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牢門”,林婉兒昂首挺胸走了進去,越看這間牢房心中越是歡喜,不但采光極好、明媚通風,而且采景也極為秀美,站在極大的如同落地窗一般的巨大型窗戶前,就能看到外面的花壇和草地,草地之上還有幾只蝴蝶翩翩起舞、飛來飛去。
司馬尺雙膝盤坐在略顯單調的床上,依舊一身灰布衣衫,臉色蒼白如霜,西涼王府內亂是他一手挑起來的,而受傷最重的也是他,一劍透心,站在映雪湖邊的那一刻,他便抱著必死的決心,多年埋藏在心中的巨大秘密如同火山一般噴發出來的時候,他已經不堪重負,活著成了最大的罪責,只是陰差陽錯,人沒有死掉,既然死不掉,那便活著。
此刻的他心境已然不同,平淡的如同一灣死水,因為他找不到一個繼續活下去的理由,也找不到一個死去的借口,就連一絲積極或者消極的情緒都尋求不到。
徐云楓因為自責想要劍指上京城,血染中原,鄭拓要為父報仇,不惜讓整個西涼王府眾人一同陪葬,歸根結底,司馬尺或者說是司馬丈也是被親情所困,自己給自己戴上了沉重的枷鎖了鐐銬,而且更加艱深,更加苦難,可是林婉兒就是接受不了,她要狠狠懲治司馬尺一頓,方才能心中舒坦,吃飯才香,喝米粥才能喝出粘糯的滋溜響聲。
看到林婉兒有些癡癡得望著窗外風景,司馬尺從床上站起來。一聲長衫遮住了他更加消瘦的身形:“婉兒姑娘,此處風景極為不錯,是吧?”
“是啊。”林婉兒下意識說道。但是下一刻突然如遭雷擊,理正言辭的扭頭吼道:“司馬尺,少和本姑娘套近乎,本姑娘今天是來殺你報仇的。”
司馬尺淡淡一笑,也走到窗臺,望向窗外,林婉兒下意識向后退了三步。伸手握住袖子里的手槍,她知道這壞人功夫不錯,萬一痛下殺手。自己豈不賠大發了。
“以前在司馬的府邸,也有這么一片花壇草地,可是司馬看不到眼里,時至今日。鋃鐺入獄。看了窗外風景,方才知道今生已經錯過了這么多美景。”司馬尺雙手摩挲,眼神平靜的望向窗外,語氣清淡,像是和老朋友說話一般。
林婉兒冷哼一聲:“自作孽不可活,你就是做壞事太多了,所以落得今天這幅田地。司馬尺,你想想自從我來到西涼。你都使了多少次壞了。剛剛走到西涼,你就帶著三千鐵浮屠要殺我。剛進涼州城你就派人殺我,出門吃個扒雞,你都能弄來西蜀劍閣四大供奉刺殺我。還有那天在西涼王府,你還找來了南疆的老婆子將要我制成尸蠱,若不是本姑娘福大命大,蕙質蘭心,吉人自有天相,還真被你這種小人得逞了。”她一邊說,一邊扳著手指頭數落司馬尺的不是,說到恨處臉上配合恨恨的表情,還真是微妙微翹。
“婉兒姑娘倒是記得清楚啊。”司馬尺神情精彩的望著林婉兒,搖搖頭,開口問道:“若是司馬說,婉兒姑娘沒死并不是婉兒姑娘福大命大,都是司馬手下留情,婉兒姑娘信不信?”
“我呸!”林婉兒一聲鄙視,更是瞧不上司馬尺如此作態,“哼,你還手下留情?本姑娘今天若是信你,我的腦袋就是秀逗了。大丈夫敢作敢當,時到今天,倒是向自己臉上摸金,你不覺得羞愧,我都覺得害臊。行啦,本姑娘見過臉皮厚的趙乾和楊二喜,但是還真沒見過臉皮比他倆還厚的人,今天算是大開眼界,見到你了。”
在房間不知道搗鼓什么東西的趙乾和遠在上京城討好青竹娘的楊二喜同時打了一聲噴嚏,揉揉鼻子,開口說道:“這是誰在我背后說我壞話?”
