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一輪秋月掛在天邊,圓圓的亮亮的,可沉浸在涼涼月光中的愁人,總覺得它哪裡缺了一塊。
身邊擺著一壺酒,那泛著熒光的玉杯卻始終空中,彷彿那酒壺中裝著的不是酒,而是濃濃的愁情。
幾次握起那盞空空的玉杯,盛子駿那浸潤在月光中的臉都顯得那般失落。有好酒,有苦愁,卻不知和誰一訴心中悶,只能和自己影子成雙成對地傻坐在月下。
一輪明月,一隻玉杯,一壺烈酒,一個單人,怎麼數來數去都是一個“單”字,久而久之,這淒涼的境地換來盛子駿一聲不大不小的嘆息。
“這月亮看著真心不亮堂。”
正在這孤愁醞釀地更加濃烈時,一聲嬌柔的感嘆在盛子駿耳邊響起,驚動了他心中的平靜。
顧妙晴沒那麼多扭捏,爽快地坐在盛子駿身旁,轉過略帶俏皮的小臉,眉飛色舞地向盛子駿比劃到。
“你大概是沒見過月上天山的美,那月亮看著纔是真正的大,真正的圓。喏,這麼大吧,不不不......這麼大吧?哎,不是,總之是很大。你沒上過天山不知道,山頂月亮一出,皎潔的月光和山頂的積雪相輝映,映得四周比白天還要亮;山風一起,積雪變成小雪花在月光中飄蕩起來,感覺就像是月亮上剝落下的銀屑,漂亮極了......”
“我信。”
仰頭再賞上空中那輪秋月,盛子駿嘴角漸漸地揚起了一道月牙,輕輕緩緩地說到。
“比之天山,這臨安的繁華是多了幾分紅塵味。妙妙,你下山這麼久了。一定很惦記師門中的師父和師姐妹吧?”
顧妙晴沒急著回答,清眸只是注意到盛子駿身邊那冷落多時的酒壺和玉杯。也不怕盛子駿怪罪,徑直取過玉杯爲自己滿上一杯,看著酒液麪上泛著的銀光,柳眉微微地舒展開了些。
他這人從來不沾酒,估計是心中真愁了,才學著那些酒鬼們裝裝樣子。
輕輕一嘆。此時把一壺好酒放在身邊。真是可惜了。
“我記得唐朝有個大詩人,叫李什麼的,有句挺有名的詩句叫‘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我現在的心情還真覺得和他挺像的,一個字,想,情不自禁地想。”
說著。顧妙晴就將那滿滿的一杯酒送入了口中,若說她酒量多好。瞧此時顧妙晴辣得一臉酡紅便知其酒量深淺。
這壺自己下不了手的美酒,終於等到了品它的人,盛子駿也是帶著柔笑爲顧妙晴再滿上一杯。
“這幾年讓你跟著我滿地兒跑,倒是真爲難你了。其實我一直納悶著。你心裡究竟哪裡來的衝勁,讓你這般孜孜不倦?”
話畢,放下酒壺的盛子駿雙手做出個十字交叉。連忙解釋到。
“事先聲明,我可不是在打趣你的。”
“我知道。怎麼。怕我誤會打你不成?我又不是小時姐那急脾氣。”
這話倒是一語點在了點子上,盛子駿悻悻一笑,慢慢地鬆了自己的防備模式。
“你問我爲什麼有衝勁,其實和你一樣的。你不是也放下自己的畢生心願,屁顛屁顛跟著小時姐來臨安開醫館嗎?你對小時姐是什麼心,那我也是什麼心追著你跑。”
這一次,顧妙晴更加乾脆了,眼都不眨一下就幹盡了玉杯的滿酒,一雙眸子更加顯得明亮起來。
這女子,怎一個“豪氣”了得?
“子駿,說起起來其實我們都挺傻的,明知道對方心裡沒自己的地兒,可還是窮追不捨地想在對方心裡佔個位置。別怪我戳你心窩子,小時姐都快嫁給宮大哥了,你今後有什麼打算呢?”
打算,這問題突然間考住了盛子駿,同時也讓他領悟到一個道理:原來他們倆真是像極了,心思都是那麼軸!盯準了一個目標,就死命地圍著打轉,卻不知何時起,那死死盯住的中心突然離奇地消失在自己的世界中心;想停,卻不知如何停下來。
沒有嘲笑意味,盛子駿也難道靜下心來和顧妙晴推心置腹。
“我也不知道。原來我腦子裡的世界是那樣廣闊,可遇上那死丫頭以後,突然就變得無限窄起來;繼續開醫館,還是做個逍遙四方的遊醫,此時感覺沒什麼差別,沒什麼衝勁。那滋味,我不知道該怎麼給你描述......”
“是衝動吧。”
顧妙晴的貼切回答,對盛子駿的衝擊是難以言喻的!在他眼中,顧妙晴一向是個粗線條的女子,所有決斷都在打打殺殺中做出;而如今這睿智的一面展露在盛子駿眼前,倏然間讓盛子駿懷疑自己,這是不是他所認識的顧妙晴?
盛子駿並不知道,他的不瞭解,他的震驚,正是平日裡對顧妙晴的疏忽。
“人沒了衝動勁,就活得死板起來,對什麼事情都可以隨隨便便。看來小時姐,真把你這呆子的心給挖空了,可惜這空缺不是誰都能填上的。”
顧妙晴的心思,明的暗的大家都清楚,心中就一個傻二愣的盛子駿。比軸,怕是顧妙晴的軸勁更勝盛子駿一籌,即使再怎麼別人看做腳下草,可在她眼裡就是個閃光的寶。
眼睛這東西,得跟自己一輩子,瞎也只能瞎一輩子了。
“我說妙妙,其實你......”
“不用其實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若是換了以前的顧妙晴,肯定打折你的腿都要把你架回揚州去;可這一趟來臨安,我在小時姐身上學了不少東西,心也跟著豁達了不少。莫強求,算是我這小半輩子學得最實在的道理,人有人自己選擇的權利,勉強不來。”
迎著淡淡靜靜的月光,臉頰酡紅的顧妙晴仰頭輕舒了口氣,清笑朗朗地說到。
“我有些放心不下大師姐,打算陪她回一趟天山,順道給師父老人家磕個頭,和師姐妹們敘箇舊。”
“妙妙你......你打算走?!”
不知怎麼的,突然聽到顧妙晴起意陪白真雪迴天山,盛子駿的心竟然有些悶悶的!
“算是給自己個休息吧,補補勁頭;畢竟我追了你好幾年了,人不累也腳疼了。”
幽默的話語中彰顯著濃濃的別離,誰知道這一別會不會是後會無期?以前的盛子駿,對這樣的結局求之不得,可而今......
人不會一常不變,有動容,這叫成長。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