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的夏天并不算太熱, 只要躲在樹蔭下,涼意十足。嘉玉幾姐妹品償了美味,直呼過癮, 可卻實在不敢再吃。太辣了, 又十分入味, 也不知這是如何烹制出來的。
馬承澤收拾好后再出來, 院子里就只剩下嘉杏了, 便是開哥兒也被叫進了房里。嘉杏有些不好意思的低著頭,不敢看馬承澤。馬承澤倒是比從前不知大方了多少,拉了凳子過來坐到嘉杏對面, 就那樣笑盈盈的看著她。
看得許久,嘉杏似乎也不好意思了, 抬起頭來臉紅紅的, 小聲道:“有什么話快說, 姐妹們都看著呢。”她可知道,如今那窗戶里頭不知藏了多少雙眼睛盯著。
馬承澤笑著看了看四周, 說道:“我爹娘已經起程了,至多兩個月便會到桐縣,等他們一來,我們先把婚事辦了吧。”嘉杏一聽,臉上有些發燙, 又羞得低下了頭, 只輕輕嗯了一聲。馬承澤又道:“你大伯和大哥應該也是一起走的, 公孫先生讓我在縣城里置了兩個院子, 一個給你大伯一家, 一個給咱爹。”
說到這些,嘉杏又抬起了頭, 雙手兩根指頭相互勾著。馬承澤又道:“我也置了個院子,雖然不大,可住咱們一家四口還是足夠的,就是將來添兩個孩子也沒問題。”嘉杏又紅了臉,說道:“我爹也會來嗎?”馬承澤沒見過蕭景川,也不知這個岳父大人是何樣的性子,只是聽說回來后常跟在蕭景山身邊兒,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可實在能力有限,最后蕭景山沒辦法只好讓他休息。
“當然要來的,咱成婚他不得來啊。”馬承澤多少知道嘉杏幾姐妹的事兒,對這個爹雖然是可有可無的態度,可畢竟是親爹,那種又恨又敬的感覺真夠折磨人的。嘉杏又是老大,那些年指不定受了多少委屈,好在這蕭家大伯真個是不錯的,當親生閨女養著。
嘉杏倒是不說話了,就那樣靜靜的坐著。忽然,放在桌上的手被人緊緊的拽住,嘉杏使勁掙也沒掙脫,假意怒道:“快放了我,姐妹們瞧見多不好。”馬承澤原在寧睢時還規矩得很,兩人手都不曾牽過一回,這會兒倒是膽子大了,嘉杏越是掙他越是握得緊,等嘉杏不掙了,他才道:“我看公孫先生的行事,咱怕是在楊天忠這一邊兒的,如今他是連戰連勝,蕭家日后更會飛黃騰達,我卻只是個小小縣衙的師爺,你不會嫌棄我吧?”
嘉杏聽得他說蕭家飛黃騰達的話,又說蕭家是如何的立場,便怔在那兒,她可從來不管這些的,她們不過是躲禍,怎么就扯到那謀反的楊天忠了?又聽他說嫌棄不嫌棄的話,心里倒是一酸,兩人終究還是不夠信任彼此,她說道:“我與你相識于危難,我本決了世俗之心,如今你問我會不會嫌棄,你倒是說說看,我要如何做才會讓你覺得沒有嫌棄?到底我們兩個是誰嫌棄了誰?”
馬承澤不想她反應如此強烈,依著嘉杏的性子,便是大聲說上幾句話都不太可能,如今卻直直的看著他,說出這番咬牙節齒般的話來。馬承澤自知失言,又看嘉杏雙眼似畜了淚一般,忙抓緊了嘉杏想要縮回的手:“是我錯了,我瞎想了。我愛你還來不及,如何會嫌棄于我。只是你實在太好了,而我......不過我答應你,我會憑我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走上去的。”
男人的自尊心大概是最不能觸碰的底線,嘉杏明顯感覺到馬承澤在面對公孫良的睿智、凌珩的果敢、凌睿的機智時,信心實在不足。她反住馬承澤的手,輕言道:“你在縣學做代講先生時我且高高興興的與你定了婚,如今又怎么會反悔?你便是一輩子在桐縣,我也不會離了你去。”雖然她也許更中意那個在縣學講學的先生,而不是一心想往上爬的官員。
馬承澤被她說得心里一動,很是感念。想做出一番事業的心便更堅定了。他笑看著嘉杏,說道:“我到這邊兒倒還攢了些銀子。”說著便從懷里挑出一張銀票塞到嘉杏手里:“你先拿著,等那邊兒的屋子打理干凈了,你置些家居進去,布置得喜慶些,做咱倆的新房。聽公孫先生說,咱們怕是要在這地兒呆上一兩年。”
嘉杏拿了銀票一看,嚇得她兩眼圓圓的瞪著,說話都不利索,又怕說出來被幾個姐妹聽到:“這,這哪里來的,這么多,五千兩。”馬承澤笑道:“這邊兒有好東西,原就是往京都送的,我來的時候趕上了最后一趟,掙了頭筆銀子。后來打起來了,這條路卻沒斷,我又有何老大給的人,倒成了唯一一個敢把東西往外送的了。”他卻沒說實話。
