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玉想著云楨懷上了,該是要提了為妾的,卻不想蕭景山第二日酒醒過來卻只說流月堂本就小,統(tǒng)共也就兩個小院,如今就獨留給杜姬母女,給云楨和云淳兩個另開一個院子,等孩子生下來再提不遲。
另開的院子也不大,好在是獨門獨院兒的,就在流月堂往居華閣方向不遠,柳樹圍成的院子取名柳苑,這個時節(jié)正是綠柳垂青,派了丫頭好好收拾了一番,成套的家具用具一樣樣的送進去,又添補了丫頭婆子進去,小小的院子倒住得滿當當?shù)摹?
杜姬如今終是得著了一個獨院兒,又著人將先前云楨兩個住過的院子整理了出來,把女兒移了過去,想著這回蕭景山該是方便了。可蕭景山對她仍是不溫不火的樣子,到她院子的時日還比不得之前。
杜姬瞧著,性情竟比之前暴了許多,時不時還拿嘉清出氣,說些不著邊兒的話,把銀子看得更重了,像鐵公雞,對自己的女兒也變得一毛不拔了。
嘉玉看在眼里,倒也不大去管。除了每日都要問上一問廚房柳苑里都用了些什么,再就是賞些吃的用的下去,多的還是布匹,好做了小衣小褲小鞋。算著日子,出生的時候該是冬日冷的時候,便又送了些新棉花、皮草過去。
公孫良多往大花園里走,一來那些個花草山石是他畫了圖紙做出來的,二來花匠們倒是從他那學到不少也樂于與他說些話。只他心里明白,嘉玉往議事堂里的時日越來越多,事情也越來越多,也只在這兒他才能多見上一面。
嘉玉在議事堂里坐著看賬本,嘉清雖是不懂,卻也是常跟在身邊兒,連著虞微也常在一塊兒。嘉玉給兩人看過早些年的賬本,讓她們也學學,漸漸的嘉清心里邊兒對嘉玉那點兒思忖也埋了起來,再不是那個掛在面兒上的小丫頭了。
虞微看得一本賬本,心里便是連連嘆奇。她是孤野長大的,哪在家這樣待過,也是進得蕭府后,才明白什么叫后宅,什么叫管家。如今看得這些個賬本,知道一個家管起來不易,也來了興趣,既是公子讓她跟學著,她便用上了十二分的心,想的不過是以后能用在公孫良身上。
便是此時,外頭的報來說映溪回來了,半日后便到。
嘉玉合了賬冊,輕嘆一聲。她是回來了,還帶回來好些,蕭府以后可不要太熱鬧了,雖說錢兩不愁,可人一多,事兒就多,她還真想撂挑子。
想歸想,真臨了了,她還是接了下來。
蕭景山派出去的人找了這許久也沒蕭景川的消息,也不知人到了哪,竟是沒個蹤影兒。蕭景川的正房夫人回了娘家,蕭景山本還想著勸了回去,卻不想那家是想著將女兒和離了,也不再讓女兒踏進蕭家的門。那婦人也是鐵了心般不再回蕭家。
蕭景山?jīng)]辦法,那家雖不是什么大戶,可這些年來蕭景川也確實虧待了人家,不說那婦人生下這四個孩子,便是蕭景川平日里吃喝-嫖-賭的欠下那許多情債賭債,人家也生生扛下來。卻不想到這時,蕭景川卻去無蹤,帶的還是個剛得寵無所出的小妾。
蕭景山自知理虧,又折了大把的銀子,讓映溪把最小的侄兒抱回來,連著老宅里那幾個也一并帶回了蕭府。找蕭景川的人也還在找著,只不知何時才能找到。
早前得了消息,嘉玉便把靈花臺里另外兩個院子打掃了出來,都在得月樓后邊兒,一個是竹林圍的,一個是百花圍的,倒還算清靜。又將樟靈閣后邊兒的一個小院清了出來,預備著給那邊兒的大兒子住。
一切早就準備妥當了的,只等人回來。如今人真的回來了,嘉玉卻覺得腦仁兒疼。統(tǒng)共五個孩子,最大的那個叫蕭嘉杏,剛十歲。老二是庶女,叫蕭嘉可,九歲。老三是庶子蕭凌睿,再過一月也九歲了,老四也是妾氏所出,叫蕭嘉蕊,也是再過四個月便九歲。最小這個蕭凌開與蕭嘉杏是同母,還不滿三歲。
