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撞樹的宋端午看到微微發愣的林婉兒，呼呼喘著粗氣，平日里和林婉兒見過多次，覺得這丫頭不錯，唯一可惜的是自己沒有子嗣。話語不多的宋端午常常和林婉兒聊上一兩句，這幾日也看到林婉兒頂著宮中頭飾，腳上踩著花盆底鞋不斷練習，出聲說道：“婉兒姑娘，又練習呢？”

林婉兒從自己的思緒中走出來，開口笑道：“是啊，宋老爺子也鍛煉呢？”

宋端午將一盆冷水從頭上澆下去，渾然不覺的寒冷：“這么多年都已經習慣了。當年跟著將軍一同打仗，將軍也喜歡冬日里洗個冷水澡，當時覺得將軍英武，佩服了將軍好些年，這不自己現學現賣的學了一番，還就成了習慣。”宋端午平日里聊天離不開兩個話題——酒和將軍，林婉兒對這位將軍十分好奇，但是卻也沒有問過宋端午。

林婉兒看著宋端午像沒事人一樣又從頭澆了一盆冷水，自己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宋端午的哈哈一笑，說道：“婉兒姑娘，也可用冷水洗一把臉，這上京城其他方面都是馬馬虎虎、將將就就，只有這從地下打出來的冷水還湊合。”

林婉兒捧起一灣冷水鋪撒在臉面上，冷水浸濕了劉海，一股冷徹心扉的寒意順著臉龐直達心臟，不過精神也為之一振。林婉兒忍不住喊了一聲：“爽!”

宋端午看到林婉兒一身裝束，開口問道：“婉兒姑娘，看你這身裝扮是要進宮。”

林婉兒點點頭，嗯了一聲：“進宮，原本以為是簡簡單單的事情。沒想到竟然這么復雜，還要穿著這種麻煩的東西。”

宋端午深意為宜，抬頭看了看遠處露出飛檐一角的皇宮建筑，像是回憶往事一般：“都是禮部那群偽君子制定的規矩，說是什么沒規矩不成方圓，我看就是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用功就賞。有過就罰，天底下頂天的道理，卻讓讀書人說出了那么多門門道道。有時候看到那一張張嘴臉，我總忍不住想上去扇上兩耳光。當年跟著將軍進宮，走了那么多道門，跪了那么多人。才借到三千人馬，如果能夠再多給三千。能有多少兄弟活下來啊。將軍當時都忍下來了，但是老宋我忍不下來，如果不是嫂子在旁邊攔著，我早就砍了那群王八蛋。”宋端午兩鬢有些許白發。見到林婉兒話語也就多了起來，自己絮絮叨叨說了一大通，有些尷尬看了看林婉兒：“人老了。話就多了起來，婉兒姑娘莫怪。”

什么時候一個人老了？一個人開始回憶往事、話語越來越多的時候。這個人就老了。如果有一天遇到了這么一位老人，停下腳步，認真聽一聽。——這是穿越前顧哲告訴林婉兒的，林婉兒一直記著。

可是，林婉兒的肚子不爭氣，咕咕叫了幾聲。

宋端午仰頭大笑，說道：“婉兒姑娘，如果不嫌棄，就和我這個粗人一同吃點早飯吧。前面拐角處有個賣大餅的小攤，做的大餅不錯，挺香的。”

林婉兒一聽有大餅吃，眼睛放出光芒，點點頭，趕忙向懷里掏銀兩，才發現今天穿這一身衣衫，沒有帶錢，不好意思的說道：“宋老爺子，我忘了帶錢。”

宋端午大笑說道：“今天我請客。”

林婉兒更高興了，開口說道：“別忘了多加些蔥花。”

青竹娘做好早餐出門尋林婉兒的時候，林婉兒正和宋端午蹲在大槐樹下大口嚼著油餅，衣衫前擺落在地上，沾了不少土塵。

青竹娘像是見到什么恐怖的事情，忙跑過去，一把拉起林婉兒，用手拍打著衣衫上的塵土，開口責備道：“婉兒，我給你說過多少次了，進宮面圣很神圣，衣衫不能臟了。”

林婉兒耐煩的說道：“知道了，知道了。”然后舔了舔都是油水的手指，準備在衣服上擦擦手，剛有這種想法，就被青竹娘抓住了雙手。

林婉兒幽幽嘆了口氣，和宋端午道了一個別，被青竹娘拉回小院里了。早餐林婉兒吃得很簡單，就著小咸菜喝了一碗稀飯。

林婉兒擦了擦嘴巴，向冬蟲夏草問道：“最近《石頭記》賣的怎么樣？”平日里和劉宏達、沈松文交流都是冬蟲夏草的事情，兩個丫頭由簡大家一手調教，雖然缺乏大局觀，但是做事利索干脆，林婉兒很放心。

夏草聽到林婉兒問話，放下碗筷，取出一冊賬本遞上去，說道：“賣的不錯，只是上京城內還有不閑言碎語，說《石頭記》是一本……一本……”夏草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

