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光清亮,落雪成冰。
融入這天地相合的寂靜之中,宮逸涵在能真實地感到自己心亂了,無法清心靜氣地享受這番冬日美景。
朱昔時,如今在意這個名字的人不單單是趙真元一個,也在宮逸涵心中掀起了狂瀾。談不上欺騙,可向來追求通透的宮逸涵心中灌入了別樣的情愫之瑕,淡淡的,卻怎麼也無法從心中抹去。
“家主,該啓程前往極樂寺爲老夫人祈福了?!?
宮和輕聲地一句提醒打斷了絮絮無章的思緒,晶瑩閃亮的眸子微微一動,便揮去悵然便成昔日那個冷峻無雙的貴公子,快步不語地朝亭子外邁去。
動作間相當貼合,宮和急忙爲宮逸涵披上大氅,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側,細細地解說這今兒個的安排。
“家主,各地商號的掌事已經陸續趕到臨安,‘聚義宴’已安排妥當,未時將在凌煙小築中舉行宴客?!?
每年大年初四,“聚義會”是宮家雷打不動的慣例;屆時將宴請各地商號掌事齊聚一堂,一來互增各地商號間掌事之間的友誼,二來藉此良機獎懲各地商號一年的功過。
所謂良才提,庸才棄。宮家家業在宮逸涵手裡這些年發展地順風順水,日益壯大不是沒有道理可循的。憑藉著“不爲己用者皆棄之”的鐵血手腕,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初出茅廬的愣頭青,將這幫老奸巨猾的掌事們死死地壓制住,並注入自己的勢力。
“知道了。今年的‘聚義宴’是交由你和宮盛操辦,若有什麼差池我只管拿你們問事便可?!?
手如翻花般利索繫好大氅,腦子裡突然竄出一陣激靈。宮逸涵不假思索地問上宮和。
“太原府的蕭毅可曾來?”
“早到了。他可是一年前‘瑞祥錢莊’新晉的掌事,想不到家主居然記得他。”
其實當時提拔蕭毅純屬巧合。一年前趙真元在自己面前提及過此人辦事穩重,正好太原府“瑞祥錢莊”的舊掌事年事已高,他便賣了個順水人情給趙真元。
而此時把朱昔時這件事聯繫到一塊兒,裡面的人情似乎並不是宮逸涵想象中那般簡單,蕭毅口中應該有自己想要的答案。
“命人通知蕭毅,趕往極樂寺見我。”
“是......家主。”
小小一個太原府錢莊掌事值得宮逸涵如此掛心。宮和心中也是頓起狐疑。不過了解宮逸涵的脾氣宮和只能一一照辦。
......
“貴妃娘娘駕到?!?
宮人一聲洪亮的通傳,頓時讓這熱鬧的琳瑯閣安靜了許多。此時正在和皇后攀談的趙真元,也是睨著眼轉向正門前。恭候這位排場頗大的楚貴妃大駕光臨。
只見一身著金鳳翔雲紫綢裙,肩著百花雲蠶襖的女子在宮婢的攙扶下,體態婀娜搖步生蓮地走進“琳瑯閣”中,靈蛇髻間的十二支鏤金翡翠步搖徐徐不亂地來回輕晃著。彰顯著女子的氣度怡和。顧盼回眸間皆是風情萬種,染滿蜜笑的美顏如一朵開著春日裡的桃花。嬌豔精緻。
“妹妹參加皇后娘娘。請恕妹妹姍姍來遲之失?!?
“楚妃妹妹這是哪家話?都是自家人,快快起身敘話?!?
一句話,便將自己不恭之罪推脫的一乾二淨。趙真元抿著清笑看著這笑靨如花的楚貴妃,單憑她這招“以退爲進”。便知這楚貴妃不是簡單人。
要知道,能在這宮闈之中站在一席之地的人,可不是那麼單純無害的。
“妹妹謝過姐姐寬厚?!?
起身柔身一轉。楚貴妃一眼便將立於皇后身側的趙真元納入眼裡,笑意更勝先前地招呼到他。
“喲。沒想到今兒個榮王爺這麼早就到了,真是怪了。”
“小王問貴妃娘娘金安。”面色不見多大起伏之色,趙真元恭敬地躬身作揖還了楚貴妃一個禮,又鎮定自若地回答到:“真元一向喜歡湊熱鬧,皇后在‘琳瑯閣’設宴怎能少了我?”
“這倒是。王爺素來和姐姐親厚,姐姐金口一開怎麼也得賞個臉,你說是吧王爺?”
話說說得體面,不過卻是多帶刺,趙真元也不避不躲地接下話。
“是啊,畢竟今兒個是皇后娘娘主持的家宴,我怎麼也得給點薄面?!?
趙真元的話刺也不少,心思精明的楚貴妃怎麼聽不出他的暗諷之意?趙真元是想告訴她,這“琳瑯閣”的主人家可是皇后娘娘,還輪不到她多操心。
宸貴淑德賢,她楚真兒雖貴爲貴妃,可這後宮皇后以下的五妃之首,還有個宸妃排在她前頭;皇后即便仁厚不予計較,可今日這主位再怎麼輪也輪不到她頭上。
楚貴妃精緻的花眉一挑,笑意淡了些可面色還是極盡柔楚。靈動的美眸朝四下一略,便和皇后敘上話來。
“咦姐姐,今日你不是宴請了六皇子和永寧公主,怎麼不見他們二位恩愛眷侶呢?”
