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9號,高彤終於回到了藍之星,當然他是和馮韻一起回來的。
秦大通自然沒有放過他。在他回來的第二天晚上又在“大東方”給他設了宴席,仍然還是他們四個人。席間秦大通沒有更多的客套,他那1500萬貸款已在7月19號歸還,他只是對高彤表達了感激之情,另外也對馮韻大加讚賞。沉兩位女士去洗手間之際,秦大通神秘的對高彤說:“聽說,聽馮韻說她已經是你的人了,你真有福氣,我祝賀你,但是你一定爲她安排好將來的事情,這個姑娘太值得你爲她付出了。這次我給你準備了……”他伸出一隻手比劃一下接著說:“你給他存一筆錢,等以後我們的事情做好了,我可以給你更多的錢,到那時候你帶她到國外去,這輩子就快快樂樂地和她生活在一起,何樂而不爲呢!”
高彤沒有像上次那樣喝酒,但是他已經爲這50萬神魂顛倒,眼睛已經開始放光,彷彿搖身一變成了小款爺,看來馮韻的事情他不用再發愁了,但隨之一個更大的問題又擺在了面前,那就是他已經在犯罪的路上又邁出了一步,他明知這一步跨出去就很難回頭,但是爲了馮韻,他寧願鋌而走險,何況秦大通已經爲他指明瞭一條出路或者叫退路。他與秦大通商量第二天上午在某某銀行見面,把那筆錢直接在銀行安排好,這樣他也好向顧中琪交代。
兩位女士回到餐桌之後,他們又小敘了一會兒,很快就結束了。
第二天上午,秦大通和高彤如約到了某銀行,他們辦好了事情之後各自回了單位。在回去的路上,高彤給那個不認識的朋友方右山打了一個電話,約他下午一點到羣峰銀行。方右山說他下午有事,他們只好改約在晚上六點,在“小南洋”酒店的“如意廳”見面。
從上午和秦大通在銀行見面後,高彤無論如何也打不起精神,一路上回頭回腦,總覺得後面有人指著他竊竊私語。回到單位後,更是疑神疑鬼,彷彿空氣中到處都飛舞著冰涼的手銬,他怎麼也躲不開。他不敢和林貴桂說話,可是林貴桂卻總是沒事找事跟他聊天。並且向他透露一個消息。
這個消息對於高彤來講,喜憂參半。
林貴桂給他透露的消息是這樣的,因爲銀行變成了具有投資性質的銀行,肯定要開發一些金融產品,但是這方面的人才短缺,想從內部挑選幾個表現好、素質好的人員,到國外進修。估計下半年就可成行。
高彤喜的是他可能有這個機會,憂的是他的馮韻怎麼辦?
晚上六點,方右山如約來到“小南洋”酒店的“如意廳”,高彤已在房間等候。高彤站起身來見這個叫做方右山的來人很面熟,好像在那裡見過。
方右山沒有客氣,邊自我介紹邊與高彤握手致意。兩人坐定後,方右山說:“高先生,不,我還是稱你爲高老弟吧。你不反對吧?”見高彤點點頭,方右山又說:“高老弟,我們見過面。”
“這個……這個……這個……我這個人記憶不好,我不知道——”
未等高彤把話說完,方右山就提醒他:“北山山腳。”美食一條街那一幕方右山沒有說出來。
這時高彤突然想起來那次與顧中琪一起去北山上香時,在山腳下碰到的一男一女。“啊!原來是你,怎麼沒有帶嫂子過來?”