最頭疼的還是最小的那個。嘉玉想著杜姬是喜歡兒子的,先是套了杜姬的話,卻不想與她談了這事兒第二天她便抱病了,院子里竟再沒一個可養(yǎng)這個小兒子的人了。
嘉玉沒辦法,又趕緊著選了兩個奶娘和兩個婆子,就在得月樓里的東廂房里辟了地兒出來,讓幾個婆子奶娘帶了孩子住著。再看蕭景山的態(tài)度,到底是蕭家的骨血,少不得也要她來照顧著。
等一應(yīng)人等都安排妥當了,嘉玉看著房里多出來的這些個弟弟妹妹們,先還不覺得,此時倒覺得手心冒汗。她自己都還是半大點兒的孩子,如今卻還要照顧著好幾個,得虧了她是兩世為人,否則真不知會鬧出怎樣的笑話。
幾個女兒家性也算安靜,但只怕是環(huán)境不熟悉,還沒放得開。大的那個男孩子卻是一臉的冷靜,聽映溪說也是他一路照顧著姐妹們,這才穩(wěn)住了,否則止不定一路哭成什么樣子,不把她當做販賣孩子的毒女抓起來才怪。
嘉玉坐在上頭,看了幾個孩子一身兒的打扮,哪還有富家子的樣兒,別說銷金織緞,便是一般的棉布都不如。
嘉杏看嘉玉的樣子,咬了唇,看向她道:“大姐姐,我爹真的不回來了?我娘真的不要我們了?”說著眼里便包了滿滿的淚水,不一會兒豆大的淚珠子便落了下來。
幾個小的看她哭了,也跟著垂淚,最小的那個雖不怕生,可已經(jīng)好些時候沒見著娘,早就是一天三四次的哭喊著叫娘了,此時一聽嘉杏說起,便又移到嘉杏兒身邊,抱了嘉杏的腿喊道:我要娘,我要娘。
只凌睿死咬了唇不哭,怔怔的看向嘉玉。他腦子精,原在老宅的時候因著他親娘和他時難產(chǎn)便去了,一直養(yǎng)在正房那兒,看慣了別人臉色做事,倒比一般的孩子堅韌許多。
嘉玉招了手,將凌開抱上身來,又將嘉杏的手握住,看了凌睿道:“這兒也是蕭府,你們的爹總會回來的。”
wWW●ttκá n●C○ 嘉杏和凌睿都大了,也知道些事兒,聽嘉玉如此說著,也知道再問也無用,幾個兄弟姐妹總要活下去不是。再說,每年大姐姐的人回了老宅,哪個不是客客氣氣的,對他們也是極好的,想來大姐姐本人更不會虧待了他們。
另外兩個庶女只一聲不吭的站著,原在老宅的時候帶在妾氏身邊兒長大的,早就學會了隨遇而安,后來被逼得急了,蕭家早就作了鳥獸散,哪個還會顧到她們。如今有個安樂窩便不易,該珍惜,既是大姐姐說爹會回來,那便不會錯。
嘉杏住了竹園,嘉可嘉蕊兩姐妹原就是處一塊兒的,現(xiàn)如今還一塊住在了百花園。竹園離東廂房也近,嘉玉想著凌開還小,那幾個奶娘婆子又是新找的,少不得還要嘉杏搭把手的。
嘉玉還沒提出來,嘉杏過了那情緒倒是自己說了:“大姐姐,開哥兒還是跟我住竹園罷,只請了奶娘婆子們一起住著便好。”
嘉玉欣慰,不住點頭,竹園雖小倒還能住上個七八個人,余下的下人們都安置在東廂里,需要人時也容易叫。
之前不曉得幾人身量,按著映溪給的尺寸已是各人做得一身,嘉玉招了手讓丫頭拿進來,一件件發(fā)到每個人的手上,嘴上還說道:“都別擔心,一切都會好的。”
幾個得了衣服,又聽得這話,眼里就含上了淚。嘉玉最是見不得這個樣子,怕再說下去自個兒也會跟著落淚,便讓都散了,先回各自己院子里整理著,晚膳時再見蕭景山。
幾兄妹剛回得院子,便有裁衣的過來量身量。幾個瞧著院子里的擺放物件,俱是齊全珍貴的,又回想著嘉玉的態(tài)度,竟覺得比在老宅的時候還好,不到半日,幾個人的情緒都收拾。
