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面館里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做飯的調料總是莫名其妙的消失。梁媽媽逢人就說他們家遭賊了,什么鹽啊五香粉啊雞精味精啊一些東西總是丟,最近甚至還丟了一瓶料酒和醬油。
“你們說哪里有這么奇怪的賊啊,面館里有零錢不偷,偏偏去偷那些調料,明明知道我們做生意少不了這些東西,你們說這不是故意跟我們家作對嗎!”這天又在街上說起這個賊來,梁媽媽更是一陣陣的咬牙切齒。
話說不但梁媽媽感覺奇怪,鄰居們更是奇怪的不得了。話說既然這賊來偷東西了,就總要按片偷吧。周圍富貴的人家也不少,他卻偏偏看中了梁家面館總是隔三差五的來偷。這不是逼著人想入非非呢嗎,梁家人這不是碰到了仇人就是碰到了傻賊啊!
“我猜啊,這賊肯定就藏在你們中間,到底是誰偷的我勸你趕緊站出來。否則把老娘逼急了,我把市里當警察的表弟叫來,把你抓進去做個十年半載的牢!”作為一個地道的北方人,梁媽媽說起話做起事來總有那么一股潑辣勁,如今遭了賊更是能說什么狠話就使了勁的說了。
每到這個時候,鄰居們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是滿眼的疑惑。誰會去偷他們家的調料呢,他們家又沒有什么獨特秘方,難不成他們都變態了不成。
總而言之,這賊是來無影去無蹤,就算梁媽媽天天守在店門口,也絕對找不到這賊的一點蹤跡。事情被傳得越來越邪乎,十里八鄉的人都喜歡跑到梁家面館來看看熱鬧。慢慢來得人多了,梁家面館的生意也變得越來越好。
梁媽媽見了這意外的收獲更是樂得合不攏嘴,不但不再叫嚷著讓她的親戚警察來,還天天使勁的傳那調料賊的故事,今天是個大帥哥吧,明天是個老太太吧,總之是怎么邪乎怎么傳,反正來多招攬些看熱鬧的人就行。
而那個調料賊的盜竊之路并沒有隨著看熱鬧人的增多而消失,梁家面館還是在一天天的丟東西,只是梁媽媽不再去那么在意了而已。
這個調料賊成了梁家生活的調料,卻成不了梁青青生活的調料。她擺脫不了自己對十三月的癡迷,更沒有停止做那些恐怖的夢。只是對于梁明星她沒有那么執著了,因為她所承受的痛苦又大大的加強了,強大到她再也沒有多余的時間去擺弄那件玩具。
又到了周五,又到了梁媽媽出去采購的日子。梁青青一晚上都沒有做夢,因為她根本就沒有睡著,而是看著屋頂靜靜的等待這一天的到來。早上九點鐘,梁明星去上學了,梁媽媽也出發去市場了,所以梁青青臥室的門又適時的被敲響了。
今天門外的聲音有些雜亂,梁青青猜想外面一定是來客人了。聽聲音,大概是養父的那群酒肉朋友。梁青青開始握緊拳頭了,握到關節發白,握到渾身發抖,然后掙扎著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開門,因為開門和不開門的結局對于她來說都是一樣。甚至如果她現在乖乖去開門的話,結果還會更好一些。然而她今天并不想去,因為她的身上很痛,痛到要死的感覺。她并不是一個不能承受痛苦的人,只是要在痛苦的基礎上裝出一副不痛苦的樣子是一件很艱難的事情。真的太艱難了,艱難到她想要放棄了。
“忘了十三月了嗎?青青你要等我,我回來找你,然后我們一起去尋找第十三月。”就在梁青青從文具盒里找出鉛筆刀的時候,頭腦中竟然想起了劉毅的話。真真切切的傳到她的耳朵里,好像他真的能夠看到她正在做的一切一樣。
“不了,我不想要去了,我堅持不下去了。”劉毅的話并沒有給梁青青多少安慰,她一個人在房間里呼喊的歇斯底里。每一個詞每一個字,都代表著放棄。
“不,你要等我,等我……”好像聽到梁青青的叫喊一樣,劉毅的聲音有些難過,聲調也越來越弱,直至消失在梁青青的腦海中。
走了,劉毅走了,此時此刻又剩下自己一個人了。她今天要面對的,也許是很多個骯臟又邋遢的男人,也許是更為嚴酷的虐待,也許她殘留的尊嚴又會被再一次的踐踏。這是一個絕望的無底洞,掙扎在這個洞里的梁青青如同一個被實驗的小白鼠一樣,根本找不到決定自己命運的可能。
但是,她還是去開門了。如同她所料想的一樣,在外面等待著她的,是包括養父在內的三個惡心的中年男人,他們笑嘻嘻的看著她,就像再看一個待宰的羔羊。他們不需要梁青青發出任何的聲響,只需要安安靜靜的躺在一個地方接受他們慘無人道的蹂躪就好。
