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跨玉池間的廊橋上,趙真元被這一聲呼喚驟然定住了腳步,而躲在假山後的朱昔時腦子裡也是一道電光竄過。
小元子?!叫得還是真是夠肉麻的......
玉階上的樑素兒緋色酡盡雙頰,一聲水色漣漣的雙眸緊緊地盯著廊橋上駐步的男子,似乎在翹首企盼這男子能給她迴應。
只是在那短暫緩衝的時光中,趙真元的臉色越見雪色,只是微微放低了自己的頷首,又邁開了自己的腳步朝廊橋另一頭走去。
把玩的楓葉倏然間滑落手間,隨著時起時落的寒風飄進了玉池中,在平靜如鏡的水面上蕩起一圈圈漣漪。
“小元子!”
再一次提高了聲音,樑素兒不甘地喚上趙真元。而這一次,趙真元似乎再也不能置若罔聞,終還是回過自己那高傲的頷首朝玉池另一頭望去。
朱昔時當時看得非常清楚,趙真元那張迷死不償命的俊顏上無溫無暖,大大地亮出一張冰塊臉甩給永寧公主,不知爲何她看了卻有些後怕地倒抽口涼氣。
大概是閱人無數(shù),看多了這樣表裡不一的表情,朱昔時覺得此時趙真元的演技太差勁了!明明就是一副很在意的樣子,還要佯裝著毫不在意。
“原來是公主殿下,真元一時走神不察,還望見諒?!睌n了攏自己領子間的狐裘,趙真元嘴角的笑意益發(fā)清寒起來:“天這麼冷,公主不在‘碧雲(yún)居’品茗談天,怎跑到本王這‘玲瓏玉池’裡賞玩?”
“我......我.......”
張這那張硃色的櫻脣,樑素兒試圖打破這方尷尬,可卻不知從何說起。不知不覺間便變成了口中的結結巴巴。
而趙真元的涼笑飛揚地更加恣意了,大手一揚朝樑素兒比劃一個相請的姿勢。
“還是請公主殿下移駕‘碧雲(yún)居’,萬一公主不慎有個什麼意外,本王就不好向六皇子交代了。請!”
本是一個臺階下,可僵在玉池邊的樑素兒卻遲遲不動,只是悽悽楚楚地盯著趙真元不放。
被那密密無隙的目光包圍著,趙真元只能鎮(zhèn)定自若地回望著樑素兒。臉色間更顯刻板。
“公主?”
一聲渾厚的男子之聲再次穿透這玉池醞釀的寧靜。不知下一刻會掀起什麼風浪來,身在這玉池中的每個人都靜心以待著。
那執(zhí)著的雙眸久望廊橋上的男子,樑素兒緩緩地垂下眼簾。定格在水面上的片片紅葉上,突然一股疲憊感催動著心中包藏已久的脆弱,讓自己悵然若失地念叨出一句。
“片片紅葉寸寸心,誰憶昨日女兒情......”
雖然樑素兒的聲音不大??捎撵o的環(huán)境將這一句詩詞在玉池間無限放大,攪得人心潮翻涌。
“又在故作矯情......”
這敏感的氣氛下。最先反應出聲的是同朱昔時一道躲在假山後的解憂,朱昔時也是神色一慌地捂著她恣意的小嘴,連忙比了一個噤聲的姿勢。
眼色在叮囑著:小祖宗,怕人逮不著咱們嗎?!
氣氛間的起起伏伏。高高低低,無聲地拉動著當事人腦子裡的回憶。趙真元心知肚明著樑素兒有感而發(fā)的詩句是什麼意思,可還是不動聲色地立在原地。不作任何迴應。
“小元子,我們曾一同寫下心願的紅葉。放入這‘玲瓏玉池’中,難道那些話都是假的?!”
“人尚且無情,何況是落花流水?本王愚鈍,猜不透公主想說些什麼?!?
心口不一時,趙真元腦子裡是往昔的回憶在閃現(xiàn),那個陪著他一起歡聲笑語的女子已經(jīng)隨著年少時光,埋葬在過去。
世上有許多回得去,唯獨時間不能回去。
“是我太天真了,五年,的確五年時間能讓一切成爲過眼雲(yún)煙......”
年少時發(fā)過的夢話雖然透著稚氣,可那些話如蚌貝中凝成的珍珠擱在樑素兒心中,無法一筆勾銷。
“我能辯駁什麼,你生我的氣是應該的......”
一雙鳳眼水色遍染,盪漾起點點粼光,對於廊橋上和自己刻意保持距離的男子,樑素兒知道自己這番期望太高了些。
有些原諒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化解的。
“公主。”
正在樑素兒暗自傷懷之際,立於廊橋上的趙真元突然開口喚道,心中不知爲何猛然一顫,樑素兒有些激動地擡頭再次望上趙真元。
“怕是您曲解了我的意思?;蛟S年少時難免意氣用事,對過去之事耿耿於懷,可這終是你們選擇的人生之路,我們不能因爲一己之私而束縛了別人。過去,對本王而言是沒有什麼力量的一段記憶,即使再不甘也不能改變半分,那生氣有什麼用?該放下的東西早已放下,人不能總是駐步不前。”
女子與男子,最大的區(qū)別就是在大是大非之間情緒化與否。而如今再怎麼風光無限的樑素兒,難免也陷入這樣的執(zhí)迷。
“你說謊,你說謊!你一定是還在生我的氣,纔會這麼說的......”