嘉玉看著幾個人下去后,吩咐了量身,這會子該是要問問映溪那邊的確實情況了。
哪知一問才嘆,這蕭景川可真是個能折騰的,好在對蕭景山還有點懼心,否則那些個家當還不早就沒了。
映溪口齒清晰,邏輯有序,一一講來,事事清楚。
前一年映溪回去時的情況還歷歷在目,卻不想都是蕭景川合著眾家子的人騙她的,又找了些許的理由,這才在外面借了一萬兩銀子拿回了蕭府這邊交差。
蕭景山本不在意那邊的莊子鋪子能交過來多少錢,只要是在安生的過日子便好,哪成想,映溪前腳兒走,蕭景川后腳便進了賭坊,還將他名下僅有的三個鋪面當了出去。
那三個鋪面位置極好,是蕭景川成親時蕭景山給的,這一當便當?shù)昧似呷f銀子。蕭景川喜歡得不行,哪還管家里吃不吃得上飯,竟是在那賭館里成了長住的客人,一開始是羸了不少,一開懷便找了個女人服侍著,一個高興時真?zhèn)€兒納成了妾,回家住上三五日,便又與那妾住進了賭館。
這回的運氣可不再那么好,輸了個精光不說還欠下三萬多銀子,蕭景川一看瞄頭不對,找了機會便帶著那個妾溜走了,也不敢回家,從那妾氏的肚兜里摸出兩張銀票,好歹也是兩千兩,兌了現(xiàn)銀就逃了。
等那些個債主發(fā)現(xiàn)的時候,人已經(jīng)不知去向,只是那利滾利的到了年底便已是五萬兩有余。
債主們打上門兒去,值錢的東西都拿了去,又把莊里頭那些個收成全都收了去,這才抵得一部份,到映溪去時,還有兩萬兩滾著利。
家里面兒早已亂得不成樣子,蕭景川一走,正房沒了主心骨,先還壓著,到后來一兩銀子也拿不出來的時候竟是壓不住了,跑的跑,賣的賣。家里邊已是有些揭不開鍋的時候,兩個妾氏也被賣了。到得后來正房也支撐不下去了,丟下一大家子,只抱了自己的兒子偷偷回了娘家。
映溪一看到這個樣子便給嘉玉來了信兒。如今老宅里住著的只有一對兒守房的老夫妻和他們的獨子。這對兒老夫妻是蕭景山戰(zhàn)亂時救下的,兩人感恩,說是死也要替蕭將軍守老宅。
映溪看著兩老口實誠,便真把宅子交給了他們。又把莊子上該打發(fā)的人都打發(fā)了,剩下的鋪子也清理了重新開了張,這才回來。
嘉玉聽著,說來簡單,也知道映溪做下這些不容易,起身拉了映溪的手便道:“蕭家不會虧待了你的。”
映溪比著映菱一般大,卻是個能干的,能說會道且不論,跟了嘉玉這些年倒學得八分像了,做起事來從不畏首畏尾。這件事兒辦得如此好,以后她要想嫁什么樣的人又或是陪嫁,嘉玉說什么也不會虧待了她。
理了一日,晚膳時蕭景山終是露面了。嘴里雖將蕭景川說上一通,卻又和善的語氣與幾個小輩說著話,還安慰道他們的爹終是會找到的,讓安心住下。
飯后公孫良凝眉看著嘉玉,再不想她還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他只知她有個哥哥,有個妹妹,卻不想她自個兒都還是半大的孩子,竟還管起一眾孩子的事兒來,后來怕是沒保住這些人,她后來變得那樣的陰沉。
人散了,公孫良找了空當,在一角落里拉了嘉玉的手,將那一雙小手捂在手里,心中有千言萬語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嘉玉冷不妨他這樣,倒不像以前那樣反應(yīng)過激,只抽出了手,笑看了他一眼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