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的早上,這一日的朝堂顯得格外吵雜無章,眾大臣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而那個本應坐著九五至尊之人的御座龍椅此刻卻空著。
已經(jīng)是第五天了。
位于人群之外孤立著的當朝重臣文臣相嘆了口氣。
唯一一個知曉真相的近衛(wèi)軍統(tǒng)領陳蕭恩位列于另一邊也如此無奈嘆氣。
自景熙帝登基慕珩以來,除卻疾病天災因素,其從未缺上早朝,更別談連續(xù)五天不理朝政不見人影了。最為奇怪的是,前太傅之子前近衛(wèi)軍統(tǒng)領今監(jiān)察御史,一向勤勞為官的蘇遠卿竟然也五日未上朝。
這是當朝所有大臣都在或議論或腹誹的話題。
此刻,身為話題主角之一的蘇遠卿尚處于昏迷之中,而另一位皇帝陛下則……
“滾!”慕珩大吼著隨手抓過一個花瓶扔在緊閉的門上,花瓶摔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碎裂聲。
張德跪在門口,身旁亦是一大群跪著的太監(jiān)宮女。
“皇上,您已經(jīng)五天未進食了,請皇上保重龍體啊!皇上請用膳吧!”
慕珩不耐煩的皺了皺眉,臉色因為多日未進食而變得更加蒼白,他索性撲到床上,縮到床角一隅,用被子把自己層層裹蓋住,好以此阻隔外界所有聲音。
這樣,他就可以安靜的想念遠卿了,誰都不可以打擾。
一切都是假的。
如果一切都是假的。
如果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遠卿還健健康康的在他身邊,是他的好朋友好兄弟;如果那場大火只是他的噩夢,遠卿會馬上出現(xiàn)把自己揪出去狠訓一頓要求自己馬上去上朝。如果,如果一切都只是如果,他一定會阻止所有事情的發(fā)生。
那個讓自己生出禁忌之念的人,在無意識中卻是自己所有的依靠。
猶記得,第一次聽到他的名字是在七歲父皇檢查自己功課的時候。那時,因貪玩置功課于不顧的自己受到了父皇嚴厲的批評,并要自己以太傅之子勤學苦練的蘇遠卿為榜樣。雖未見過蘇遠卿,彼時其卻是個讓自己極度討厭的存在。
直到十歲那年,第一次見到自己心中連續(xù)討厭了三年的蘇遠卿,救下自己的他,對自己出言不禮的他,讓自己惱羞成怒的他,第一次有了這么個人的臉孔在腦海中盤旋不去。讓自己想忘皆不能。
那之后,他開始頻繁出現(xiàn)在自己的身邊,一起上課,一起在太傅背過身的時候做鬼臉,一起趁太傅不住意時逃課去玩,一起喝酒聽說書。長大后,則一起處理朝政,一起面對伏王的百般刁難萬般阻撓。
難以想象,生活中沒有他的日子該如何度過。
可是,如今,說什么都晚了。
遠卿葬身火海,尸骨無存,陪伴在自己身邊十數(shù)年的生命在一夜之間消失了蹤影,自己甚至還不能將這份痛苦告知別人。因為會引起很大的轟動,會造成很嚴重的后果,尤其是,自己該如何向阿憐和塵旸交代遠卿的逝世消息?自己對著阿憐如何還說的出她唯一的親人已經(jīng)消失在火海中?
但是,阿憐已經(jīng)數(shù)次遣人來問遠卿的下落,如果不是阿憐仍然還相信著自己,自己所編造的與遠卿有事相商暫留其在宮中的小小借口根本不能打發(fā)阿憐。而昀兒那里也不得不以百般理由瞞住。
時間一長,紕漏盡顯無疑,已經(jīng)快要瞞不下去了。
朝廷那邊更是快要揭開最后的面紗了。邑國大臣絕不是酒囊飯袋,大概也已猜出事有不測,該如何把事情都交代出來公告天下?
遠卿,遠卿,該如何是好?
若你在,若你未出任何事,那該多好。
現(xiàn)如今,君將不君,我如何還有氣力獨自擔這國君之責?