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桐縣和宛城這個地方,除了山就是水,要說這兒的人真不算窮,手里的銀子大把的,就是不知道怎么用出去。馬承澤一個膽大,從一開始的小商小販,借了何興武的人來直接黑了人家三家礦廠。一個產煤一個產銅,還有一個產鐵。產煤的那個廠是個大廠,一年往外地送的煤不下一百噸,又都是上等的煤,送往京都那些貴人圈兒里,全是高價。不過,這杯羹怎么也不可能他一個人得了,若沒有公孫良在后頭撐著,他早就丟了。三個礦一半兒還在公孫良這兒,另一半兒他四何興武一,就這樣分下來,一年的收入也不止十萬了。
他現下可不敢說,只對嘉杏道:“等穩定了,咱家你當家。”嘉杏笑看他一眼,兩人相視一笑。嘉杏把銀票收好,心里已經在籌謀著如何裝飾那沒見過的屋子了。馬承澤道:“都打整好了的,你只管買家居,想買什么可勁兒的用,不用擔心銀子不夠。回頭我讓人把屋子的圖送過來,你好好規劃規劃。”
馬承澤走了,嘉杏還坐在院子里,手中拿著針線活,半天卻沒穿過一針。姐妹們又都出來了,只嘉玉帶了寶哥兒午睡,開哥兒和凡哥兒也被嘉清拘著在屋里休息,再是有樹蔭也不能讓他們在那樣烈的日頭下跑,中署了這地兒可沒個好大夫。
嘉蕊坐在嘉杏左邊兒,挽了嘉杏的胳臂:“姐,姐夫是不是給你帶好東西了,快拿出來看看,我們可都看見了。” 嘉可也跟著起哄,鬧著要往嘉杏懷里找。
嘉杏實扭不過她們,卻還是不肯拿出來,只道:“真的什么也沒有。他就說了,爹要來了。”兩人一聽,立時便坐好了,瞅著嘉杏不像誆人的樣子,問道:“那大伯和大哥也一起來嗎?那邊兒是不是出事了?”
嘉杏可猜不到出沒出事,只道:“出沒出事我不知道,不過大姐夫讓他把屋子都置好了,這還有假。想來我們要在桐縣長住下去了。”嘉蕊嘆得一聲:“其實也沒什么,只要咱們都安安全全的在一起,在哪不一樣。只是......咱在江東那邊兒老宅子和田地可怎么辦?這邊兒到底是人生地不熟的,心里總是隔了一層。”
嘉可卻笑道:“要是讓你往京都里搬,你便不覺得隔了一層了,巴不得呢。”嘉可這話雖然是說對了,可目前這形勢又不一樣。嘉蕊作勢打了她一下,嗔道:“就你作怪,讓你這會兒去京都你肯嗎?”
說到這兒嘉杏卻是愣住不說話了。這會兒京都怕是已經太平了吧,怎么沒聽大姐說收到趙府那邊兒的信兒呢?她皺了眉頭,道:“快別提京都了,沒看大姐因著一直沒趙家的消息,飯都吃不下呢。”這倒是實情,嘉玉一直打聽來著,可公孫良對京都的具體的情況也不清楚,真正清楚的那個凌睿這會兒也沒來封信,可不是把嘉玉給急著了。
幾人不再提京都的事兒,各做各的事兒又混了一下午。
到得晚間,公孫良回來,把一個包袱往桌子上一放,對嘉玉道:“這是承澤送來的。前兒我不是告訴你爹他們要來,我讓他在桐縣置了宅子,爹一個二叔一個,這會兒怕是快整理出來了,得了空你與嘉清去收拾收拾,估摸著十月的時候他們便到了。”
嘉玉把包袱打開,里頭整整齊齊擺了房契屋契,還有幾張銀票,數了數整整有兩萬兩。嘉玉又看了看那房契的圖紙,問道:“這房子不便宜吧,還有這兩萬兩,你哪來這些銀子?真要置屋也不該你給不是。”
公孫良笑道:“還分你我不是。就當是我對爹的一片孝心吧,我看他老人家身子骨可不如前兩年了,該享享福了,真還讓他跟著我們四周五轉的,成什么話。若江東那邊兒能保下來我還真不想讓老人家長途跋涉的到這山邊邊來。”
嘉玉了解他一片孝心,又道:“你鋪了這些路到底是為著什么?別告訴我你是為了復仇。”公孫良一路走來,要復仇的機會多得不行,可往往到了節骨眼兒了,卻總是放棄了,現在回想起來,他總是在保護著蕭府。
公孫良坐到嘉玉身邊,攬過嘉玉的肩:“你說我為了什么。”說著又深情的看著嘉玉,柔情蜜意道:“沒有你,我報不報仇又有什么用?”說著又看了看床上熟睡的寶哥兒:“有你,有寶哥兒,這可比報了仇幸福不止多了百倍千倍。咱們還得過更好的日子呢,不把路鋪好怎么成。”
嘉玉看不懂他,卻也沒攔著他。如果是她走上這條路,也許會做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