對于林婉兒的話語,司馬尺絲毫不放在心上,淡淡的說道:“全當司馬沒說。”
林婉兒今天特意穿了一件衣袖寬大的衣衫,雙手交錯在身前,攏在袖子里,而且扎了一個極為復雜的雙鳳發髻,頭上插了一個沉甸甸的孔雀簪。
穿越前,她看宮廷劇大結局女主霸道懲治反派時候,都是如此一身裝扮,今天她也如此穿著,目的就是為了展現自己霸道無雙的一面,讓司馬尺見到就心里發憷。
她甩了甩寬大的衣袖,帶起一陣大風,再次微微冷哼一聲,可能今天了冷哼的次數有些過多,這次冷哼不圓滿,有些破音,變得尖細,她忙咳嗽一聲掩飾尷尬,找個座位自顧自坐下,陽光正好透過窗戶照射到她的身上,懶洋洋的,很舒服,好想睡一覺啊。
林婉兒沉浸在暖洋洋的陽光之下,冬蟲忙著出聲提醒一下,她方才幡然醒來,斜眼看了一眼含笑而立的司馬尺,端起身邊的茶杯,裝模作樣喝茶。她不是女主角,沒有女主角要銀子就有銀子,要喝茶就有熱茶的女一號待遇,一掀開茶蓋才發現,茶杯是空的。
“咣當一聲”,她惱火得將茶杯摔在桌子上,嘴里詛罵了一兩句,抬頭看到饒有興趣看著自己的司馬尺,心中怒火更勝:“司馬尺,本姑娘今天來不是和你聊天話家常的,而是來和你解決恩怨的。”
林婉兒大袖飄搖,一個揮斥方遒,指點江山,冬蟲心有靈異,持壺倒酒,清酒在空中劃出一個極美、極高的拋物線,落入茶杯之中發出流水淙淙的聲響。
林婉兒很滿意茶水傾倒營造的效果,一伸手:“司馬尺,這里有兩杯酒,一杯有毒,一杯沒毒,現在我給你一個公平的機會,你先選一杯,剩下一杯是我的,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各安天命,你先選吧。”說完,她扭過身去。留給司馬尺一個背影,臉上盡是得意神色。
司馬尺含笑望著兩杯酒,一手的大母手指搭在食指之上:“婉兒姑娘。司馬有一事不明,從一個酒壺倒出來的酒怎么就一杯有毒,一杯沒毒了?”
林婉兒的身體猛地一僵,是啊,同是一壺酒怎么就一個有毒,一個沒毒了?以前她看到過酒壺之上裝有機關,但是今日來得匆忙。根本就沒想這么多。
場面一時冷場,冬蟲心思活泛,轉彎很快。聲音提高八度:“我家小姐將毒抹在了酒杯之上,怎么,你還有意見?”
“沒有,只是覺得奇怪隨便問問而已。不用如此激動。”司馬尺淡淡的說道。
林婉兒長長呼出一口氣。還多虧了有冬蟲,不然就露餡了:“司馬尺。不要婆婆媽媽,好歹是個男人,快點選,本姑娘還有急事兒,沒時間和你在這唧唧歪歪。”
她說得不耐煩,好像選杯酒定生死是一件很隨意的事情,如同吃飯睡覺一般。無形之中給予司馬尺壓力。
司馬尺走到兩杯酒前,瞇眼看看這個酒杯。又看看那一杯酒,好像希望能從清酒的顏色之中看出些許端倪。
林婉兒暗地里偷樂,心想你就使勁兒看吧,就是把眼珠子都看出來,也看不出子丑寅卯,等本姑娘喝完一杯大笑而去,留下一個心驚膽戰的司馬尺,光是想想晚上做夢就能笑醒。
一朵極度高興的花朵正在她的心中綻放,林婉兒心想這就叫心花怒放吧,只是下一刻司馬尺的舉動無異于一場異常寒冷的霜降將這朵怒放的心花瞬間澆滅打彎。
司馬尺雙手各取一杯清酒,毫不猶豫的同時仰頭灌下,林婉兒還看到司馬尺這個壞人同時舔了舔兩個杯子,好像怕酒杯里的毒藥毒不死他似得。
“司馬自知罪孽深重,喪盡天良,婉兒姑娘純真善良,天下無雙,死一個司馬,死不足惜,但是婉兒姑娘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可是天下的損失,既然如此,司馬便將兩杯酒都喝下去,保全婉兒姑娘金貴的性命,也算臨死之前做點好事兒。”司馬尺臉上帶著戲謔的表情,雙手將杯子丟回冬蟲手中的托盤。
林婉兒目瞪口呆,長大了嘴巴,呆立了半天,憋出一句帶著哭腔的話語:“你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她精心策劃,認真思量,窮盡腦細胞,想出的一出高妙心理戰,竟然被司馬尺“賴皮”掉了,早知道是如今局面,應該在酒杯之上都抹上毒的,早知道,人生有多少個早知道。
司馬尺忍不住哈哈大笑,看到林婉兒如此模樣,沒由來想起自己那位扎著麻花辮的妹妹司馬寸,一樣的率真,一樣的讓人苦笑不得,只是陰差陽錯,天人相隔,想念又懷念。
林婉兒呼啦一聲站起身來,伸手指著司馬尺的鼻子:“冬蟲夏草,我們走。司馬尺,今天算你贏了,別以為本姑娘怕你了,我實話告訴你,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今天這事兒沒完!”