遠卿,你本不該留我獨自一人在這高位人世掙扎的。
無論是多日未進食的脆弱,抑或心里的極度傷心,慕珩就此沉沉昏睡過去。
那一片黑暗里。
真真正正的黑暗,伸手不見五指,黑暗的似乎連自己都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睜開眼與閉上眼并無區(qū)別,但是,基于心中的安全感,慕珩還是睜開了眼,然后,便在良久良久的黑暗中看到了那突兀出現(xiàn)的一抹光亮。
朝光亮處飛奔幾乎是所有處于黑暗之人的本能。
光亮里,有他朝思暮想的人。
那個人躺在床上,面容蒼白如紙,那人緊閉著雙眼,像是在忍受巨大的痛苦,昏迷不醒的樣子是慕珩從未見過的脆弱模樣。
痛楚在心臟處絲絲蔓延……
遠卿……
為何我思你念你,你仍不肯與我在夢中把酒言歡,而是要讓我看到你慘淡的模樣,遠卿,我知你受傷極深,卻不知你為何至死仍痛苦萬分。
遠卿,你我本是親若兄弟,,何時你們之間秘密增多隔膜添厚,終至陰陽兩隔?
昏迷中的那人連睫毛都未顫動。
遠卿,既然你不肯醒轉與我相認,那就讓我們彼此在另一處相見。
遠卿,沒有了你的陪伴,這江山,這生命,都不過是過眼云煙,不要也罷。
無邊的黑暗中又多了另一道裂縫。
“皇兄,皇兄,皇兄,皇兄……”
一聲急過一聲的呼喚越來越清晰入耳。
慕珩睜開的眼中倒映著生命中另一重要之人的身影。
罷了,既然昀兒不肯放過我,死神不肯收留我,那么,遠卿,你我下世再見。但愿,彼時,你我之間再無任何阻隔,你我能夠永遠在一起,幸福一生,而不像今世,慘淡收場。遠卿,暫請你等著我。
一滴淚滑過慕珩蒼白精致的臉頰,落入華貴的錦幔中,消失了蹤影。
慕珩終于肯進食。
次日,陳蕭恩求見圣上,獲準。
其遍陳蘇遠卿喪身火海一役的諸多疑點。并道出驚人之語:“蘇大人其實并未身亡。其一,以蘇大人之武藝,莫說區(qū)區(qū)火海,便是全國上下亦難尋其敵手,毫無可能無甚反抗之力就喪身火海;其二,案發(fā)現(xiàn)場,并未發(fā)現(xiàn)蘇大人尸骨,火勢再大,也不可能焚尸成灰,況房屋盡毀前已由近衛(wèi)軍撲滅。綜上兩點,微臣敢言,蘇大人已逃出火海,至于為何下落不明,請恕臣下愚昧。”
從頭至尾,慕珩始終未置一言,但并不難看出其震驚之態(tài)。
陳蕭恩所述,他并非沒有想過,只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心境的起伏直接影響了思維的發(fā)展。
是了是了。
遠卿沒死。遠卿一定沒事。
自己夢見的或許就是遠卿的現(xiàn)狀也說不定,遠卿早已逃出生天,并已在安全之地落腳養(yǎng)傷。自己只需等他回來即可。
當務之急乃是查出那些黑衣人所屬以及尋找遠卿的下落。
并且這件事不宜讓過多人知道。
于是,封鎖了消息,由陳蕭恩負責查清事實,盡管此并非本職工作。整件事,到最后,也只不過告知了阿憐、塵旸、昀兒三人。
這是慕珩當政期間唯一一次因私人因素置朝政于不顧。
遠卿,希望你平安無事,我在等你。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主要講遠卿昏迷期間邑國慕珩那邊的事情以及慕珩的心情吧,嗯,應該可以這樣說沒錯!還是簡單說下吧。要不然把主角之一就這么忽略了可不對呀!(*^__^*)嘻嘻……
————————喜歡慕珩和遠卿在一起喜歡寫人家心情的阿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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