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我和瑾川又在喀比亞留了三天,喀比亞的國王將我們當作尊貴的客人,每一日的膳食都由專人烹制,每一日都會有侍女帶領我們參觀喀比亞的一些先人遺跡——例如喀比亞的大帝塞莉索里曾坐過的一把椅子。
他們還為我們買來了兩匹駱駝,因為生活在沙漠里的人比任何人都清楚,在沙漠里行進,最好的交通工具是駱駝,而不是馬。甚至在離開時,宮中的人還贈予了我和瑾川兩件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說是公主塔妮爾命人制作,贈與我們的,還請我們千萬不要拒絕。
只是自始至終,赫格也沒有出現。他像是忘記了我和瑾川即將離開的事情一樣,又或是他已經徹底沉淪在喀比亞這個溫柔的國家之中了,顧不上我們了。
我覺得心里有那么一點硌得慌——好歹是相伴了三個多月的伙伴,如今離別居然連送都不來送,這個赫格忘記我適應新生活們倒是快得很。算了,這是他自己的選擇,我沒權利去譴責他,我能做的也只有快點去托諾斯。
我身邊陪著的人又只剩下瑾川了,我們離開了喀比亞,騎著駱駝向托諾斯的方向走去。
這一路上都刮著狂風,沙塵被風卷得漫天飛舞,人稍有不慎吸入塵土,便會咳上半天,好在瑾川心細,提前找喀比亞的人制作了兩塊面巾,供我們蒙在臉上。
“瑾川,還是你心細,要不是有面巾,今日咱們一定會被嗆得很難受的。”我扭頭對身旁的瑾川說著,聲音透過面巾傳了出來。瑾川的臉上也包裹了面巾,卻擋不住那枝紋在她左臉頰上的花,那朵半開的花依舊暴露在外面。
她的眼睛彎了起來——我猜她是在笑,接著,瑾川開始張口和我聊天:“我昨天去了喀比亞皇宮的頂層,在那里觀了星,昨夜沒有沙塵暴,我發現沙漠上空的星辰,似乎比菱風上空的星辰更加明亮呢?!薄澳阌^測到了什么天象嗎?”我問她,我知道她曾是天師,那個曾經差點讓我被毒死的天象之計,便是她幫助菱風皇帝散布的。
她坐直了,點了點頭說:“是啊,我看到天上有數十顆星辰分外明亮,其中有好幾顆還閃著紫光。這是個吉兆,我雖不能判斷出這個吉兆所指向的人是誰,但我覺得,它指向的人是你。你會在托諾斯找到你的過去的?!?
“謝謝你...”我說,“瑾川,你相信天象?”她點了點頭說道:“是的,我覺得那些星辰,是神給予我們的啟示。波亞,你也相信這世上有神吧?”這個問題倏地拋了出來,我一怔,細細地想了一番才說道:“我曾經相信,但現在不信了?!?
瑾川似乎對我的答案不太滿意:“可我曾經聽皇帝說起過,你是有所信奉的神的?!?
“那些神的牌位啊,其實都是擺設,只有那顆預言明珠是真的,是我母親帶出來的。”我伸手指了指駱駝背上捆著的一個小包袱——那里面放著我從神殿里拿出來的預言明珠,“當時我真正信奉的神,其實是那個反賊...但最后我卻親手殺了他,親手殺了我所信奉的神。所以,我不再信這個世上有神了?!?
我殺死他的同時,也是殺死了曾經那個嗜血殘忍、口蜜腹劍的自己。
這句話終究沒能對瑾川說出,她看了我好半天才道:“波亞,咱們的信仰是不同的啊。”“所謂信仰,只是對某些事物的敬仰與信奉,”我一邊思考著一邊向她解釋我對信仰的理解,“我也曾經為我的信仰而瘋狂到了極致,但我覺得...信仰終究只是情感的寄托,也許有時,它真的能給予你無窮的力量,但我現在卻沒有信仰了,所以...”
我沒有再說下去,瑾川垂著眼睫,似是在思考著些什么?!澳隳苊靼孜业囊馑紗??瑾川?”我試探著開口,她抬起眼眸看了我一眼,才點了點頭道:“我能明白...但我更愿意相信這世界上是有神的,更愿意相信漫天星辰,是神的啟示?!?
是的,我不能如此輕易地改變瑾川的信仰。瑾川今年二十幾歲了?二十一?這二十一年來她一直是有著自己的信仰的,是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神的,又怎么可能因為我的幾句話而輕易改變呢?
因為這個話題,我和瑾川之間沉默了約莫十多分鐘,她才開口和我說話:“波亞,托諾斯還有多久才能到???”“可能是今夜吧?!蔽一卮?,喀比亞和托諾斯之間怎么也隔了三十多里,但駱駝在沙漠中的行進速度是比馬快的,所以最晚今夜也能到達托諾斯。
瑾川忽然問道:“波亞,如果托諾斯真的是你的故鄉的話,你會留在那里嗎?”我一愣,這個問題,我還的確沒有想過——是啊,若是托諾斯真的是我的故鄉的話,我會留在那里嗎?我母親的親人,還在這個世上嗎?
我張了張口,想說點什么,卻最終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也許我母親的親人早已不在這個世上了,所以就算托諾斯是我母親的故鄉,沒有人向我證實這一點,我還是要費好大力氣去自己尋找些蛛絲馬跡的?!?
“所以,咱們暫時還不用想這么多,但是瑾川,我向你保證,如果托諾斯真的是我的故鄉的話,我不會留在那里不管你的。若是你想接著游歷荒漠諸國,我在打理好一切后會接著陪你走完這段旅程,亦或是你想回菱風國,我會陪你走回去?!?
當這席話說出口的那一瞬間,我看到瑾川的眸子瞪大了,眸中閃過一絲驚愕。良久,她才回答了我,卻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