林婉兒倒是神情平靜，翻看了幾頁賬本，入眼都是密密麻麻的數字，讓人頭大，又合上了賬本，說道：“讓他們隨便去說。”林婉兒轉頭又望向青竹娘，話語中都有些去懇求：“青竹姐，入宮的衣服太重了，這幾天就不用再練習了吧？”

青竹娘點點頭，說道：“可以。”

林婉兒眼睛一亮，有些意外但是又不確信的問道：“真的？！”

“真的。”青竹娘說道：“因為今晚就要入宮了。”

林婉兒恍然大悟，原來今天就是萬壽節，怪不得剛剛出門的時候看到不少人張燈結彩，顯得喜氣洋洋。不過林婉兒也十分高興因為在自己的苦日子算是快要到頭了，同時心里也在咂摸要抽出時間制作一張日歷了。

中午時分，林翰林從翰林院回來，林乾毅從國子監回來，林婉兒此時才知道自己的四弟已經從翰林院到了國子監，至于兩者有什么區別和不同，林婉兒是不知道的，只是很俗氣的問道：“老四，你是升官了，還是降官了？”

林翰林倍感無奈，大姐這問題問的就像是你以前是種地的，突然變成了裁縫，你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一般。

林乾毅卻認認真真的回道：“老四以前在翰林院面圣機會比較多，如今到了國子監，能夠演習《性理大全》、律令、書數，部分升官與否。”

林婉兒點點頭，好像明白了，但是實際上一點也沒有聽明白，大魏國官僚體系自成一派，記憶起來十分麻煩，林婉兒也沒想過弄明白。

“對了，你們不在翰林院和國子監呆著，怎么回來了？”林婉兒問道。

林翰林回答道：“今日是萬壽節，陛下在宮中擺了萬壽宴，文武大臣都回去。”

“都會去？”林婉兒微微皺了皺眉頭，因為有幾個人林婉兒雖然沒有見過，但是卻是最不想見的，現在不想，以后也不想到，林婉兒生怕自己見到了，忍不住大打出手，最后不好收場。

林翰林像是看出了林婉兒的想法，開口說道：“大姐，不用擔心，有幾個人是不去的。”

“誰？”

林翰林回答道：“陳諾諾不會去，近來《四庫全書》的編纂工作到了關鍵時期，陳諾諾治學嚴謹，不會因為萬壽宴停下手頭編纂工作。”

聽到陳諾諾不去，林婉兒就放心許多了，說實在的，林婉兒想來神經大條，能讓她害怕的事情和人不多，唯獨對這位沒有見過面的陳諾諾有些小怯，生怕一見面便被這位才名出眾的才女生吞活剝了。

林翰林繼續說道：“太后遠在咸陽行宮，也不會來。西涼王封王涼地，可以不用上朝面圣，萬壽節也不會到。大將軍夏侯襄陽駐守邊關，近來右帳王庭又有蠢蠢欲動的跡象，也不會回京。此外，靖安王掌管內庫，去了江南道，也不會進宮。”

林婉兒對于其他人去不去萬壽宴并不感興趣，只要陳諾諾不去就好，雖然會落下未戰先怯的話頭兒，但是能不見就不見了吧。

林翰林像是試探又像是故意一般，說道：“我聽柔嘉說，三皇子趙乾今日也出席萬壽宴，過了今晚，禁足一說也不復存在了，三皇子明日便能隨意出入皇宮了。”

聽完這話，林婉兒“哈”一聲，嚇了林翰林一大跳，但是大姐下來的話將林翰林打擊的不輕，沒能摸清楚大姐的心意，反而弄了自己一個大紅臉。

林婉兒重重拍了拍林翰林的肩膀，說道：“老四啊老四，現在都不叫公主啦，直接叫柔嘉。”林婉兒渾身一抖，作哆嗦狀：“還叫的那么肉麻，你看大姐都起雞皮疙瘩了。”林婉兒臉色又是一變化，眨巴眨巴眼睛，八卦道：“老四，你給大姐透漏個實話，有沒有和公主…………”林婉兒雙手的食指相互點了點。

林婉兒是穿越過來的的，對于摟摟抱抱并不覺得如何逾越規矩，但是林翰林卻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重重咳嗽了幾聲，搖頭晃腦的站起身來，去了寶玉和玉寶的房間，看看兩個孩子字練的怎么樣了。

林婉兒追出去好遠，想問個究竟，林翰林像是腳下生風一般，飛一般逃走了。

林婉兒悻悻指了指林翰林的背影，退坐到座位上，對著林乾毅說道：“老三，你不是老四，老四聰明，科舉能夠高中狀元，但是也就到此了。他啊，生性活潑，做不來當官的事情，更不要提造福一方百姓了，不是老四不想，而是根本耐不下性子來做些瑣碎的事情，但是老三你不同，告訴大姐你的打算。”

林乾毅覺得有些安慰，輕輕一笑，自己的心思只有大姐明白，無論大姐平時看得多么不講道理、刁蠻任性，但是林乾毅心中一直都知道最了解自己的人還是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