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猜到了?！睉?zhàn)冥艱難地笑起來，“我知道你會擁有更多的時間，所以難免會動手腳。我必須有兩手的準備才可以?！?

“所以……”寇云煙看著桌上的兩個酒杯。

“所以，我趁著你不注意的時候，將酒杯換了?！睉?zhàn)冥咳嗽了兩聲，更多的血涌出來，寇云煙想要伸手去擦，卻被戰(zhàn)冥攔住了。

“你為什么……”每次問這樣的問題，寇云煙都會提前告訴自己答案。

因為他是戰(zhàn)冥。因為他了解她，愛她，所以他知道她會做什么。所以他會提前做好準備。

她沒有中毒，她喝的酒里加的，只是水而已。

“既然是你下的毒，其實也應該算是……算是你殺了我吧？”戰(zhàn)冥居然笑了起來。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居然還能笑，而且沒有一絲一毫的悲涼。

反倒是如釋重負。

大抵是因為他會武功，有內力護體，所以即便是身中劇毒，也還能撐上一會兒。

但是現(xiàn)在的他，必然是痛苦到了極點。

“可是我們約定的，分明是一起死！”寇云煙想要為他解毒，但是這毒是她自己親自配制的。

沒有解藥。

“那你呢？你還不是……還不是只想讓自己死？”戰(zhàn)冥捂著自己的胸口，鉆心的疼痛讓他皺起了眉頭。

“我……”寇云煙無言以對。

約定了一同赴死，可是到了最后，兩個人竟然都有自私的想法。

都想讓對方活下去。

“我記得我和你說過，如果你死，我不會獨活！”寇云煙從懷里掏出了又一個藥瓶。

方才的毒藥，她還沒有用完。

“煙兒！”戰(zhàn)冥竟然拼著最后一口氣，想要把她手中的瓷瓶打落，卻沒有成功。

眼看寇云煙就要將毒藥喝下，他只能再次抬手，擋在了寇云煙面前，“都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為什么不看看結果呢？”

“什么？”寇云煙的腦袋已經(jīng)是一片空白，都沒有辦法理解他這句話的意思了。

“我說……”戰(zhàn)冥已經(jīng)沒有什么力氣了，他掙扎著想要把自己的意思傳達給寇云煙，卻再也沒有辦法說出一個字。

他想說，都到了這個地步，寇云煙何不看著他死去，然后看看她能不能回到浮屠塔，而浮屠塔外的世界又究竟有沒有改變。

但是他的喉嚨卻如同被人塞滿了干草一般，發(fā)不出一個字。

而寇云煙看到戰(zhàn)冥這個情況，哪里還顧得上那么多？

她推開了戰(zhàn)冥的手，將瓶中的毒藥一飲而盡。

伴隨著戰(zhàn)冥一聲撕心裂肺的“不——”鉆心刺骨的疼痛襲來，寇云煙一頭栽倒在地上。她艱難地爬到了戰(zhàn)冥身邊，卻只聽到他用艱澀的聲音說了一句——

“你怎么這么傻？”

分明可以等的，卻一定要殉情。為什么這么傻？

寇云煙握住了他的手，“我沒有辦法去想沒有你的人生。所以，我們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沒有別的選擇。”

她想自己現(xiàn)在的決定或許連神秘人都覺得驚訝吧？

玉石俱焚。

她緊緊握著戰(zhàn)冥的手，慶幸到了這個時候，她和戰(zhàn)冥仍舊在一起。他們實現(xiàn)了對彼此的承諾。

死亡的感覺果然還是一樣的。所有的感覺都在一點點消失，就連痛苦都慢慢感受不到了。她用盡最后的力氣回頭，看向戰(zhàn)冥，然后兩個人一起，閉上了眼睛。

一瞬間，如同山崩地裂一般，她只覺得自己開始向下墜，墜入無窮無盡的深淵之中。

徹底失去了所有的知覺。

寇云煙都沒有想過，自己能夠再一次睜開眼。

但是她卻什么什么都看不到。

雖然死過一次，但是不曾到地府，所以他不知道地府是不是這么黑。

“戰(zhàn)冥？”她喊了一聲，聽到的卻只有自己的回音。

這說明她應該是在一個空曠又封閉的地方。

難道說……

“戰(zhàn)冥？！”她再次大喊起來，聽到的卻仍舊只是自己的回音。她站起身，一陣暈眩之后，開始跌跌撞撞地摸索起來。

“恭喜你通過了我的考驗?！?

神秘人的聲音在她的四面八方響起，她突然又失去了渾身力氣，跌坐在地上。

這一切只是一個考驗，她當然知道。但是如今她在這里，她活著出來了，那戰(zhàn)冥呢？

“齊王還在京城，你不必擔心。幻境再真實終究是幻境。只是如果你在幻境之中，必須要以對待真實的心對待它，不然你是沒有辦法離開那里的，”

“你的意思是說，戰(zhàn)冥也沒事？”寇云煙急忙問道。

“沒事?！?

