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後,朱昔時捧著一盞滾茶暖手,看著偏堂外下得洋洋灑灑地小雪,竟然出神了。
也不知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多久,突然間凝癡的雙眼間,一隻瑩白的纖手在來回晃著。
“小時姐,你怎麼發起呆來了?想什麼呢。”
顧妙晴的一聲探問頓時讓朱昔時慌了神,雙手一抖,盞中冷掉的茶水濺溼了襖裙一角;整個人像摸了火炭般彈起身,要不是顧妙晴夠機敏穩住她手中的茶杯,怕是朱昔時出糗出得更大。
“沒嚇著吧,小時姐?!打不打緊?”
浪了浪襖裙上還沒滲入的茶水,朱昔時連忙擺手示意到自己沒事,口裡卻自個責怪起自己來。
“瞧我粗心大意的,差點糟蹋了這身新做的襖裙。”
大概還沒從剛纔的驚慌中緩過神,朱昔時見茶杯中還有大半冷茶,就傻頭傻腦地朝嘴邊遞過去,想借此壓壓驚。可顧妙晴一把就攔住她,勸到。
“都涼了,冷茶吃了傷胃。我給你倒點熱乎的暖暖。”
糊里糊塗間又犯了一次馬大哈,朱昔時挺不好意思地由著顧妙晴拿走手中的茶杯,心裡暖暖地應答到。
“還是你想得周到,妙妙。”
將冷茶倒在了一盆萬年青盆景中做了花肥,顧妙晴在茶壺中放了些茶葉,用滾水衝開,重新爲朱昔時續上一杯熱茶的同時,也不忘爲自己留一份暖。
“不是我說你小時姐,平時瞧你打理這‘蛻蝶醫館’倒是挺精明能幹,怎麼最近老是魂不守舍的,時不時地出些岔子。難不成有心事?”
低頭淺嘗一口清香的熱茶,那久違的暖意頓時染上她的俏顏。盈盈如水般笑起來。
“我哪裡會有什麼心事。要真是有心事,都是在擔心這銀子賺得不夠花銷。”
“你這話說得有些敷衍了,我可是正兒八經地關心你。我雖不會把脈問診,可看人的眼力價還是有的,瞧你剛纔那股愣勁,心裡沒憋著事纔怪呢!”
真是鍾馗面前說鬼話,唬弄不得。朱昔時微微調整了下神色。將手中的茶杯捧緊了些。和顧妙晴聊起來。
“好了......我犯矯情了行不?我剛是在想再幾日後宮大哥生辰的事情。”
顧妙晴輕吹了杯中漂浮的茶葉,學著朱昔時往昔氣定神閒的模樣潤了幾口嗓子,把氣氛醞釀地夠熟。才緩緩開口打趣到。
“我還真沒猜錯,你果然是在宮逸涵愁心。”
“妙妙,我怎麼聽著你這話,感覺你是在消遣我?!我說是爲宮逸涵生辰的事情發愁。”
“我也是說你爲宮逸涵生辰的事情愁心啊。難不成小時姐你還有其他理解?反正就我們兩人,說來聽聽解解悶也好啊......”
這丫頭現下的鬼心思。對事還是對人上一直模棱兩可著,旁敲側擊地問著朱昔時:你對宮逸涵什麼態度啊?套話呢。不過朱昔時對宮逸涵的態度向來是小蔥拌豆腐,一清二白著,也沒什麼可藏著掖著的。
“妙妙。你想的那檔子事情真八竿子打不著,我和他是純粹的知己。你也是知道的,要不是宮大哥多次仗義出手。我們這家醫館早就關門大吉了。”
“小時姐,你這麼說我可不認同。不錯。他宮逸涵是幫了咱們醫館不少,你認爲他爲人仗義是無可厚非的。可這事反過來,你對人家沒什麼念想,他宮逸涵對你就沒半點其他想法?出錢出力出人,堂堂宮家一家之主爲你鞍前馬後的,圖個什麼?”
“圖什麼?!”
“爲博紅顏一笑唄。”
“臭丫頭,我又不是妲己褒姒!我笑不笑都是這樣一副臭脾氣,可不值那個價。”
做人有自知之明,這兩年來一直朱昔時的座右銘,時時提醒她別再向過去那般犯傻帽。傷面子的事情做過一次,還不夠深刻?要真是如此,她朱昔時往昔所受的苦真是白費了。
“反正我總覺得男女之間的事情,不是一個人在那撇清就行了,是對的,就要勇敢去爭取;若真不如你意,還是趁早說清楚的好,免得日後尷尬起來不好收場。”
“妙妙,什麼時候你變得如此會耍嘴皮子功夫,我都快被你說教地招架不住了。”
顧妙晴淺淺一笑,纖細的指尖挑起杯邊短短的茶梗,微微凝視了片刻便彈了出去。
“別太有思想包袱,一切隨心。說實在的,我顧妙晴行走江湖也有些年頭了,除了我們家子駿以外,宮逸涵這等模樣俊朗,有情有義的好男人可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
“好了好了,再這麼說下去,沒什麼都要硬生生編造出個什麼來。我還在爲他生辰送點什麼犯愁了呢!你就別一個勁殺偏鋒了。”
越說越沒個正經的,朱昔時連忙打住這透著荒唐的話題,頗爲煩惱地拋出自己此刻心中的爲難。
“這有什麼好糾結的?簡單著.....”
