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炎走後,衆將軍面面相覷。
這情況看樣子有些不對勁啊。
正常的情況下,該是太醫先出來寫方子,並對他們說一下東平王的病情如何纔對。現在一不見太醫出來,二不見有人拿太醫的方子出去熬‘藥’,怎麼想都不對勁。
終於,一位將軍忍不住開口了。
他嘆息道:“這一回,只怕王爺他……”
這位將軍沒有把話說完,只是不停地搖著頭。但所有的人都聽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上次東平王發作的時候就極其兇險,太醫切切叮囑以後一定要注意控制情緒,不要大喜大悲。然而纔剛剛稍微好轉一些,就又立馬發作了,看‘藥’也不讓人煎的模樣,這一回,恐怕是神仙難救了。
衆人的心俱都沉了下去。
這時又有人嘆道:“若是王爺他起不來,以後咱們東平可要如何是好?世子雖然聰慧善謀,可這打仗的事,卻不是世子所長,真是讓人擔憂啊。”
這話正是說到了衆位將領的心裡頭去了。
這正是衆人所擔心的。若是大興還一統,只有東邊的夷人爲患,那向炎領兵打仗的能力高低,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憑他們這些作戰經驗豐富的將領,就足夠壓制那幫夷人了。再不濟,就算戰事不利,朝廷還能坐視不理嗎?
但如今,就是東平王領軍下最爲強盛的東平軍都在與李墨的爭鋒下一敗再敗,只能退守關東,龜縮不出。
若換了個差勁的統帥,他們還有活路嗎?
他們現在乾的可是抄家滅族的事兒,壓上的不僅是自個兒的項上人頭,還有全家全族的,一旦敗了,後果不堪想象。
要把這個注壓在向炎身上,衆人心裡頭都有些沒有底氣。
平常這份擔憂攝於東平王之威,衆人還能夠將這份憂慮深深地埋在心裡。?此時眼看東平王都要不行了,人們就再也沉不住氣了。一旦有人開口,更是如同泄洪的水一般,再也無法阻擋了。
“是啊!世子到底太年輕了。”
“如果世子同那鎮北世子李墨一樣,我無話可說,定然支持到底。可……”
“就是,王位‘交’給世子,我沒話說。可軍中該由誰統帥,可不是兒戲。”
“對啊,反正,我是堅決反對的。”
“我也是,我也是。”
……
衆人紛紛相繼發言,你一言我一語。不過意思大概都差不離。
如果東平王要把東平軍‘交’給向炎,他們定要反對到底。
廳裡,衆人說得熱鬧。
廳外,向炎卻是臉‘色’鐵青。
他本來是已經隨來使去見東平王了,突然想起一事忘了‘交’代,匆匆趕回。沒有想到卻會聽到衆人這樣一番話。這些平常對他恭恭敬敬的將領,‘私’底下竟然如此看不起他,反對他,他是東平王唯一的兒子、東平世子,東平軍不‘交’給他還能‘交’給誰?
“世子,王爺還等著呢!”
勾魂此時催促,也是提醒。
向炎點頭,知道此時不是發作的時候。他只是指示勾魂:“你在這裡給我聽著,哪個說了什麼,一句一句,給我全部聽清楚了,一個字也不要給我漏掉。”
向炎‘交’代,眼裡閃過一抹冷光。
東平是東平王府的東平。
這些人,如果以爲父王不行了,就可以欺到他的頭上來,那他們可就錯了!
向炎一甩袖子,大步離去。
這一次,是真的去了。
東平王的寢室,離衆人所在的廳並不遠,向炎很快就趕到了。還沒有進入,難聞的‘藥’味就撲鼻而來。待踏入屋子裡頭,‘藥’味更是讓人聞之‘欲’嘔。
在昏暗的光線中,向炎強忍著不適來到‘牀’前,看見東平王被包裹在厚厚的大被子裡頭,眼睛緊閉、臉‘色’蠟黃、形容枯槁地躺在那裡,毫無生機。
雖然‘胸’前微微的起伏顯示還活著,但看著,同死人沒有太大區別了。
太醫給向炎行禮,並低聲‘交’代:“王爺的時間不多了。”
向炎揮手,太醫退了出去。
“父王、父王。”
向炎先輕喚了兩聲,東平王沒有反應,向炎又加大了搖動的力度,聲音也提高了許多,這一回,東平王總算悠悠地醒轉了。他的焦距模糊,好一會兒才認出了向炎,喚道:“炎兒。”聲音很是虛弱,如果不是向炎離他極近,恐怕都不知道他開口說話了。
“父王。”
向炎應道,聲音有些發堵,‘胸’口也是一陣發悶。
從來都是神采奕奕,威武健壯的東平王,現在竟然虛弱成這個樣子了,如果沒有他的扶持,只怕坐都坐不穩。
“我,不行了。”
東平王說道,幾個字,都說得異常費力。
“父王。”向炎有心安慰,可他的‘性’格也不是那種善於安慰人的,喚了兩個字,就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東平王擺手:“別廢話了,自個兒的身體我自個兒清楚,是到頭了。死沒有什麼,這一生,不知有多少人死於我的手下,如今就算死了,我也不虧。只是東平王府數代的籌謀,本來以爲在我的手上,終於可以實現了,沒有想到,卻敗在一介小兒的手下。鎮北王生了個好兒子啊。”
東平王的語氣滿含羨慕和遺憾。
如果李墨不是李贄的兒子,而是他的,恐怕最後的結果就完全不一樣了。但這世上,哪裡有如果呢?
向炎臉上的青筋跳了幾跳。
又是李墨,又是李墨!
那些將軍們只將李墨看在眼裡,父王也是,從來在父王的眼裡,他都不如李墨。不,他不服,不服。
“父王,我們還沒有輸。”
“只要守住平關,他們想打進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鎮北、汝南、西川的聯盟也並非牢不可破,我還有辦法。”
“大不了,我們放夷人、狄人大軍進關,看到時候這天下究竟是誰的?”
……
向炎厲聲說道。
他要贏,一定要贏。
東平王睜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著向炎,然後擡起了手。
“啪!”
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了向炎的臉上。
向炎呆住了。
東平王厲聲喝道:“孽畜,給我閉嘴。爲了咱們的大業,同夷狄合作,放他們一些人入關鬧點小‘亂’子也就罷了。但引他們全軍入關的念頭,你最好給我斷了。大興是大興人的天下,再如何,也輪不到那些蠻夷來分一杯羹!”
東平王萬萬沒有想到,向炎竟然起了這樣的念頭。
同酈氏爭江山,不過是改朝換代的事,成則英雄敗者寇,沒有什麼好說的。可一旦他們放開邊關,讓夷狄全面入侵,危及大興江山,那可就是民族的罪人,千秋萬代都是要給人戳脊梁骨的。
有些事,是萬萬不能做的。
東平王知道這個兒子膽大包天,可怎麼都沒有想到,向炎竟然有這樣可怕之極的念頭。
尤其此時,捱了他一巴掌,也不見向炎有任何悔意。
這個兒子,東平不能‘交’給他!
東平王起了這樣的念頭,他大聲喚道:“來人,來人!”
東平王換了心思,他改變了原來的決定,不‘欲’將東平‘交’給向炎了。最起碼,軍隊不能就這麼‘交’給他,一定要有人掣肘向炎才行。不然,東平王生怕他這一走,向炎就犯下了千古大罪。
東平王急喚,卻沒有注意到,向炎的眼越來越紅、越來越紅。
喀喀喀,牆上的劍,不知什麼時候,握在了向炎的手中。
向炎臉‘色’猙獰,宛如惡鬼一般。