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當空,繁星點點,夜涼如水。
鳴劍院悄靜冷清,趁著夜色,秦挽依走出呆了整整一天的子,出去透透氣。
纔出門,秦挽依便看到院中站著一人,穿著黑色修身錦服,高大頎長的身軀,寬厚而又牢靠,令人踏實而又信任。
範燁風正擡頭望天,側臉深沉,不知道在思索什麼,卻那麼專注。
聽得動靜,範燁風轉過頭,便看到了背後映著燈光的秦挽依。
秦挽依步步踱來,一臉沉思,彷彿有什麼困擾著她。
“發生什麼事情了?”範燁風當先開口。
走到跟前,秦挽依擡頭望著他,那雙眼眸,即便藏得住秘密,但絕對不會撒謊。
“燁風,我知道你是絕對不會騙我的,對不對?”
範燁風不知道秦挽依怎麼了,還是點了點頭,這輩子,他不會欺騙任何人。
“那麼,告訴我,鍾……”
忽然,範燁風神色一凜,眼神望向門口,伸手一把將秦挽依攬住,正要藏身的時候,發現周圍一片空曠,他只能將秦挽依藏身在自己身後。
“哥,快出來了,今日是七……”範歆桐突然闖入鳴劍院,便看到院中站著一人,正是自己的哥哥,可範燁風的臉色,卻帶著分慌張之色。
自己的哥哥,何時變成這樣了?
而且,方纔她似乎看到一個人影閃過,可明明只有一個人站著,難道是錯覺嗎?
範歆桐一臉疑惑,步步向範燁風靠近。
範燁風站在原地,一步也沒有挪動,簡直是紋絲不動。
“哥,你怎麼了,今日怎麼怪怪的?不舒服嗎?”範歆桐的聲音,猶如鶯啼,關心的話語,更是輕妙動人。
“沒事,我不是好好的嗎?”範燁風沒有解釋什麼。
“沒事怎麼慌里慌張的,好像金藏嬌怕被人發現一樣。”範歆桐調侃了一句。
然而,範燁風卻是面色一僵。
“哥,我只不過是開個玩笑而已,別生氣,你若真是金藏嬌,倒是更好了。”範歆桐忙自己解圍道。
“歆桐,找我什麼事情?”範燁風孑然而立,偉岸的身軀,遮擋住秦挽依的嬌小身體。
“今日是七夕乞巧節,娘讓我帶你出去走走,怕你整日悶在裡,對身體不好。”範歆桐道明來意。
“我不去了,你自己去玩吧。”範燁風對所謂的節日,並沒有特殊的喜好,更何況還是七夕這種女兒節,他更加不會去,然而,想到鍾濟潮興許還活著,肯定會伺報復,便叮囑了一聲,“路上小心些,今日肯定人多,多帶個人過去,讓娘放心一點。”
“哥,就是知道你一定不會去,所以娘才特意讓我來,今天一定要把你帶出去,這樣娘也更加放心啊。”範歆桐不依不饒,今日一定要把範燁風帶走,說著,就有上來拉人的架勢。
“娘怎麼也跟著瞎胡鬧?”範燁風微微調整身體,阻擋著範歆桐的視線,自從身體好了之後,又開始操心兄妹兩人的婚事。
“這怎麼能是瞎胡鬧呢?”範歆桐在範燁風面前,微帶撒嬌之色,“娘是擔心你再這麼下去,範家的香火怎麼延續,我這麼一個優秀的哥哥都快被人忘記的。”
“忘了就忘了,我又不是爲了讓人記得我而活著。”先不說範燁風原本就沒想過要去,更何況現在還有一個秦挽依在呢,外邊的人對他而言,就是輕如鴻毛。
“哥,你不知道娘有多操心你的婚事……”
範歆桐纔開了頭,範燁風已然洞悉又是婚事的事情,就阻止道:“娘已經唸叨過了,你就別再說了。”
“哥,不去也行,我只想知道你心裡是怎麼想的?”範歆桐委婉地道。
“暫時先別提,過段時間再說吧。”範燁風不急不躁,別說得不到想要的人,單單接下來的事情,已經夠費神的了。
看到範燁風的態度,範歆桐不知道沽州的事情,隨即直接聯繫到了什麼,緩了緩語氣道:“哥,這兒只有我們兄妹兩人,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還在埋怨我當初阻擋你追趕秦挽依阻止她離開的腳步?”