眼前突然一亮，神秘人點燃了第一排燭火，火光站在寇云煙的臉上，還有淚痕清晰可見。

寇云煙都不知道自己此刻應該說什么，或者做什么，她就像是被凍住了一般，愣在那里，半天才緩過神來。

戰(zhàn)冥沒事。她和戰(zhàn)冥都沒事?；镁持姓媲械纳老嘁?，是她離開幻境最重要的條件。

之所以來到這里祈愿的人很少有再離開的，就是因為他們沒有這樣生死相依的勇氣吧？

“如果……如果我殺了他，會如何？”寇云煙問道。

“會被永遠困于幻境之中，承受失去的痛苦?！鄙衩厝嘶卮?。

寇云煙一愣，所以那根本就不是出來的辦法，那是另外一個考驗。

讓人殺了自己最愛的人，這考驗實在是太毒了。

“想要從我這里得到東西，自然就要通過我的考驗。”神秘人仿佛能夠看透她的心思。

“可是如果我最后沒有喝下毒藥呢？難道我也會被困?。俊笨茉茻熗蝗贿€覺得有些后怕，如果那個時候她只是想看看自己究竟能不能出來呢？

畢竟也是戰(zhàn)冥調換了他們的酒杯，要是戰(zhàn)冥準備的不是白水而是，她也會被困住嗎？

“我自己自然會有所判斷。”神秘人說道，“只是你們的情況著實很特殊。雖然以前也不是沒有見過，但到了最后還想讓對方活下去的，似乎是第一次看到。所以即便你沒有喝下毒藥，也將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最重要的是能打動他吧？只要可以打動他就能出來了。

寇云煙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怎么緩過神來，她覺得自己方才還在幻境里和戰(zhàn)冥生離死別，那一切就好像剛結束。

然后她就出現(xiàn)在了這里。

雙手仍然還在顫抖，臉上還有淚痕，心也還沒有平息。

但是她知道戰(zhàn)冥還活著，沒有死，是對他最大最大的寬慰。

所有的痛苦和悲傷在一瞬間全部都消失不見。

她只感嘆自己再一次重生。

真的是又一次重生的感覺，她摸著脖子上的玉墜，想著戰(zhàn)冥說過的話，覺得自己真的很幸福。

有個人愿意為了她這樣付出，她還能奢求別的嗎？

她當然就不能再奢求什么了。

“你要的東西，就在你面前的桌子上?！鄙衩厝送蝗辉俅伍_口。

這話聽得寇云煙一愣，“還能用嗎？”

這么多天過去了，外面恐怕都已經(jīng)變天了吧？就算自己拿到解藥回去，又有什么用？

“你出去就知道了。”神秘人回答。

寇云煙點了點頭。畢竟她到這里就是為了解藥而來，不管是不是還有用，都應該拿去，告訴自己這一趟并不算是白來。

即使外面的天地真的已經(jīng)變了顏色，所有的美好都已經(jīng)不在。

只要戰(zhàn)冥還在她身邊，她就什么都不會怕。

寇云煙走到桌邊，將桌上的紙包拿在手中，然后就走出了浮屠塔。

如果她沒有在浮屠塔中經(jīng)歷這么多的磨難，或許她還愿意給神秘人磕個頭。但是她可不想對一個折磨了她這么長時間的人磕頭。

幻境中的記憶還歷歷在目，她想自己一生都不會忘記這些了。

剛走出去，浮屠塔的門就關上了。

是白天，天色將暮?？諝獗涠鴿駶櫍魂囄L吹拂到她的臉頰上，是她從來不曾有過的真實感。

她差點又流下淚來。

跌跌撞撞向前走去，她看到那一層薄霧之外，竟然有兩個朦朧的身影。

走近一看，果然是風塵和遲墨。

“你們怎么還在這里？”兩個人正沮喪地蹲在地上發(fā)呆，聽到他的聲音，突然站了起來，驚喜不已。

“主子？！你沒事？！”遲墨喊道，寇云煙覺得整個山谷都是他的聲音。

“我……我沒事。但是你們怎么還在這里？”寇云煙還是覺得很奇怪，分明都已經(jīng)過去這么多天了，他們兩個居然還在浮屠塔外守候？

“主子這話什么意思，我怎么聽不明白？”遲墨覺得自己都被問懵了，他回頭看了一眼風塵，“你聽明白沒有？”

“我也不知道主子這話什么意思?！憋L塵想了想，說道，“是不是主子在浮屠塔里經(jīng)歷了什么，所以覺得時間已經(jīng)過去很久了？”

遲墨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愧是風塵，還真是有這種可能。都說浮屠塔是個神奇的地方，或許真的如此吧。不然為什么能坑害那么多人呢？”

寇云煙聽得似懂非懂，“你們的意思是說，現(xiàn)在距離我進去，不過很短的時間？”

雖然不敢相信，但是從這兩個人的反應上來看，的確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