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府的幾個莊子相隔很近,中間只隔得一座山。
嘉清一行,主子只有三個,下人卻跟了兩三車。跟著他們來的,是蕭景山的隨從李承銳,身形高大,眉目分明,在他們出發之前,他就已經讓映溪幾個帶著行禮先走一步。他帶著嘉清幾個便走得慢些。
莊子上是早就得了消息的,院子一早就收拾出來了,只等著主子們到來。這會子,運行禮那一車人,已經先到了。
馬車是直接進了院子的,林嬸兒見行禮一包包往下放,又見映溪從車上下來,忙迎了笑臉上去,打了招呼:“映溪姑娘。”
映溪下得車來,看了看行禮,又往四處的房子看了看,對林嬸兒說道:“這邊倒沒什么變化。”
林嬸知道她所指為何,三個月前,她就往府里請了銀子,用的是修葺大姑娘和大公子的房間,如今聽得映溪說得這一句,只陪了笑道:“前幾月的大雨,房上的瓦爛了不少,屋里的東西也讓雨水浸壞了些,內里的東西都是換了的。只是這外頭的墻面,確實是銀子不夠,等今年收成了,我想著還是得和大姑娘說一聲兒,再粉刷一次。”
映溪冷笑兩聲兒,不再與她言語。只吩咐了幾個粗使丫頭,將各個主子的東西往哪些個房間搬。
來前,嘉玉就告訴她了,讓嘉清和嘉蕊兩姐妹住她那個朝南的房間,凌睿住凌珩原先那個東的房間,給蕭景山留的兩個朝南的房間仍是放著,不準誰進去,下人們便自個兒安排著,顧得上主子就行。
林嬸兒一家都是莊子上的,有自己的房子。主子們不在的時候,隔三差五來掃一次院子,主子們來的時候,她就過來照應著,在廚房幫忙。
林嬸兒見映溪的模樣,知道她這事兒辦得不怎么好。可她又能怎么辦,有個好賭的相公,她便是再能在杜姬和大姑娘那兒討了巧,也不可能變出銀子來,還他相公的賬。
見映溪忙著,她便道:“映溪姑娘,午膳已經準備好了,要不先用了,再來歸置?”
映溪看得她兩眼,道:“二姑娘他們大概酉時三刻便會到,別大姑娘不在,咱們就把事兒辦得拖沓了,傳回去,我可沒臉了。”說著這話,又站到另一堆包裹旁,對一個丫頭道:“梅兒,把這些拿到大姑娘房里,都是二姑娘和五姑娘的東西,小心著。”
林嬸兒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敢露出不滿,只道:“那映溪姑娘先忙著,我回廚房看看。”
映溪是府里的大丫頭,又在大姑娘跟前兒很是得臉,這且不說,單說她在各個莊了上的威嚴,那也容不得其他下人說個不字。
進得屋內,一應東西,倒還真像是新的。地面二十干凈,柜幾整齊,還有一股新的木頭的味道。
卻瞞不過映溪那雙精明的眼睛。這些東西看起來都像是新做的,其實就是將原先的番了新,腐爛的地方換上新的,比買一個新柜子可要省上三分之二的銀子。
映溪又瞧了瞧床,還好,雖仍是先前的,好在沒被雨水浸了,要不還真是太可惜了,那可是金絲楠木的,看著挺簡單,價格卻不菲。看了半日,搖了搖頭,對梅兒道:“去把床鋪上,這間給二小姐,隔壁那間給五小姐。”
換上了新褥被,又擺了些擺件兒,整個屋子便換了個樣子。映溪還住在以前她和映菱住的房間,一切都熟悉著,用了膳便小睡了一會兒。
待她醒來時,整個院子已經變了樣,各處的丫頭小廝都待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東西也擺到了相應的地方,原先在院子里做些灑掃的丫頭小廝們也已出了院子,分到了廚房前院那些地方,再進不得后院,細心的丫頭不忘李嬤嬤的吩咐,在后院的門那兒套上了鎖,為的是入夜了是要上鎖的。
映溪把林嬸兒叫來,問道:“晚膳可開始準備了?”
林嬸兒也正想著要問的,便道:“備了一些,只是不知道五姑娘和二公子的愛好,便按著原先大姑娘和大公子的口味來準備的,映溪姑娘,你看還妥當不?”
映溪點了點頭,道:“五姑娘確實隨了大姑娘的口味,不過二公子不喜歡酸的,也吃不得辣,你就備一道清蒸魚,再來個大肉芋泥沙,如此也差不多了。”
林嬸兒得了吩咐便去準備著,映溪算著時辰,到了院子里等著。
不多時,便聽到外面兒有馬蹄聲。李承銳騎馬在前,后面跟著四輛車。
載著主子們的馬車都進了后院,李承銳等人便在前院兒的院子里下了馬。
映溪看著馬車進來,見簾被掀開,下來的正是嘉清和喜蕊。扶了嘉清的手,道:“二姑娘小心。”
嘉清扶了二姑娘的手,踩了小板凳,這才下得了馬車。柳紅早從后面那輛車上下來,趕緊著上前來,將嘉蕊扶了下來。
見映溪一個大丫頭,還在院子里等著,趕緊陪了笑,說道:“映溪姐姐,還是我來吧。”
映溪笑了笑,隨她牽過嘉清的手。
嘉清向映溪笑了一下,說:“怪不得大姐疼你,柳紅,可得學著點兒。”
柳紅低頭應了聲“是”,兩人便往屋里走了。
跟在后邊兒的嘉蕊,向映溪笑著招了招手,說:“映溪,我與二姐姐住一起嗎?”