範歆桐還記得當初範燁風冒雨追趕秦挽依,卻無功而返的神情,看著就令人心痛。
“歆桐,別說了。”感覺身後之人的僵硬,範燁風冷漠地阻止了一聲。
“哥,這兒沒有別人,還怕什麼人知道,那****本來就有傷在身,又奔波忙碌了一天,更是淋了一天的雨,在牀上整整躺了三日,你知道娘和我有多擔心嗎?你何時這麼衝動過?”範歆桐說著說著,帶著啜泣的聲音。
“歆桐,我沒有怨你,我只不過是……”範燁風閉了閉眼睛,帶著隱忍和痛苦之色,“想要感謝她救了傷兵村的孩子而已。”
“看到你那樣子,誰會相信那只是爲了感謝,感謝的話,有必要做到這個份上?”範歆桐儼然不信。
“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我只是爲了感謝。”範燁風這話,彷彿在說給範歆桐聽,也在說給秦挽依聽,甚至在說給自己聽。
“哥,這這是自欺欺人,那個時刻,我才真真正正知道你的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誰會相信堂堂範家少將軍會喜歡上相府的小姐,她是被太子悔婚的人不說,而且還是毀了容,說出去誰相信,可任誰看了你當時的模樣,誰都會相信的吧。”範歆桐低喃地回憶著秦挽依離開京都的那日所發生的一切,秦挽依走得瀟灑,可將軍府卻一片凌亂。
範歆桐不知道範燁風后邊還藏著一人,徑自發泄自己心底的想法,堅持著兩家絕對不會有融合在一起的一天。
“別說了!”範燁風很想讓她不再說下去,可惜卻不能離開半步,只能疾言厲色地道,他夾在兩個女人中間,埋藏在心中的感情,被狠狠揭露出來,讓他沒有再面對秦挽依的勇氣和理由。
“哥,你心虛了嗎,但我偏要說,那時候,我好恨我自己對你說的那番話,但我絕不後悔,將軍府和相府,本來就勢不兩立,你們兩個,註定不會有結果的。”範歆桐的眼神,淒厲而又冷冽,兄妹兩人,果然有著相似的眼神。
“我知道,所以別再說下去了。”曾經的範燁風,可以不去計較相府和將軍府的恩怨,可以不顧一切,但如今,一切都晚了,在沽州懸崖,他看得出鍾九和秦挽依兩人之間的關係,如今的他,已經沒有任何會了。
只是,爲何非要將他極力掩藏的一切狠狠地剖開呢,往後,讓他如何面對秦挽依,這麼一來,怕是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看到範燁風痛苦的神色,那種被逼到絕境只剩下無望的眼神,範歆桐才驚覺自己說的有多麼過分,這些年,難得看到範燁風對一個女人動心,然而卻還遭到阻攔。
“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可我們只能爲了將軍府而活,所以哪怕我的心裡只有九王爺,但倘若嫁給太子或者其他王爺是最好的選擇,我絕對不會違抗的。”範歆桐表明自己的心跡。
正是因爲知道這點,知道範歆桐時刻準備爲將軍府所做的犧牲,範燁風纔沒有責怪她什麼,比起範歆桐的冷靜和不動搖,範燁風自愧不如。
“歆桐,把九王爺忘了吧。”範燁風勸說了一句,不想看到自己妹妹就算看到九王爺也終將只是一場空。
範歆桐很快捕捉到什麼:“哥,你見到九王爺了?”
“有一日,你終將會看到他,但一切已經不是十年前了。”範燁風雖然並未正面回答,但話裡的意思,已經很明確。
“我會靜靜等到那一天的來臨。”範歆桐將眼底的還未凝結的淚水收盡,恢復成往日端莊賢淑的模樣,那挺直的背脊,顯示著她的堅強,即便是假裝的,那也很成功,“哥,如果你不去,我就自己去了。”
說完,範歆桐華麗轉身,有著纖柔的身體,卻沒有任何柔弱姿態,自己這個妹妹,骨子裡還是有著好勝的心,不止對自己嚴格要求,對身邊的人也一樣。
等範歆桐的身影消失在鳴劍院之後,範燁風面對的,是比往常任何時候都要困難的局面。
困局可以想法設法打破,唯獨人,卻是難以面對。
哪怕在沽州,都沒有如今那麼爲難和害怕。
害怕?
範燁風苦笑一聲,回到京都,本想將一切都掩埋,回到最初的位置,只是最終沒有想到,還是被拆穿了。
範燁風正想轉身,不知該解釋,還是該欺騙,總之,要面對秦挽依,不想到時候連朋友都做不成。
然而,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後邊的氣息竟然沒有了,秦挽依已經從他身後離開了,他居然一點兒也沒有發現,或許在範歆桐離開之時,或者在更早的時候,只是他們太過投入,而沒有任何發現。
或許是不想面對他吧。
範燁風站在原地,像根木頭一樣,靜靜而立,彷彿要永恆地停駐在這一刻,不再進行下去,這樣就沒有任何煩惱。
走了,也好。
可是,不知爲何,覺得一切都空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