,不過沒有任何曖昧之色,哎,無聊的生活中,應該有刺激纔有意思。
任飛搖了搖頭:“不認識,大小姐可有傷到哪裡?”
“沒有,好著呢。”秦挽依一拍胸脯豪氣地道。
“那就好,屬下護送你回杏林別苑吧。”任飛已經道謝,沒有再做多餘的迴應,彷彿見怪不怪。
“好……那個……”秦挽依本想就此離開,然而看著還坐在眼前的人,帶著爲難之色,反正已經出了百花林,不用擔心回去的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任飛,不如你先回去吧,我還得先送他一程。”
“不必了,對於藥王谷,沒有人比我更熟悉,你還是先行回去,省的到時候迷了路,又是一番尋找,萬一出了事,就是藥王谷的責任了。”說完,鍾九自己推動輪椅,往前而去,留下一道孤絕的背影。
“真是莫名其妙,方纔還一點不客氣地使喚人呢,這會兒裝什麼好心。”秦挽依嘀咕了一聲,“任飛,我們也走。”
尾隨著鍾九走過草坪,進入擁堵的小道,兩邊比較茂密,將頭頂的夜空都遮擋住,連帶著遮住了月光。
練武之人的雙眸,在黑暗中,也能看清一切,然而,她不是,眼前一片黑漆漆的,每走一步,眼前都彷彿是懸崖深淵一樣。
好在還有車輪滾動的聲音在悠揚的飄蕩,說明前邊沒有危險。
才放下心,腳下忽然踩到一塊石子,一個趔趄,往前衝去。
快要撲倒之時,手臂之上,霎時多了一隻手,掌間帶著強大的力道,將她攙扶住。
車輪還在轉動,秦挽依便知道只有一個人,會時刻關注她的舉動。
“任飛,多謝多謝。”
“大小姐,這兒道路坎坷,腳下小心一些。”等秦挽依站穩之後,任飛鬆開手道。
秦挽依暗中一摸,順手一伸,扯住了任飛的衣袖:“別走,你站在我旁邊吧,我實在看不清,你在,我踏實一點。”
任飛一怔,雙眸在陰暗中,彷彿醞釀著什麼,片刻又歸於沉寂。
他一言不發,任由秦挽依扯著衣服,放慢了腳步,循著聲音走去。
走出黑暗之後,又是一片月光揮灑。松樹底下,鍾九竟然還等在那裡,俊容半明半暗。
“既然兩位出來了,那麼告辭。”鍾九轉動輪椅,徑自離開,離開之前,彷彿還朝秦挽依的手望了一眼。
“真是怪人。”秦挽依咕噥了一聲,放開任飛,“我們回去吧。”
說完,斜道上邊,一人往上,兩人往下,分道揚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