收回的目光有意無意地掃了一眼趙真元,楚貴妃那麗容更見悅色,也更招趙真元不待見。
她這樣兩面三刀的女人,就喜歡翻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
“估計快到了。我們都別站著,妹妹過來替本宮瞧瞧,正犯愁呢。這匹贈予永寧丫頭的‘百荷金絹’可好?”
皇后不是笨人,瞧不出趙真元和楚貴妃在暗地裡較勁,一副和事老樣子拉著楚貴妃去欣賞她精心爲永寧公主準備的金絹。
“我阿姐的嘴挺厲害的吧,三哥?!?
不知何時湊到趙真元身邊的楚灃,輕聲地在他耳邊嘀咕了一句,似乎也是在提醒他莫輕易生事。
“有人嘴厲害是心直口快,可有些人把見不得人的東西藏在心裡,加以口舌輔助。那就是害人的毒?!?
“你想說我阿姐是蛇蠍心腸大可明說,三哥何必拐彎抹角地罵人?!?
楚灃雖然態度中立,可楚貴妃畢竟是其親姐,遭人非議自然心裡有些難過。
“小灃你想勸我什麼三哥明白。井水不犯河水,若她安安分分,我自然不會多事找她的茬?!?
“你們的事情向來我不干預,喝酒去三哥。”
看著那楚灃那瀟灑的笑意中透著苦苦滋味。雖明白楚灃此時的心情可憫??纱笫谴蠓巧馅w真元絕不會手軟,他只能期望著楚貴妃今日能見好就收。
犯擰的氣氛沉澱了小半個時辰,突然“琳瑯閣”間又想起了洪亮如鐘的傳話。
“大金國六皇子、王妃到~~!”
這一聲通報。頓時在閣中男賓女眷中乍起沸騰,衆人目光齊齊望向門廳處。
“永寧丫頭,總算是把你給盼來了!”
一聽貴客到場,皇后也急急忙忙地放下手中的事。滿臉歡喜之笑迎上前。
“素兒參見皇后娘娘,願娘娘玉體福壽康健。”
“小王完顏耀曦。見過皇后娘娘?!?
這對璧人禮數週全一施,頓時引來了皇后的些許不悅,連忙扶起福身的樑素兒。
“都快快請起。阿素,你和真元都是本宮看著一同長大的。還這般見外。我這個做姐姐的可真有些惱。”
“素兒知道皇后娘娘待我親厚,可禮數不可廢,娘娘受我一拜理所應當。”
“你這孩子該說你懂事還是不懂事呢?好了好了。盡了你的周全就別再和本宮客氣,都是一家人。趕緊隨本宮一同入席。”
“謝謝皇后娘娘恩典?!?
終是僭越不過身份間的差距,樑素兒還是畢恭畢敬地回了禮,小心謹慎地隨皇后入席。
緊挨著皇后坐下,熱絡的話還沒聊上兩三句,皇后就命人呈上自己準備好的禮物“百荷金絹”。
“你好不容易回一次中原,本宮一直尋思著給你準備點什麼,好回溫下舊時姐妹情。記得你以前特別喜愛荷花,所以命了織造司的能工巧匠趕織了這匹金絹,不知合不合你的心意?!?
宮人一左一右地在她們面前展開了這匹“百荷金絹”,那絹帛上朵朵姿態各異的荷花,在金線貴氣的烘托下顯得華貴大氣,果真是宮中難得一見的珍品。
“皇后娘娘還記得素兒喜歡荷花,真是讓娘娘費心了?!笔謸崃藫峤鸾伾翔蜩蛉缟暮苫?,樑素兒的笑意卻是淡淡地。
“如此甚好,本宮還一直擔心不合永寧你的心呢?”
“我很喜歡,謝謝娘娘厚賜?!?
主榻上的兩女子,那略顯客套的笑容看在了楚貴妃的眼裡,嘴角不由地揚起月牙般彎彎之翹。
看來兩人並不是想象中那般親厚。徐徐不急地理了理自己的髮鬢,從邊上的榻座間起了身。
“永寧公主闊別多年重返中原,本宮也備了一份綿薄之禮,望公主莫嫌棄纔是?!?
剛剛收下皇后娘娘的賞賜,不想這楚貴妃又趁勢貼上來,樑素兒頓時頗顯慌張地站起身,朝楚貴妃施禮致謝到。
“有勞貴妃娘娘掛心了,素兒怕是受之有愧?!?
看出了樑素兒是在忌諱著身旁的皇后,她反而笑得更加春風得意,柔柔地撫上她的手背說到。
“欸......所謂‘禮輕情意重’,都是我們的一片心意而已,公主別太禮謙。況且看過了喜不喜歡再論也不遲。星湖,呈上來。”
話落,這名名叫“星湖”的宮女已經呈上了一紫金錦盒,楚貴妃抿著不散的笑意轉過身,纖指一挑吊穗,一塊精緻的鳳血玉同心結便出現在了衆人眼前。
看這同心結間鳳血玉的成色,算得上是珍寶;可對場上見慣了奇珍異寶的衆人算不得稀奇,可偏偏此時楚貴妃這隨手一亮,頓時呆了樑素兒,驚了趙真元。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