這一幕落入旁人眼裡,倒是有點無理取鬧的味道。朱昔時一副漠不關己的模樣,垂下頭不再多看一眼,呼吸間有些凝滯:女人啊總是容易被愛衝昏了頭......
“公主殿下請自重。有些話適可而止地好,若被旁人聽見指不定又要傳出什麼風言風語?!壁w真元臉一沉,調整下自己不怎麼舒服的心繼續(xù)說到:“想必六皇子還在‘碧雲(yún)居’內(nèi)等著公主殿下歸來,莫要叫他擔心纔是?!?
“你......你就這麼盼著我回到耀曦身邊?!”
一句聲色挑尖的質問,頓時把場上的氣氛再次推向了一個高丨潮。且不論趙真元聽了這話什麼反應,光是聽進朱昔時耳裡那就是意味深長著,永寧公主這話不是明擺著要紅杏出牆嗎?!
這個個跟趙真元沾邊的人,就跟吃了迷心丹般,什麼傻事都做得出來!
“公主這話小王就聽不懂了,難道不應該嗎?”
正在這精彩紛呈的節(jié)骨眼,朱昔時一時專注過頭,未曾注意自己跟旁的小鬼靈精還在場,頓時耳邊就冷幽幽地響起一句提醒。
“嬸嬸,有蛇!”
有蛇?!神經(jīng)突然如被一把鋒利的匕首挑斷,朱昔時提著襖裙突然鬼哭狼嚎地尖叫起來,立馬從假山背後跳出來。
“蛇在哪裡,在哪裡?”
一臉驚怕怕的朱昔時完全不知當下是個什麼狀態(tài),滿腦子驚懼翻涌地詢問著解憂;可那小丫頭只是小手捂嘴笑個不停,電光火石之間朱昔時立馬就反應到這是怎麼一回事了。
大冬天的,哪裡會有蛇??!
“你怎麼會在這兒?!”
還沒等朱昔時清醒過來,廊橋上的趙真元已經(jīng)先聲奪人地問上朱昔時,頓時間感覺手被什麼咬了似的,全身發(fā)麻。
遭了,被解憂這臭丫頭給戲耍了!有種被冷蛇咬了一口地驚慌失措,心中暗暗苦叫到:糗大了,糗大了......
“本王在問你話,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應該在千華閣呆著嗎?”
不知趙真元這話是不是問得太直白了,反而給人產(chǎn)生誤會的機會。榮王府的千華閣和這冒冒失失出現(xiàn)的女子,儼然給了樑素兒一個很好的聯(lián)想背景。
先前的委屈頓時變成了一種不甘,連忙打量上橫在他們中間的朱昔時。
“呵呵......”
朱昔時此時已經(jīng)暴丨露行蹤,再怎麼想躲也沒法,只能乾笑連連地解釋到。
“王爺,你這王府挺大的,走著走著就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瞧著朱昔時一驚一乍的模樣,趙真元可不是那麼好唬弄的主兒,立刻正聲質問到。
“是嗎?那小時姑娘躲在假山後幹什麼?!?
“沒沒沒.......王爺您別誤會,我剛路過,什麼都沒聽到?!?
一雙手掌揮動地像兩把小扇子,朱昔時一臉無辜狀地辯解到。
“本王還沒問,你就說自己什麼都沒聽到,不是有‘此地無銀三百兩’之嫌?”
關我屁事啊,你心頭不暢快那我開刀做什麼,哭笑不得的朱昔時真是心頭憋!一邊狠狠地剜著躲在假山背後捂嘴偷笑的解憂,一邊強顏歡笑地迎答到趙真元。
“剛尋個淘氣包到此,不想把地上一根竹子當做了蛇,所以才冒冒失失地出現(xiàn)在這。王爺信也好,不信也罷,反正民女什麼都沒聽見!”
解憂的身份不便在永寧公主面前提及,朱昔時只能用“淘氣包”字眼代替,相信趙真元這尊大神能聽懂。至於他的質疑索性來個死不認賬,若他趙真元真逼急了,朱昔時保證他吃不了兜著走!
堂堂榮王爺在院中私會大金王妃,這故事光聽題目就夠有料的!
“剛還想去千華閣尋你,不想你自己卻來了。”
也不知怎麼的,趙真元這句冷不丁聽得朱昔時渾身毛毛躁躁的,突然心中有種不祥的預兆!
“小時,你過來?!崩葮蛏系内w真元招招手,那眉眼間的笑意越發(fā)透著詭異了。
“王爺......王爺喚民女所爲何事?這裡說和過去說都一樣咯?!?
“要本王親自下來請你不成?”
呸,擺什麼臭架子!朱昔時心中暗罵一聲,還是礙於形勢所迫,不情不願地朝廊橋上走去......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