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指尖下的琵琶聲聲聲悅耳，可洛知秋卻怎麼靜不下心來，大概是這陸續(xù)到場的三名朝中官員杵在對座太過礙眼。
兵部輕車都尉宋衛(wèi)，從四品。
兵部副都指揮使宴異，正五品。
兵部太常劉正爍，正五品。
洛知秋雖非朝堂中人，可是洛家兩代帝師，太子輔的地位是顯赫朝野，自然對朝中局勢有所洞悉。如今這座上客皆是兵部各樞要員，洛知秋心中不禁深究這完顏耀陽在盤算些什麼鬼主意，可慧眼始終堪不破他那隱晦深深的笑容。
而對於洛知秋這名白衣閒人，這三位大人的態(tài)度是超乎異常的熱絡(luò)，手中起起落落的酒杯不斷向洛知秋對來；洛知秋不是任意擺弄的性子，有些面子可給也給不可，禮節(jié)性地接過三位大人各一杯的敬酒，便安安靜靜地坐在席間靜觀其變，任他們笑破了臉也不怎麼搭理。
“洛大公子怎麼了？宴場上杯莫停，您這一安靜下來，小王不禁要多疑自己是不是招待不週了。”
觀察是相互的，洛知秋骨子裡的硬脾氣冷了閣間一番歡意，完顏耀陽這東道主自然是要站住來調(diào)節(jié)下氣氛。
“洛某人一介布衣，何德何能讓三位大人在旁陪酒送笑？六皇子，您纔是今晚的主角兒，莫本末倒置了?！?
冷冷一句，恰逢秦羽一曲《相思引》彈畢，洛知秋倒是若無其事地爲(wèi)她奉上熱烈的鼓掌，輕聲誇讚到。
“秦羽姑娘果然不愧金陵巷十三坊衆(zhòng)美楚翹，曲調(diào)快慢有致，手法精巧。一首耳熟能詳?shù)摹断嗨家方?jīng)姑娘妙手，竟讓人耳目一新。在下佩服至深。”
“洛公子謬讚了。秦羽這點琴技在公子面前倒是有些班門弄斧之嫌，不敢妄自託大，還請公子不吝賜教?！?
“唉，所謂知音難求，難得洛大公子如此賞識，秦娘。你可要好生敬上他一杯酒。”
“是。六皇子?！?
放下手中玉琵琶的秦羽，起身領(lǐng)了完顏耀陽賜下的美酒，蓮步翩翩地朝洛知秋席座間走來。聲色嬌柔地說到。
“公子大名秦羽仰慕已久，只是奴家人微位賤，無緣得公子金口指點。奴家借水酒敬公子一杯，一表敬仰之情。二來還望公子不吝能爲(wèi)秦羽指點一二?！?
話畢，秦羽手中滿滿一杯美酒便送入小口中一飲而盡。這豪飲倒是引起旁人的熱烈附和。
“秦羽姑娘好酒量，快滿上，滿上！”
“洛公子，怎麼也得賞秦羽姑娘一個薄面吧?！?
......
耳根邊嘰嘰喳喳喧鬧成海。洛知秋卻是聲色不動地坐在席間，未置一詞。
輕輕地拭了拭脣瓣間的酒液，秦羽垂頭跪在洛知秋身側(cè)。手扣衣袖角，聲如夜鶯般婉轉(zhuǎn)輕言到。
“公子。您這是......”
知道秦羽在爲(wèi)難些什麼，洛知秋並不是不解風(fēng)丨情之人，只是心中對這秦羽是完顏耀陽的人有些排斥罷了。心中細細地掂量了片刻，他才側(cè)頭幽幽地說到。
“姑娘莫多心，洛某並無輕賤之意。只是姑娘琴技的確已到爐火純青的境地，想必就是‘妙音坊’的弄玉姑娘在你面前也要遜色幾分，洛某的確不知如何點撥姑娘技藝；再來，洛某自認(rèn)爲(wèi)知音相交，不一定要遵照歡場俗套，非要把這杯中物飲盡纔算盡興?！?
“是秦羽落俗，不解公子大雅?！鼻赜鹇耦^一敬，脣瓣爲(wèi)玉齒輕咬片刻，也是膽大地再問了一聲：“奴家斗膽，敢問公子認(rèn)爲(wèi)音律至高境界爲(wèi)何？”
洛知秋望了望身邊恭謙的秦羽，脣角邊淡笑輕啓，多多少少明白這女子心中的執(zhí)拗；想必未得他一言半語指點，心裡計較著自己未曾放在眼裡。
當(dāng)衆(zhòng)起身，默聲的洛知秋徑直走到在閣間助樂的琴師身邊，躬身細看著琴案上的固鎮(zhèn)，纖長如玉的五指似有憐惜之意般撫上琴絃，頓時在場間響起一陣清悠綿長的絃音。
“姑娘覺得，洛某這興來而起的音律如何？”
提問者反遭問，秦羽臉上不免有些怔然，不過此女心性聰慧，很快地迴應(yīng)上洛知秋的問話。
“雖是公子隨手一撫，可如人琴相通，將這把箏的音色拿捏地極準(zhǔn)，清如溪潺，亮如月華，妙不可言?！?
“既然姑娘有此造詣，那你何需問在下何爲(wèi)音律至高境界呢？”
“這......公子見諒，秦羽駑鈍，卻不知您所言何意?！?
這話確實不是敷衍之詞，秦羽一時間也未能明白洛知秋話裡的深意。
“姑娘既是極通音律之人，難道還不明白‘琴在心中，清音不改’的道理？再高的境界，若聽者意境不到，再美妙的音律不過淪爲(wèi)靡靡之音。”
周身一震，秦羽突然啞在了一旁，而這話裡藏著暗諷，自然是讓其他在座的人臉沉一轉(zhuǎn)。
故作風(fēng)雅，是洛知秋給場間衆(zhòng)人一劑響亮的耳光。
“秦娘，這下你可心安了？”
似笑非笑的完顏耀陽放下玉杯，不鹹不淡地詢問到秦羽的感想，她那謙恭的頭埋得更低了，心中自然是明白主子無形間落了臉面。
“好了，這暫不需你伺候著，就先退下吧?！?
畢竟是邀洛知秋來此共商大計的，而不是聽他評述他們是怎麼的一羣烏合之衆(zhòng)，要等洛知秋和秦羽在這裡繼續(xù)論琴談雅，恐怕是沒完沒了了。
可一聽讓秦羽離開，洛知秋臉色也是一變，連忙出聲阻攔到。
“秦羽姑娘請留步！”
這臨場的反應(yīng)，頓時將場上氣氛肅靜了。
“洛公子不知還有何事吩咐奴家？”
正要領(lǐng)命退出的秦羽一聽洛知秋挽留，面色惶惑，心中一陣驚疑翻滾；不過洛知秋畢竟是完顏耀陽請來的貴客，自然要多留些臉面。
情急下的阻攔，洛知秋也是啞了小片刻。按計劃，此刻趙真元和宮逸涵肯定還在秦羽屋內(nèi)搜人，真放她回去怕是很快就會敗露行動，他無論如何要把這秦羽留下，爲(wèi)他們爭取時間。
也是個機敏之人，洛知秋心中頓生一計說到。
“姑娘妙音在下領(lǐng)略過了，可姑娘豔驚羣芳的‘胡旋舞’洛某還未曾得緣一見，不知秦羽姑娘可否再獻舞一曲？”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