“我還沒有結婚。”
“什麼?沒有結婚,方大哥你真會開玩笑。”高彤也學會了秦大通那一套,開口就稱兄道弟。
“是真的,我沒有騙你。”
高彤驚愕了,方右山長得很清秀,一副十足文人的面孔,是一個很帥氣的男人,又是一個很深沉的男人,他目光深邃,舉止大方,談吐文雅,身材高大,筆挺的黑色西裝,看上去威武**,臉上雖然沒有皺紋,卻蘊含著諸多滄桑和世事,一言一語都表現出沉穩和老練,果然人如其聲。怎麼還沒有結婚,再想想自己,年齡沒有他大,卻有了兩個老婆,不,應該是三個,一個明媒正娶,一個偷偷摸摸,外加一個沒有見過面孔的鬼夫人,高彤馬上爲自己鑽到女人堆裡而感到無地自容。
但是他產生了一種衝動,一種想要傾訴的衝動,他害怕方右山的眼睛,就像害怕林貴桂的眼睛,就像害怕後山陳老伯的眼睛。不過現在的這雙眼睛和其他眼睛不一樣,林貴桂的眼睛充滿了邪惡和貪婪,陳老伯的眼睛充滿了詭異,讓人有傾訴之念,但無傾訴之舉。而方右山的眼睛裡則充滿了正義和善良,充滿了可靠和幹練,它能洞穿一切,讓他有一種絕對的安全感,這種感覺超過他從小到大所見到的任何人。他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
這樣優秀的人怎麼到這個年齡還不結婚呢?他想問但卻沒敢問,他怕刺到對方的痛處。
方右山也仔細觀察了一下高彤,他依然穿著一套筆挺的藍色西裝,系一條暗黃色領帶,眉宇間擰了一個疙瘩,兩眼大大但卻無神,相距很遠,眼梢下沉,臉型很瘦,兩腮略鼓,臉色還是很難看,暗淡無光,愁眉不展,只是臉上又瘦了許多,還增添了不少皺紋,晦暗、壓抑和憂鬱之情更加嚴重,和前一次碰面差別很大,絕對是聊齋故事裡被鬼纏身的形容。
看著高彤驚愕的樣子,方右山知道他矛盾的心情,趕緊轉移了話題。
“高老弟,我在電話中和你談過,想向你求教關於銀行的一些知識,雖然網上可以查到,但是都比較生硬。”
聽著方右山闆闆整整、清晰響脆的聲音,高彤又覺得該用聲如其人來形容方右山,他簡直對方右山崇拜得不知怎樣纔好,只差五體投地了。惶惑中趕緊回答:“大哥您見外了,談不上求教,既然你我是有緣之人,您儘管開口,這個……這個……只要小弟所知,一定毫無保留。另外小弟今天略被薄酒,請大哥喝上幾杯。”高彤從秦大通那裡學到了不少東西。
“哪能讓高老弟破費,我來請你。”
二人爭執了幾句,最後決定,這次由高彤做東,下次由方右山請客。
在喝酒吃飯的時候,方右山問了好多問題,高彤一一作答。
晚飯結束後,方右山對高彤說:“高老弟,看來你應該重新請一個‘貔貅’。”
高彤心中一驚,馬上伸出左手看看呆在手腕的貔貅,不解的問:“爲什麼?”
“你的職業。”
高彤如夢初醒,他拉著方右山的手,欲言又止。
方右山看的出他的心思,就對他說:“高老弟,有什麼話儘管開口。要不這樣,我們找個茶館坐坐。”
“不了,這個……這個……改日吧,星期六你聽我電話,也就是5號。”
看來高彤是一個非常複雜的人物,他的心中一定隱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他想和我說,但還在猶豫。第一次正面接觸,看得出他信任我,但是對於我這個人是不是可靠,他心中還沒有十足的把握,所以他還要考慮考慮。方右山想想高彤的可憐相,心中產生了一種同情,一種憐憫。
這些人就是這樣,總是怕自己內心的秘密被別人知道,他們這種個性都是小的時候身心受到傷害,長期壓抑的結果,有先天遺傳的,也有後天形成的,這種性格具有極大的分化性,其中內斂型就是那種自我壓迫、過度自尊和過度虛榮,張揚型就是心胸狹窄和爭強好勝。這些人非常容易受到暗示和誘導,而且誰的話他們都信。這些人的情緒和行爲如果控制不好,極易誘發嚴重的心裡疾病,重則難以想象……
現在看來,高彤是前一種,而王明初是後一種。
方右山回到家後,反覆的思考高彤和王明初的性格特點和他們的差別。他一方面是爲小說中的人物賦予個性,另一方面也是在爲叢蘭尋找王明初鬼魂之說的答案。
想了半天,方右山自己何嘗不是如此,生活在工人家庭,受到的教育也非比尋常,父母雖然文化水平不高,但都有很好的修養。自己的性格從小到大也幾度變遷,尤其是成人以後不也存在諸多極端和偏執嗎。
半個月前,他配製了北山小廟的全部鑰匙,本來是想抽空偷偷潛入廟中,一探哭聲來源,但後來一想,儘管這樣可以很快找到答案,但未免有失磊落,有失尊嚴,還有些猥褻。於是他放棄了,也沒有和叢蘭談過他的想法。