“簡單?!”
自己苦惱了好些日子的煩惱,被顧妙晴一句輕描淡寫的“簡單”帶過了,朱昔時不免有些質疑地反問上,看看她有什麼高見。
“小時姐,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這點事情值得煩麼?要我說,你就是煮碗壽麪給宮逸涵都比挖空心思送這送那強千萬倍!”
“爲什麼?!”朱昔時還真不明白了。
“爲什麼?小時姐你想想,宮逸涵是什麼身份的人,富甲天下的宮家家主,當今皇太后的親侄兒!什麼樣的奇珍異寶沒見過。照估計宮逸涵生辰當天,肯定有不少有頭有臉的人物給他祝生,你費盡心思尋來的那點小玩意兒能在他們面前比麼?不是自取其辱是什麼。所以我說不如一碗親手煮的壽麪來得實在,至少是份心意。”
雖然話不怎麼好聽,可顧妙晴說得的確是實在話。她朱昔時一個普通老百姓,能拿出什麼高大上的東西和那些名門望族之流相比?無疑是費力不討好,自取其辱。不如按妙妙說的,她鬥奇沒那個實力,鬥個巧還是可以的。
“壽麪這主意不錯,不過禮還單薄了些。經過你這麼一說教,姐姐我倒是開竅了,心中總算有個方向了。”
“有眉目了?!小時姐,你倒是說來聽聽,我們倆好合計合計。”
開懷一笑的朱昔時輕輕一搖頭,便湊到顧妙晴耳根邊嘀嘀咕咕起自己心中所想;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只是兩女子臉上的笑意如春花般燦爛地綻放著,顧妙晴也是連連點頭......
晴色映雪暖日當空,一連幾天陰霾似乎也意識這是個好日子,一掃而盡,放出了難得的好天氣。
一大早,宮府也是細心周到地安排了家奴和馬車來“蛻蝶醫館”接朱昔時等一行人。難得醫館可以幾日偷閒,讓勞碌了大半年的幾人都露出了久違愜意的笑容,一路上歡聲笑語不斷。
此次宮逸涵的生辰,安排在城外三十里的“清湘行館”中舉辦。行館位於玉鶴山下,臨山環水環境清幽不說,行館三裡內外遍種梅樹,隆冬時節正是踏雪賞梅,煮酒談雅的好時機。不僅如此,皇家獵場“鶴山獵場”距離這“清湘行館”很近;因爲宮逸涵身份特殊,故這獵場進出狩獵顯然不是什麼難事。
悶了,可以縱馬馳騁狩獵場,盡情享受這狩獵之趣;累了,燃起篝火一堆,歌舞美酒助興一番,還能品嚐野味之鮮;乏了,玉暖泉中泡一泡,配上一曲絲竹之妙音,頓時疲勞立消。
如此逍遙生活,不是日日都可以得以享受的。
“大師孃,小師孃,這梅花開得好漂亮!福祿第一次瞧見這麼大片的梅林,放眼望去得有多少棵啊?!”
“小哥,這‘清湘行館’周圍,總栽種了三千七百多棵梅樹。”
還沒等朱昔時和顧妙晴反應過來回答,那領路的宮家家奴就徑直回答到,頓時引來一片唏噓。穿梭在傲立成林的梅樹間,眼前比比皆是美不勝收的梅花盛景;徐徐地漫步在其中的青石子路上,聞著沁人心脾的幽香,讓沉醉其間的人誤以爲是進入了一片世外仙境,去探訪那傳說中的隱居仙人。
“姓宮的那小子真是會享受,居然找了這麼個好地方慶生,有錢人就是任性。”
瞧見朱昔時她們幾人都醉心在眼前美景中,突然間盛子駿不知哪根筋扭了,發了一句不大不小的妄言。倏然間,朱昔時腦子裡的神經都挑緊了,連忙用胳膊肘拐了他一下。
“你又發什麼牢騷?這可是人家宮家的地方,說話留神些......”
一邊提醒著口上沒帶遮攔的盛子駿,朱昔時一面又暗暗觀察著前面帶路的宮家家奴,好一會兒沒什麼反應。這時朱昔時才舒了一口氣,又兇巴巴地瞪上盛子駿。
“禍頭子,再口無遮攔的,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略略地吐著粉色小舌,盛子駿一臉皮勁地做了個不屑,還是有分寸地收住了挑釁的性子,繼續賞著這梅林之美。
穿過了兩三里路的梅林,幾人終於來到了隱匿在梅林之中的“清湘行館”大門前,隱隱能聽見裡面的熱鬧之聲,朱昔時立馬甩開閒趣打起精神來......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