映溪牽過她的手,說:“你住二姑娘隔壁,奴才住在那邊兒,離你很近的。”說著映溪又指了指她住的房間的方向。
這時,凌睿走了過來,一副不茍言笑的樣子,問道:“映溪,聽說我住大哥的房間?可有兩張床?”
映溪笑了下,她可沒忘,二公子不喜歡用別人用過的東西,便指了他道:“大公子原先本就有兩個房間,他原先就寢那間沒動,另外一間給二公子準備了新的床和所用之物。”
凌睿點了點頭,轉身便想回屋。
映溪趕緊補充道:“二公子,一柱香后,到飯堂用膳,就在那邊兒。”
這一切算是安頓好了,映溪便牽了嘉蕊的手回屋里。
莊子一切用度自是比不得府中,但映溪已是安排得非常妥當,便是有些小嗜好的,她也沒忘記。
用完膳,嘉清仍是獨自回了屋子,也不知是繡花還是睡了,反正一點聲音都沒有。
映溪帶了嘉蕊坐在院子里的長石凳子上,仰望天空。
“映溪,你可真能干,大姐不知道多器重你,讓我得多向你學習。可我不知道要學什么。”
映溪笑道:“五姑娘,你雖還小,不過女兒家總得學著管家的,以后到了婆家才不會受欺負。我也不知道該如何教,反正你跟著我做就是了,我也是大姑娘一手教出來的。”
婆家?嘉蕊看了看星空,她能找到好的婆家嗎?三姐如今那個樣子,爹娘都不在,她還真沒底氣。
莊子上的日子過得不比府中輕松。嘉清每日起得一大早,與映菱核對著莊子上的賬冊,嘉蕊也在一旁學著,三個姑娘,沒一個馬虎的。嘉清將核好的賬冊交給映菱,映菱又得和凌睿到處處去核對庫存和實物。
幾個莊子離得雖近,可映溪卻是半日閑都沒偷到。
這樣過了七日,該辦的事兒總算辦得八.九不離十,再有些細致的活兒,便得慢慢兒來了。
這一日很是清閑,一大早的,凌睿便來找嘉清。凌睿想著來時凌珩告訴他的,山上可以打獵,便將這事兒告訴了嘉清和嘉蕊,問她們要不要一起去。
往年嘉清都是要去的,和嘉玉了男裝,一起換跟在凌珩后邊兒,用盡方法去追一只野雞,又或者是圍捉一只兔子,別提多好玩了。如今凌睿提起,她還真有了這個心思。
嘉蕊可沒這樣玩兒過,她也沒那么大的興致。她記著來時嘉杏說過的話,讓她別到處亂走。她正猶豫著,映溪卻道:“也無不可,五姑娘若想去,也換了男裝,讓李總長跟著就是。”
嘉蕊看向李嬤嬤,眼神兒有詢問,也有疑惑。
李嬤嬤道:“老奴聽說,往年大姑娘倒是每次都能抓到不少的野味兒,身手不比大公子差。有下人跟著,還有李總長在,應該不會有事。”
嘉清很想去,拉了嘉蕊道:“別怕,山兩邊都是蕭家的莊子,一般人不會到這山上來打獵,不會出事。”
嘉蕊猶豫著還是換了男裝,跟在了李承銳和凌睿身后。
徒步上山也不是很遠,用得半個時辰便到了。到了才知道,嘉蕊覺得自己被騙了。哪像嘉清說得那樣小,這山這么大,一眼都望不到頭的樣子,而且,李承銳帶著大家還越往里走。
嘉蕊原本沒這樣走過,便有點吃力,雙手撐了膝蓋,喘著粗氣道兒:“這里沒有嗎?我們不走了成不?”
嘉清雙眼呈亮呈亮的,也不看嘉蕊,只說:“這附近少得很,半天都找不到一只,再往里走半個時辰,保準抓到大的。”
嘉蕊無奈的笑了兩聲,還要走半個時辰......
凌睿也不曾這樣走過,雖然腳下發麻,可他還想繼續。公孫先生告訴過他:“隨軍作戰,身子是根本,若是因為身體差影響了戰況,便是最大的錯。”
所以,他得往前走,跟在李承銳身后,一步也不能落下。
李承銳聽得嘉蕊與嘉清兩人說話,便停了下來,說:“也不需半個時辰,再走得一柱香的時間,便會有個山坳,那兒最多野兔。今兒不能走遠了,再走得深一些,怕是會有熊,不安全。”
嘉清撇了撇嘴,又不能如愿。總有一日,她得讓大哥帶她再走遠一點兒,她真想看看,熊到底長什么樣子。
嘉蕊卻在心頭嘆道:到底是大伯家的孩子,平日里看二姐一副柔弱的樣子,拿起木槍,走起路來卻一點兒不輸給二哥。
凌睿轉過頭來,看了看正在休息的嘉蕊,走到她跟前兒,說:“后邊兒有十來個小兵墊后,你慢慢走,別擔心。但一定要自己走,二哥相信,你行的。”
凌睿什么時候對他的妹妹們說過這樣的話?嘉蕊不解的看著他,實不知他在想什么。
看嘉蕊累壞的樣子,凌睿把手上兩根較短的木槍給了她,說:“用這兩個,可以當拐杖。”
前邊兒李承銳已經走了二十來步遠,凌睿又對嘉蕊道:“你看二姐,她都能行,那大姐肯定比她還厲害。你若真的喜歡大姐,便該學她,是不是?”
嘉蕊點點頭,兩兄妹一起朝李承銳的方向走去。
兔子啊,你可得等我,我費了這些大的力氣,若不能打到兩只,不是太沒用了嗎?嘉蕊一直用這樣的方法鼓勵著自己。
可她不知道,捕獵的人也有可能成為別人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