陳老伯可能早就回來了,應該去看看他,順便查看一下那個神像。想到這裡,方右山看看時間是夜裡十一點。她給叢蘭打了一個電話,約她明天一早去北山看看陳老伯。叢蘭答應了,他們又嘮嘮家常就掛斷電話。
第二天早晨方右山接到報社的電話,又有一個很急的任務,要三天內出稿,方右山只好給叢蘭打電話取消北山之行。
方右山的稿件在4號發送給報社,又伏案創作他的小說,一直寫到大半夜才睡去。
5日的早晨他被高彤打來的電話叫醒。高彤非要找一個無人的地方,最後方右山讓他到自己家裡來。
高彤今天換了一套西裝,是淡淡的咖啡色,西裝料子不錯,但是與那套藍色西裝相比,他顯得萎靡了很多。
進到房間的高彤顯得很拘束。方右山對他說:“老弟請放心,我這裡很少有人來,就是女朋友也要得到我的允許纔可以。”看著高彤欲坐不坐,猶豫不決的樣子,方右山只好把他讓進書房,以寫字檯當茶幾。
高彤沒有馬上坐下,而是站在那排書櫃門前,端詳方右山的藏書。他的眼睛在那裡搜尋了半天,伸手打開櫃門,拿出一本瓦西列夫的《情愛論》,順手翻了幾下,又送了回去。
“怎麼,高老弟,喜歡這方面的書?”正忙著泡茶的方右山見高彤盯著那本《情愛論》,就問了他一句。
“啊,這個……這個……隨便看看。”
“請坐吧。”方右山泡好了茶水,指指寫字檯旁邊的椅子。
高彤這個人很磨嘰,和方右山兜了好大個圈子才轉到正題。
“方大哥,這個……這個……這麼多年我很少和別人敘說我的心事,不知道怎麼回事,自從你給我打過電話後,我就有一種和你交談的想法,而且那種想法很強烈。”
“在你的生命中,你想對其傾訴的不會超過三人,而這三人之中我是第三個,這三人之中沒有你的父母,也沒有你的愛人。” 方右山爲了能讓高彤毫無保留的說出他的心事,說出了這句話,當然他不是要窺視高彤的隱私,他認爲高彤是找不到可以傾聽的人,一旦高彤傾訴之後是對自己的一種解脫,方右山也認爲他能夠挽救高彤。
這句話真的很靈,高彤當時就低下了頭,暗自思忖,他好像知道我的一切,高彤不相信世界上有這樣的人。於是高彤想進一步證實一下方右山的才能,就問了一句:“那你能夠猜出我想對其傾訴的前兩個人嗎?”
其實方右山早已準備了一套敲山震虎的辦法,但他還是有些顧慮,如果擊到他的痛處,可能會讓他產生反感,而像蛇一樣把頭縮進洞中,不再出來。所以他採用了投石問路的方法,因爲他比較瞭解高彤這類人物,他現在問題的焦點有三,一錢財、二女人、三病痛,這三點只有病痛他能夠對家裡人說實話,錢財和女人的問題特別敏感,而且是相互關聯的問題,所以他不會輕易對誰說出。他結婚也不過一兩年,卻在外面與別的女人卿卿我我,這件事是被方右山無意間撞見的,那麼他肯定還有好多事情瞞著老婆,這些事自然不會對父母說了。他自己認爲沒有人能夠理解他,在無意當中碰到一個女人,因爲這個女人會順情說好話,自然也是他的一個傾訴對象,她應該是第二個,那麼第一個,方右山只好憑空想象了,方右山想人在空虛的時候,首先想到的就是母親,而剛纔高彤話中的意思已經接受了方右山的說法,那第一個人不會是母親,但應該是一個具有溫柔和慈祥的女性,可能是他小時候崇拜的女性。
“第二人是一個年輕女子,第一個人是你小時候崇拜的女子。”方右山說出了他的想法,目光中有著一種不可抗拒的堅定和肯定。
這句話簡直就是一個重磅**,在高彤的心中炸響,他那道抵禦一切外來窺視的心理防線一下子就崩潰了。
他慚愧的對方右山說:“方大哥,我真服你了,你簡直太神了,就是一個出類拔萃的心裡專家。看來在你面前,我就是一張透明的紙張,你已經全部看穿了,看得出你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
儘管高彤非常佩服方右山,但他還是留了一手,只對方右山說了一些他最近半年總是做一個噩夢的事情,然後聊了一會兒家常,就起身告辭了。
方右山愣愣地站在門口,自言自語:“看來,我低估他了。”
不瞭解高彤的事情,他就無法確定自己對北山的判斷是否準確,他就不能輕易再去北山。方右山只好繼續悶在家裡,進行空洞的小說構思。可是一個新的計劃也在方右山的大腦裡有了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