氣勢洶洶得從“牢房”內走出來,林婉兒倒背著雙手,嘴中不斷說道:“氣死我了,氣死我了,若是還在錦繡世界中,本姑娘一腳踹死他。”
冬蟲夏草跟在后面,特別是冬蟲也是氣得呼呼喘氣,她性情和林婉兒相似,都屬于炮仗一點就著,開口說道:“林大家,這事兒不能就這樣完了。我有辦法懲治司馬尺這個壞人。”
林婉兒停下腳步,扭頭“哦”了一聲:“快說說,有什么好辦法?”
冬蟲將手中的托盤遞給夏草,先后說了不下十種方法,比如毒藥、暗器、飛鏢、暗殺、放火、水淹等等。
林婉兒聽得眼睛放光,連連點頭,只是聽著聽著突然皺起了眉頭,懷抱著肩膀:“冬蟲,你等會兒,按照你的方法實行下去,我怎么覺得我突然成了小說演義中那些包藏禍心、使用下三濫手段的壞人,你就成了助紂為虐的幫兇,而且無論計謀多么妙,最后總會被好人識破,到時候咱倆不但要被別人嘲笑,下場基本上還都很慘。這還不是最慘的,最慘的是若是好人大人大量,將咱倆寬宏大量放了,咱倆還要感恩戴德的磕頭感謝,你也知道我的脾氣,哪里受得了這種氣,肯定被氣得七竅流血,一命嗚呼。”
夏草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林婉兒和冬蟲同時瞪了一眼夏草,我們這討論正事兒呢,你還笑得出來。
夏草止住了笑聲,林大家可真是可愛。
冬蟲歪著腦袋想了想,自己都不能否認自己提出的方法確實不太光明,林大家的推論也合情合理:“要不我們回去寫一封挑戰信,光明正大和司馬尺決一死……”說著說著,冬蟲的聲音就漸漸沒了。
場間一陣沉默,誰都知道司馬尺武功高強,用正派主人公那種光明正大的挑戰手段,就是有一百個林婉兒、一百個冬蟲張牙舞爪沖上去,也不過是螳臂當車,給司馬尺塞牙縫,免不了又是被一頓無情嘲笑,下場還是很凄慘,不過也不用想司馬尺寬宏大量手下留情的事情,這個壞人肯定沒有這么好心,哎,生活真是艱辛啊。
“嗚嗚嗚……”一聲聲抽泣哭聲突然響起。
林婉兒豎起了耳朵,開口問道:“怎么還有哭聲?”
夏草指著一個方向:“好像是那個方向。”
“走!”林婉兒一揮手,沖著哭聲的方向走去,等鄰近才發現,這里是一間和司馬尺的“牢房”相似的“牢房”,依舊的采光極好,采景極好……哭聲就是在從里面傳出來的。
沒等守衛開口,林婉兒早就將令牌擺了出來:“這是誰的牢房。”
“范鶴鳴,范大人!”守衛說道,無論范鶴鳴做過什么,這位讀書人在西涼內始終有一個極高的位置。
但是范鶴鳴在林婉兒的心中的位置極低,猶在陳諾諾和歐陽小蘭之下,只比司馬尺好那么一丟丟,一聽是娶了十房姨太太的范鶴鳴,林婉兒頓時大怒,都成了階下囚,竟然還在牢房內欺侮姑娘,是何人孰不可忍,這天地下難道就沒有公道可言了嗎?既然沒有公道,那么本姑娘就來主持公道!
林婉兒一腳踹開了牢門,氣勢如虹的大步流星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