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張的環境,似乎連根針掉落地上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上過香茗,趙昚隨口吩咐到身邊的侍女。
“銀霜,將父皇賞賜的那三套首飾取來?!?
侍女銀霜一聲清脆帶甜的迴應,頓時讓緊咬著瓷杯邊的霍小鈺花眉一顫,語帶驚慌地阻止到。
“太子殿下萬萬不可,御賜之物太過貴重,小女子實難擔受。只需借面銅鏡將頭髮盤一盤便可......這位姐姐,可否爲我引路?”
霍小鈺情急亂投醫,竟然把扭轉尷尬境遇的希望寄託在侍女銀霜身上,顯然太過天真。太子未吭聲,做奴婢的自然不會爲一個外人逆了主子的意思,進退有度地婉拒到霍小鈺。
“姑娘莫爲難奴婢,請稍等片刻。”
甜甜一笑,銀霜就快速地退出了花廳。
不徐不疾地飲過小半盞茶,趙昚柔笑在脣地看著驚如小鹿的霍小鈺,她越是靦腆侷促,他就越發感到有趣。等著不適應的氣氛把霍小鈺的固執磨掉得七七八八後,趙昚纔開口攀談到。
“本宮又不是吃人的老虎,霍姑娘很怕我?”
緊握在茶盞上的雙手倏然一抖,頓時將茶蓋打翻在桌,雖想掩飾心中慌亂,可侷促不安的舉止已經出賣了自己。
言語間,趙昚沒做得太咄咄逼人,風度有禮地將打翻的茶蓋撿到一邊,以防止霍小鈺將它打破劃手,又輕鬆自如地吩咐候在花廳外的奴才。
“來人,再給霍姑娘換杯熱茶來?!?
如坐鍼氈的霍小鈺此時沒有閒情喝茶,頓時僵直地從座椅間彈起身來,結結巴巴地迴應到趙昚。
“民.....民女出來多時.....怕同來的姐妹擔心......請太子殿下允許小鈺先行告退?!?
“霍姑娘稍安勿躁。等你梳妝打扮好,你我同赴‘風荷宴’也不遲?!?
嘴裡突然像塞了黃連般苦不堪言,霍小鈺自知在一味軟弱下去,接下來再想脫身就難了,也是卯起膽氣請求。
“民女無功無德,難受厚恩;爲了殿下千秋清譽,還請太子殿下三思?!?
福身一叩?;粜♀晫⒆约旱淖饑婪诺阶畹?。期望著趙昚莫在執著這叫她犯難的事情??膳瓮拺獏s石沉大海,僵持間霍小鈺也不敢擡頭看趙昚是個什麼表情,只能聽著自己漸快的心跳陷入更深的忐忑中。
不知是熱還是心中畏懼。一滴晶瑩的汗珠就順著她的臉頰緩緩淌下。
“是不敢,還是不想?!”
突然間,趙昚挑冷的聲線頓時間將這方僵持的死寂劃破,大概是太過害怕他那股王者氣勢。福身中的霍小鈺一時間身形不穩,朝一邊倒去。
眼看肩膀要撞上凳角。突然一隻有力的手就將她拉回來,準頭一變就撲進了趙昚懷裡。
“膽子怎這麼小,沒嚇著吧?”
大約也察覺到剛在的話太過嚴肅了些,被霍小鈺嚇了一跳的趙昚也是急聲關切到。而化險爲夷的霍小鈺。腦子裡電光火石的意識此時發生了什麼狀況,如虎口脫險的兔子急忙脫開趙昚的懷抱,連退了幾步保持距離。
趙昚擔心著霍小鈺。並沒有深想她此時戒備著什麼,腳剛踏出一小步。就被霍小鈺喝止在原地。
“男女授受不親,請太子殿下自重!”
眉宇因這透著奇怪地話揚起,驚色輪轉了幾遍,漸漸地化作趙昚顏間純純之笑。
“君子坦蕩蕩,本宮只是擔心霍姑娘受傷,並無他意。”
受驚的霍小鈺,似乎還是不怎麼相信趙昚的話,不自覺地又朝旮旯角退了小步,背脊抵在樑柱間頓時心如觸礁的小船般猛竄到喉嚨。
“殿下,首飾已取到。”
此時領著另外三個小丫頭的侍女銀霜,已經取來首飾返回花廳,急中生智的趙昚也急忙轉移話題。
“趕緊呈上來讓霍姑娘挑選。”
侍女銀霜畢竟跟在太子身邊多年,自然也察覺到花廳裡氣氛的不對勁,連忙換上一副輕柔似水的淺笑喚到霍小鈺。
“霍姑娘快來看看喜歡那套首飾?選好了,奴婢好爲你重新梳妝。”
蓮步徐徐的銀霜靠上縮在牆角的霍小鈺,便禮數週全地向她致上誠摯的相請;而看著這笑靨如花,誠意滿滿的女子,慌亂的霍小鈺也不知該不該放下滿心戒備。
“姑娘別再猶豫了,要是誤了‘風荷宴’,不僅太子殿下顏面無存,我們這些做奴才的也要擔上失職之罪。”
委婉地吐露些做奴才的爲難,霍小鈺也是個心軟之人,緊咬著脣瓣又看看默默不語的趙昚,風雅的氣質如林下清風,淡定而從容。又靜心地回想了先前的事情,似乎是自己小題大做了,他也是一片好意。
沉定了心,霍小鈺終於開口回到。
“小鈺先前多有失態之舉,還請太子寬宏不計。這些首飾實在太貴重了,還請這位姐姐借我根頭繩,簡單將髮絲束一束便好?!?
