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單人病房。
鐘亦在昏昏沉沉之中,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在那漫長的夢境中,他仿佛回到了那個照射不到陽光、令人窒息的海底監獄“惡魔塔”。那里沒有熟悉的人。
在夢中的監獄里,他蜷縮在角落,被一群看不清臉的身影團團圍住。有的人冷漠地看著他,有的人對他冷嘲熱諷,有的人對他拳打腳踢。
而他透過人群的間隙,看到窗外的海底世界。沒有任何移動的活物,只有如深淵一般,無止境的漆黑。
而在夢境的最后,他來到了一個純白色的房間。房間里只有兩個監獄工作人員和一臺只能供一人躺入的艙形設備。他被強制按到那個設備上,然后艙門關閉。
坐在封閉的設備里,他感覺有點頭暈,分不清方向,還有一點點輕微的歡欣感。
最后的最后,夢境徹底黑了。
他死了。
鐘亦驀然睜眼睛。醒來之后,一股遲到的恐懼感,頓時如潮水般涌上心頭。
他抬起手,在額頭上抹了一把汗。這時他才意識到,原來自己的手指一直在微微顫抖。
鐘亦能感覺到,自己非常害怕那個夢境。就連11歲入獄的時候,自己都沒有這么恐懼過。
“呼——”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正準備呼喚阿瑞奇和雪莉時,突然看到自己的床邊,站著兩個人。
陳濤和陸煒。
鐘亦警覺地道:“怎么是你們?”
陸煒就像巡察審問犯人一樣,嚴肅地道:“你說為什么是我們?你在云極拳場用沖.鋒.槍殺害了三個人,你忘了?”
陳濤也冰冷地道:“鐘亦,我們現在就能以‘靈魂法律條例’第132條‘故意殺人罪’逮捕你!你所犯的重罪,足夠讓你以B級囚犯的身份,在海底監獄‘惡魔塔’度過下半生!”
鐘亦盯了陳濤一會兒,隨后有條不紊地道:“我殺的,都是蓄謀持槍進入公共場所、開槍殺害無辜平民的極惡暴徒。而且他們第一個‘射殺’的就是我。要不是我運氣好,子彈沒打中要害,我現在已經進火葬場了。”
“既然目標已經對我和場館里的其他平民造成了嚴重的人生安全威脅,那我撿槍反殺,就是‘正當防衛’。我不但不會入獄,反而還應該得到‘見義勇為’的表彰!”
鐘亦言辭鑿鑿:“其他的法律條例我不懂,但你對我這個曾經因為‘防衛過當罪’入獄7年的少年犯,用同樣的方式威脅,是不是他媽的太看不起人了?”
鐘亦與陳濤那充滿壓迫感的眼神對視,毫無退縮之意。
本來他剛從噩夢之中醒來,還有點迷糊,這下子直接給陳濤整得清醒了。
下一秒,陳濤收起了嚴肅的表情,陸煒看陳濤不擺臉色了,也輕松下來。
陳濤淡淡地道:“沒想到,你還挺清醒的。”
“我再不清醒,就又要被誣告入獄了!”鐘亦咬牙切齒地道。
而在這時,阿瑞奇也悄悄在鐘亦耳畔說:“鐘亦,懟他!剛剛你做的那個噩夢,是本靈術或靈刻術‘夢魘’造成的,而且操作者的水平很高,應該就是這個陳濤。”
鐘亦聽了,內心更加火冒三丈。
合著這陳濤,先是用“夢魘”算計他,然后在他剛醒來的時候,又用欺騙性的話術壓迫他,手段是真的臟。
但越是生氣,鐘亦越沒把情緒放在臉上。
他淡淡地道:“你們倆到底來找我什么事?”
陸煒道:“我們讓你調查藏匿在通明市黑街的越獄犯,結果你,有用的情報沒幾個,還殺了一個越獄犯,把我們和潮社一起做的局破了。現在那些越獄犯都產生了警覺,比以前更難找了。你怎么把這個窟窿給我補上?”
面對陸煒的質疑,鐘亦惱火地道:“首先,你之前從沒有跟我說,你們跟潮社有這么一個局,如果你說了,我就不會去‘天堂路21號’!”
“其次,我是被襲擊的,如果我不殺他,死的就是我!你設身處地的想想,如果你是我,你能有什么辦法?出了這檔子破事難道全怪我嗎!”
鐘亦說的頭頭是道,陸煒想反駁也找不到什么合理的點。
但這時,陳濤說道:“不管怎么樣,你既然當了我們的線人,你就得履行你的職責。我給你半個月的時間,下下周五,如果你沒能提供30個以上的越獄犯情報,我們將回收你身上的‘靈魂碎片’。”
“你......”
“走吧,我們給病人安靜的休息環境。”
陳濤不給鐘亦拒絕或商量的機會,說完就帶著陸煒離開了病房。
病房門外的長椅上,坐著四個西裝貝雷帽的云社成員,走廊的盡頭也有云社的暗哨。
陳濤刑警出身,對視線格外敏感。他一直帶著陸煒走到沒有云社成員監視的地方,才示意陸煒可以說話。
陸煒都要憋死了,他就想問一句話。
“陳隊,這么大的事情也不給他點教訓,就這么算了?”
陳濤看向陸煒:“不然,你有什么其他辦法,能更好地獲取越獄犯的情報嗎?我們最初發展他當線人,不就是看中他在云社可以接觸到的情報網。而現在他卷入了黑街社團的斗爭之中,一旦斗爭升級,就不僅限于人數和火力層面上的較量,超凡者也會加入......”
“那些拘靈師越獄犯,不敢在陽光底下生活,想吃飯就只能干黑街這一行。鐘亦甚至不需要一步步往上爬和暗中調查,目標就會自己找上他。”
陸煒想了想,確實是。但讓他意外的是,身位執行司一隊隊長的陳濤,竟然會提出這樣一個不正派的做法。
陳濤又道:“鐘亦身懷‘靈魂碎片’,是一個我們可以控制他的點,但這還遠遠不夠。只要他繼續深入黑街社團的斗爭,總有一天會主動殺人。而有罪證的線人,才是完美的工具。”
“我給鐘亦植入‘夢魘’,同樣是在告訴他,不聽話的后果。”
陸煒聽了,沒有說話。
他本來只是一個獄警,工作的性質很單純。但因為身懷“靈魂碎片”,進了執行司。之后接觸的事物,漸漸讓他搞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