恩,這就是俗世的生活嗎?當鹽巴開始在傷口上慢慢發酵的時候,梁青青就會去思考這個問題。當她遍體鱗傷的軀體都被放置在用來燒菜的料酒中浸泡的時候,梁青青也會去思考這個問題。在被折磨一天之后,在她一次次的在昏迷中被冷水潑醒的時候,梁青青都會一遍又一遍的去思考這個問題。
只是沒有人去給她一個答案,黑色的星期五一遍遍的來到了又溜走,還是沒有人去給梁青青一個答案。所以她換上冷冰冰的表情去忍受,然后去夢里尋找那個能夠給自己答案的那個人。終于在某一天,梁青青終于找到了,于是那個人告訴她說,對啊,這就是人生。
哈哈哈哈哈哈哈,夢中的梁青青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瘋狂的大笑。她知道,她知道那個人一定是故意這樣說的。她知道劉毅是在告訴自己,讓她知道她到底做了多么愚蠢的決定。然后再由命運向她證明,現在一切的疑問都是毫無意義的,現在一切的掙扎都是亡羊補牢的。唯一能夠救贖梁青青的方法,就是默默的忍受品嘗這種苦罷了。
忍受,忍受從來都是一個足夠漫長的過程,已經將近四年了,從八歲到十二歲,她從一個小女孩變成了一個大女孩。過不了幾年,她就會像街上所有的年輕少女一樣,花枝招展的走在街上,等到某一個人的垂眸。或者,她永遠都等不到那天吧,因為她永遠成不了一個普通的女孩兒,永遠有人以各種各樣的理由阻止她成為一個普通的女孩。
絕望的足夠久了,梁青青卻還要裝作精力滿滿的站起來。因為屋里的一片狼藉還需要她去收拾,在養母回來之前,她要收拾出一間好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的房子。
柴米油鹽醬醋茶,看著地上那些顏色各異的液體,梁青青從來都沒有想過原來這些東西還能用在廚房之外的某個人身上。更沒有想過原來對某些人來說,除了菜肴,人也可以被當做食物來享用。這是欲望嗎?極致變態又貪婪的欲望。哪怕她在叫那個人父親,哪怕她在叫那些人叔叔,他們也可以把這個還未成年的小女孩兒當做站街小姐一樣去蹂躪。
梁青青從來都不是一個善于逃避的人,面對再不堪的事情她也擁有回放的能力。她一遍遍的想,一遍遍的想,仿佛要深入到那些人的內心里去,仿佛要深入到自己的身體里去。想要看看那些人到底有多骯臟,也想要看看自己有多骯臟。看到最后,自己也大抵覺得沒意思了。只好笑容滿面的繼續生活,在一所房子里過著乞丐的生活。
只是折磨還在繼續,梁青青的痛苦也在發酵。那天過后的好久她都沒辦法做夢了,全身到處都是傷口,被鹽巴被醬油被料酒污染過的傷口。因為沒有得到有效的處理,那些傷口在即將到來的夏季里開始潰爛,散發出非常難聞的味道。這些味道甚至難聞到幫梁青青擋住了養父的敲門聲。
沒有了敲門聲,梁青青更成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因為身上的臭味,她只能趁養父養母去工作的時候偷偷去外面找些吃的。最后一次出門的時候,梁青青已經完全沒有力氣了。她發著高燒,僅僅是憑借著最后一口氣掙扎著爬到了外面,敲響了鄰居家的門。
梁青青不知道自己敲了多久,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沒有人回應。她用力的抬起自己的手臂,然后又用力的放下去,每一次仿佛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有好幾次,她想要就這樣放棄了。可是每每就在他要放棄的時候,劉毅就出現在了她的腦子里,繼續念著那個關于十三月的魔咒。很久以前她以為十三月是劉毅的執念,可是現在,在梁青青快要死的這一刻,她明白了,十三月是屬于他們兩個人的執念。她要活下去,那個地方在向她揮手。
等到梁青青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白色的病房里,周圍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旁邊看不到一個人。雖然顯得冷冰冰,可是來梁青青知道,她自己得救了。再看一眼被紗布纏繞的四肢,梁青青才知道自己受了多么嚴重的傷害。同時,她也明白,受傷的自己得不到任何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