“難得殿下一片美意,姑娘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呢?再說,首飾已經送來,姑娘不瞧瞧實在是太可惜了?!?
霍小鈺此時強顏一笑,此時她真對這首飾提不起什麼興趣來,況且她這平凡之軀未必能承受住著天家隆恩。
“請姐姐莫要爲難小鈺......”
推讓不下,此時趙昚走到託著錦盤的小丫頭身邊,將錦盤中的三套首飾一一過目,目光赫然間就定格在左手邊那套首飾間。
綠雪含芳簪,翠玉金花明月璫,累珠碧蘭鬢頭佩,三件首飾碧色剔透素雅高貴,正巧霍小鈺今日一身流仙綠紗裙,這套祖母綠翡翠打造的首飾無疑是爲她量身定做的。
“既然霍姑娘拿不定主意,那本宮就代勞了。就這套。銀霜,趕緊將霍姑娘引入內殿梳妝打扮。”
大概是見忍讓多時太子終於拿出了嬌子之傲下令了,侍女銀霜也是竊竊一笑,甜甜地回到。
“是,太子殿下?;艄媚?,請隨奴婢進內殿梳妝。”
僵持下自知真龍之威不可犯,霍小鈺終是拗不過趙昚。只能硬著頭皮跟著銀霜進了內殿。
......
紅花自要綠葉襯。得這套首飾襯托,霍小鈺姿容間更顯清麗出塵。
沒心思在意這份美麗,提心吊膽的霍小鈺跟在趙昚身後。滿腦子都是到了宴客場如何解釋現下這尷尬狀況。
心中隱隱有預感,她和太子殿下同時亮相在“風荷宴”,肯定要引起不小的風波。
一時想得入神,腳下未留神腳下踩空的玉階。整個頓時向前栽過去;幸虧寸步不離的趙昚手快扶住霍小鈺,纔沒讓她在奴才面前出糗。
驚魂未定。耳邊又響起一陣輕笑。
“你今天犯了不少的冒失,倒有些不像平日穩重端莊的你了?!?
點頭致謝,霍小鈺抿著靦腆之笑退後了些,不太在意她拘謹的趙昚。只是若無其事地順順自己弄皺的錦衣;不想甩袖間,一張繡帕就飄飄蕩蕩地落在玉階上。
本不是什麼值得太留心的事情,可霍小鈺匆匆掃過繡帕的花式後。整張小臉驚色遍染。
這.....這不是自己在“精遴”女紅考測中繡的那條手帕嗎,怎麼會在趙昚手裡?!以爲自己看花眼了?;粜♀曊捌鹪偌毲埔环瑓s被一旁的趙昚急急收入手中。
“這條手帕......”
“這條手帕怎麼了?!”明知故問,趙昚依舊佯裝地鎮定從容。
而拽在趙昚手中的手帕,那朵染上血跡的金線菊無聲地昭示著霍小鈺沒有眼花看錯,是自己參加“精遴”時繡的手帕!
突然間意識到不對勁,霍小鈺也是壯起膽向趙昚索要手帕。
“太子殿下,這條手帕是小女子之物,請您歸還?!?
“霍姑娘說這條手帕是你的?怕是弄錯了吧,這條手帕是本宮從內侍監那裡得來的,怎麼會成了姑娘你的?”
早已關注霍小鈺的趙昚,知道她位列選妃秀女之列,可當從內侍監口中得知她中“精遴”被淘汰,趙昚也是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以霍小鈺的才貌聰慧想進最後的“殿遴”絕不是難事,可怎麼就無端落選了呢?就著這疑點一查,趙昚才知道她是因爲繡品染血,視爲不吉利而被淘汰。
霍小鈺不可能不知道血光是宮中大忌,在這樣舉足輕重的時刻她居然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趙昚思前想後做出判斷:這很可能不是失誤,而是她自己故意的。順著這一層深想下去,趙昚自然有順理成章的理由佐證他的猜測。
怕是這霍小鈺根本無心參加此次選妃。
而趙昚的猜測也是正是霍小鈺所打算的。爲了讓自己全身而退,在“精遴”中她故意用針扎破手指,讓這考測的繡品染上血跡;宮中歷來忌諱血光,想來這點血跡必招來主審官的質疑,認爲她是不詳之人進而除名。若追究起來,霍小鈺可以失誤爲由替自己開脫;只是她千算萬算,不想太子殿下會對此事上心,這塊手帕兜兜轉轉竟進了他手裡。
雖未點破此事,可還是令霍小鈺頗爲擔憂,不知道這趙昚猜到其中幾分。此時轉一念,不宜再多爭執這手帕的歸屬,霍小鈺將計就計地勸到趙昚。
“民女並沒有他圖,只是覺得這染上血光之物帶在太子殿下身邊,恐不吉利。還是及早棄之爲妙?!?
“看不出,你還是個有心機的小姑娘。”
這話的意味太深長了!頓時讓霍小鈺臉色一怔,不知如何把話接下去。
只是轉眼間,趙昚清朗的俊顏間輪換一番陰晴,清朗之笑如一樹繁花絢爛綻放。
“雖染了些不吉利,可誰叫本宮中意這條手帕呢?”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